第4章 第四章

作者:ElleRay
更新时间:2022-12-26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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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le连续下了两夜的雨,天依旧没有放晴。出门前,Yang在连帽卫衣外又套了件加厚棒球服,拿上准备好的花束,撑着伞走去了Vale中央公园的墓地。

大雨后的墓园很安静,栖身在树上的鸟都飞走了,除了淅淅沥沥的落雨,只听得见短靴踩过积水落在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医生的墓在一棵枝叶繁茂的紫杉树下,墓碑是块素雅的灰色花岗岩,上方雕刻了一尊双眼目视远方、面带微笑的女神塑像。这是医生离开的第二年,Yang独自一人来献花,和去年一样,墓前已经摆了一束精心包扎过黄色玫瑰花,或许是她的朋友在大清早的时候来看望过她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束花下压着一块手帕。

Yang蹲下身捡起那块方巾。她知道她本不该触碰静放在墓前的遗物,但她看见白手帕上绣着一朵紫色的颠茄花,还有一片似有若无的淡红色印记,像清洗不掉的血迹,仿佛这是医生曾经替她擦拭过伤口的方巾。而医生这个人也像她心头擦不干净的痕迹,遗留在那里,直到慢慢被其他人悄无声息地覆盖——B小姐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出现在她脑海之中的人,因为B的腹部左侧有块刺青,是朵黑色颠茄花,烙在伤疤上,好像为了遮盖伤痛一样。

“为什么又想起她了?她只是我要追查的嫌疑人……”Yang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但手帕又是谁放在这里的?”

她起身环顾四周,快步走出花园小径,走到园区中心的天使雕塑下,没有人尾随她。她没打伞,细雨飘下来,落在额头、鼻尖和嘴唇上,有些冰凉。墓地里依旧静悄悄的,她茫然若失地立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手里还握着没有送出去的花。

她折返回去放下花,对着刻着医生名字的墓碑说道:“对不起,我最近被一个女人缠上了……但你放心,不是情感问题,很快就会解决……我很想你,所以来看看你。”她哽咽着,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终于,雨停了下来,几只飞鸟振翅穿过林间,停在背后一块爬满绿藤的石碑上,用喙轻啄羽毛。周围长满郁郁葱葱的灌木丛,环绕着沉静睡去的人。对飞鸟而言,这里只是休憩的花园,不是亡灵的安息之地。Yang收起手帕放进衣服口袋里,转过身,望见两个人往这边走来,高个子的金发男人她并不认识,但另一位身形纤瘦、气质端庄的矮个子女人她却很熟悉,那是她妹妹的女朋友。

“Yang?”Weiss不确定地喊了她一声。

“早上好,Weiss。”Yang换上了一副轻松愉快的表情,往回走了几步,和来人打招呼。

“早上好,你来这里看谁?”Weiss同样捧着花,疑惑道。

“看……一位老朋友,两年前……她出车祸离世了。”Yang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两滴泪。突然间她不知该把双手往哪儿放,于是揣进了外套兜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们也是。”Weiss身旁的男人说道。

“这位是Jaune,我的同事。”Weiss介绍道,“我们是来看Pyrrha的,她是我的朋友……”

“也是我的未婚妻,虽然她离开快两年了。”Jaune苦笑着说。

“Pyrrha Nikos?”Yang思索道,叹了口气,“我在警校的时候和她说过几次话,她的成绩十分优秀,人也很好。”

“是的,Pyrrha就是那种闪闪发亮的人。你知道的,她性格一向温和,总替别人着想……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我见她第一面……就难以忘记……”Jaune弯腰放下花束,吸了吸鼻子,好像快要哭出声。

Yang明白这种失去重要之人的感受,就像尖刀捅过心脏,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即使结痂脱落后仍有一块疤痕,每次看见,过往的记忆都如波涛,汹涌翻滚,吞没理智,所以她才会站在这里。

“毕业后,她进入了Vale警局特警队,依然表现优异,但是最后一次出勤解救人质却遭遇了意外。”Jaune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没想到再见到她,是在这里。”Yang皱眉叹息道。

“是啊,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Weiss走了过来,把另一束鲜花放到Yang身后的墓碑跟前,“你是来看Spade医生的,对吧?”

Yang怔了怔,然后点头默认。

“医生是我和Jaune的在医科大学的同学。”Weiss平静地说,“我原本以为,毕业后的同学聚会还能见到她本人,但……和你一样,Yang,得知她出事的消息,我也感到很意外。”


“Xiao Long警探,给,这是你要的东西。因为是十五年前的悬案,又涉及跨国性质,Vale的电脑信息库里没有录入完整的案情,这份纸质资料应该更详细。对了,你要想找证物,可以去物证科那边……”

档案库管理员把牛皮纸档案袋递给Yang,Yang点头道谢。打开袋子,里面是用回形针别在一起的一叠案情记录文件,几张照片夹在其中。

她拿着文件走回办公室坐下,仔细翻阅起来。对面的Neptune恰好也从接待室回来,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趴到桌上,看上去他又有新活儿要干了。Yang瞥了对方一眼,摇摇头,眼睛又快速回到几行字上:

“5月17日凌晨3点半左右,Lee太太一家发现了Belladonna夫妇的尸体……其十岁的女儿Blake Belladonna不知所踪……据现场血迹推测,女孩可能同样中了枪,但从房间阳台逃离了……警方勘探了别墅周围直径三公里内的区域,没有搜寻到她的踪迹……”

“Blake Belladonna?”Yang小声念道。她把所有照片从文件里抽了出来,最上面的五张是案发现场的证物图,Yang特别留意到第二张,“这枚子弹上有花纹?”

和枪支刀具打交道这么多年,Yang很少见到这种刻有特殊印记的武器。也许只有一些杀手取人性命后为了故意留下犯罪讯息,向各路警方或者国家情报部门挑衅,不然难得有犯人喜欢类似的标记癖好,彰显个人的来头身份,毕竟大多数人犯了罪都恨不得掘地三尺掩埋罪行。不过,比起追查一宗已经尘封的悬案,Yang更关心的是神影无踪的B小姐和这件案子受害人的女儿之间的联系。

接着她就看见了受害人物品的照片,里面似乎有一张Belladonna一家的合照,照片有一半沾染了大量暗红色血迹,因为是同其他东西,例如钱包、折叠手机和随身药品等摆放在一起拍摄的,所以不能准确看清楚合照上三个人的模样。

去物证科前,Yang先上警局系统查了查“Blake Belladonna”这个名字。唔……整个Vale国有两个同名同姓的女性,但无论是年龄还是外貌都匹配不上。确实是白费功夫,毕竟B小姐的一个指纹验核都能牵扯进来这么多案情背景。

“大姐头,你又在查什么?”Neptune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向Yang。

“你别吵。”

“行行行……我还说找你搭档去探探新接手的案子。”

“你可以找Sun。”

“Sun和其他人忙别的事儿去了。”

“Coco?”

“不敢不敢!我怕被Coco女王大人折磨致死……”

Yang有些不耐烦地甩了Neptune一个冷眼,“等我忙完回来,大概一个小时。”


Yang走去四楼天台,用备用手机给她存下的号码一个一个拨过去。很好,全是空号,没一个打得通,说明对方每次都用的一次性号码。几天过去了,B也没再联络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隐约地,她感觉B赌气了。赌气?这是个很奇怪的念头。依照她和B“一面之缘”的熟悉程度来讲,两个人根本牵涉不上一丝一毫的情感关系。Yang在意B,也纯粹是因为B的身份是一个逍遥法外的盗贼,她必须亲手捉到她;而B在乎她,是……为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这句话像刻进了她的脑子里。稍不留神,B的声音就会从脑海深处钻出来,像藤蔓一样爬上她的心墙,抚弄她,缠绕她,然后啃噬她的理智,宛如毒蛇。

B小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担心一个警察的生死?

倒不如说,反向在警探身上安装“隐形”窃听器——尽管Yang已经找到并破坏了那个小东西,直接扔进马桶里冲掉了——只是为了掌握“追踪警犬”的动向,以免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露出破绽,不小心被抓住。

但是,两个人在床上厮混了整整一夜。对于B这种平日里藏头藏尾、潜伏在阴影中的人而言,和警察发生关系,不也是危险的吗?不过,反之亦然。

Yang解释不清楚,她们之间除了警察与盗贼这层关系以外,那些越轨的行为乃至开始潜滋暗长而似有若无的感情。

无论如何,她一定会一点一点剥下B的面具,亲手捉住她。


物证科大门紧锁,连值班警员也休假了。

果然快年末了,最近局里都轮班调年假休整,恨不得手机24小时停机,连紧急事项的工作电话也不接。Yang只能过几天再来。不过B小姐就是十五年前案件中失踪的小女孩“Blake Belladonna”,应该是不用怀疑的事了。

那么,Belladonna小姐又会在什么时候,出其不意地给她打电话呢?

Neptune无聊到开始玩弄放在办公桌上的不倒翁玩偶,Yang经过他的位置,用文件夹狠狠拍了他一下。

“痛——你干嘛!”

“你说干嘛?快和我说一下新案子。”Yang盯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该半个小时过去了,你什么都没干吧?”

“怎么可能?”Neptune敲了敲键盘,“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有位小姐来警局报案,说她最近被人跟踪了,而且有人往她家寄死亡威胁,这是照片。最严重的是,昨晚有人入室袭击未遂,她也把家里监控发给了我。”

“你调查了吗?有什么发现?”

“她叫Amber Pyre,29岁。威胁书和监控我都看了,没太大收获,尤其是她家监控昨晚突然没信号了,后面一直黑屏。我问她,目前有没有什么情感纠纷,她说上个月和一个男人分了手,但对方念念不舍的,总想求复合。我顺手查询了她的前男友,是个理财师,没什么征信问题,也没别的不良记录。现在她是一个人住在单身公寓里,父母在乡下老家。于是,我又查了一下她的信息,一周前被交警开过罚单;而半年前在Vale东区一条城际大道上,她开车撞伤了一个小男孩,赔了不少钱,伤者家属才撤了诉……”

“嗯……还有呢?”Yang倚在他的办公桌边,摊手问道,似乎对Neptune提供的相关情报并不满意。

“她在一家银行当柜员,大约两年前这家银行发生过一起特大抢劫案,她是人质之一……所以,你怎么想的?”Neptune又转着笔玩,“要么情感纠纷,要么就和那起抢劫案有关?不过,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报案人想太多,我之前已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了。要知道,警局里已经够忙了,人手又不够,遇到这种真假难辨的事……”

“这听起来很有意思。”Yang直接忽略了他的最后几句话,敲了敲桌面,认真说道,“我得看看她提交的被威胁证据。然后,除了她工作的银行,我们还要知道她的居住地址。先摸清楚她平时的活动轨迹,再申请调取她路上的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结果。”

“那谁去盯她?”

“当然是你。”Yang拍了拍他的左肩膀,微笑道,“哦,还可以叫上那边两个新人帮忙,锻炼一下他们。”

Neptune透过办公室隔间玻璃窗向外看了眼,腹诽道:八成就是两个菜鸟,女生看上去挺有干劲儿的,男生和他差不多,一脸事事无关紧要的样子,真够要命。Yang则对着新来的两个警员眨了眨眼睛,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脸红了。

“我还要去问问上一件案子的当事人一点事儿,回见。”

“啊,这个女人,又对人放电……”Neptune目送着Yang离开,无奈地耸了耸肩。


Yang很少失眠,但今晚是个例外。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装着那个黑发女人的身影。无论她如何凝神静气,转移注意力;无论思绪如何跳跃,拼命挣脱——最终都会回到原点,回到名叫“Blake”的女人身上。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反而是危险的预兆。

她又鬼使神差地拨打了通话记录上的最后一个号码。她想她肯定是出了什么毛病,好比喝了酒开车去悬崖边发酒疯,自寻死路。

等待了半分多钟,那头接起了电话,传来B的声音。她听起来有些困倦,但慵懒中又带着一丝惊讶或者是……欣喜?Yang分辨不清楚。

“警官小姐,你找我治疗失眠吗?”

我不是找你治疗失眠的,我是因为你而失眠的。

但Yang说不出口。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我也可以继续拒绝接通。别忘了,不管你怎么找我,都只能由我说了算。”B的说话声依旧很轻柔,但却有点冰冷,“你想对我说什么?”

Yang猜想,B知道她毁掉了窃听器,但却给她打了很多通电话。“你还在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B平静地问。

“不知道,我的直觉告诉我的。”Yang直截了当地回答,但她又反问,“所以你为什么故意留下指纹,让我追查你?”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多厉害,能不能循着‘气味’找到我。”B笑道,“越追不到,所以越想抓到手。警犬小姐,你应该很喜欢这种挑战。”

“也许是,你迟早会被我捉住的。”

“那么你要在哪里抓我?街道上?某个人的家里?还是……床上?”

Yang听得有些羞恼,“不要再用口红在我身上写字,不要再让我浑身上下都是你的味道!”她口不择言道,“我不喜欢被人捆绑和占有的感觉。”

“你喜欢什么?”B冷笑,“像你念念不忘的医生那样,温柔的女人?”

“你调查过她,对吗?”Yang极力压制着胸口的怒火。B在挑衅她,Yang知道。B清楚她的软肋在哪里,明白如何刺中她的要害。

“我不需要。”B仍然冷笑着,声音充满戏谑,却有些颤抖,“我可不像你,什么都不能一眼看明白,什么都需要慢慢捕捉蛛丝马迹,一点一点揪出别人的尾巴。”

“你还是在对我生气。”而Yang也在对她生气。

“怎么可能?我不在乎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Xiao Long警探。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陪我玩猫鼠游戏的人,何况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

Yang突然觉察到,B在戴着面具对她说话,就像她腹部的伤疤,需要用剧毒的颠茄花来掩盖。带着试探,她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口:“Blake……”

B没有回答她。

“对不起,我看过档案了,我知道你过去的事。”

Blake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声音沙哑地说道:“不要这样喊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吞下了一块刀片,划破了她的嗓子。Blake仿佛感觉到一股血腥味从她的咽喉蔓延开,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处,所有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可同时,她也终于无法再抵御那种被太阳灼伤的痛苦,想要躲进自己的阴影之中。

她又一次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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