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样的歌？”

“日文的，我没听过也听不懂。”女客人苦笑，“印象中是快节奏的旋律，内容却仿佛有些悲伤……虽然听不懂就是了。在那天之后，她就又一次消失了。后来，我也因为工作原因暂时离开了风浦市，直到最近才搬回来。中间是否又发生过什么事，我就不尽清楚了。”

向女客人道过谢后，梁左叶回到吧台边，本能地坐在萧菖蒲曾坐过的位子上。目光再次捕捉到萧菖蒲的身影。此时此刻，她忽然能够体会在出地铁时萧菖蒲对她说过的话了。随着萧菖蒲回到这里，这间酒吧正在时空倒流，旧日重现，萧菖蒲曾属于这里，现在亦属于这里，而这一切都和只存在于当下的自己无关。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正随着这样的倒流，而逐渐拉远……

“又在偷懒？”

店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吓得她差点从吧台椅上摔下去。却听到玻璃杯底和吧台表面摩擦的声音，小店长把一杯长岛冰茶推过来。

“送你的，这也是我给那孩子调过的第一杯鸡尾酒，带酒精的。”

“谢，谢谢……”

她将高脚酒杯放在手边，目光仍然追逐着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店长的声音再次传过来。

“曾经和那孩子一起离开过的女性，今天的客人里面也有哦。”

“诶？！”再次被看穿心思的梁左叶，震惊的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心事说出了口。她难以置信的回头，店长却若无其事地摊着手。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苦涩的简直像刚喝了一杯柠檬苦艾酒。”店长说道，“那个舌头长的家伙，想必把她知道的都跟你说了吧？”

继身心腐烂之后是长舌妇……那位女客人的风评差的都让人忍不住同情了。

“不过，既然来到了这里，总要知道这些事情。那么，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可以说给我听听？”

“……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梁左叶沉默片刻，说道，“只是觉得，我之前的认知果然是对的，我并没有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普通同学也好，朋友也好，粉丝也好，抱着喜欢的心情也好，纠结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未免太得意忘形了。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那样的资格。自己的世界和她的世界距离过于遥远，哪怕是和两年前的照片中的她说上一句话都如同亵渎。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就是这种角落，从黑暗之中远远看着舞台之上闪耀的她，这样最适合阴暗的自己，这样就不会再忍不住和幻想中的人作比较，只有这样才能让心中难以言喻的酸楚重新安定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店长说道，“但是我想，那孩子绝对不是为了让你产生这种想法，才下决心带你来这里的。”

“这我也知道。只是……”

“别看那孩子现在春风得意的样子，其实接触久了就知道，她某些方面笨拙的很，抗挫折能力也十分糟糕——否则也不会以那种形式认识我们了。因此，她一定是想要向你传达些什么，之所以不惜揭开记忆的伤疤也要回到这里，或许是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有办法传达得到。”

小店长说着，努力探过身来，像大人一样拍拍梁左叶的肩膀。

“振作起来，不要错过她的心意。”

或许是因为店长的鼓励，或许是连续两杯鸡尾酒带来的醉意，梁左叶真的感觉心情稍微轻松了些。她把服务生的工作抛却脑后，让自己暂时沉浸在酒吧的白噪音和神经麻痹的飘然快感中。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清醒过来时，她忽然发现萧菖蒲正坐在她身边，不知为何拉着她的手，一边跟小店长说着什么。

“你是说，想让我上台暖个场？”

“差不多。”小店长的声音，“今晚的DJ说临时有事要迟个十分钟，马上到晚上九点开演时间了，总不能让乐池空在那里，正好你又来了，不少客人可都盼着让你再上一次台呢。”

“可以是可以。”萧菖蒲装作踌躇的样子，“那等我打个电话给经纪人问下出场费……开玩笑啦。”

听到经纪人三个字的时候店长已经把一个空酒瓶攥在手里了，真是千钧一发。

干脆地答应做暖场歌手的萧菖蒲，跟着店长到休息室去做准备。临行前依依不舍放开梁左叶的手，“要在下面好好看着我哦。”

“嗯。”

我会在黑暗中，好好看着舞台上闪耀的你。她心里这样想。

片刻之后，酒吧一侧的乐池中，舞台灯光亮起。萧菖蒲正站在那舞台的中央，尽管只是脱去了服务生的围裙，穿着日常风的连衣裙，脸上略施脂粉，绑起了标志性的双马尾，仅仅如此便已经让她在闪闪发亮了。她仿佛天生便属于舞台的世界，正如自己只能属于阴影一般。梁左叶站在距离舞台恰到好处的位置，隐藏在躁动兴奋的人群中，周围有人在喊着萧菖蒲的名字，少女偶像充满元气的打着招呼，眼神来回扫视着，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我今天只是临时帮小店长暖下场，只唱一首哦。”她带着偶像式的标准笑容说着，“因为没有跟经纪人打过招呼，所以不能唱乐团的歌，也不唱太过热烈的歌，大家也别high过头了，要给今晚的主演留点余地嘛。”

说着看似谦逊实则嚣张的开场白，萧菖蒲示意后台的店长播放音乐。有人从背后戳了戳梁左叶，她连忙回头，却见到女客人坏笑着站到她身后。前奏音乐骤然响起，是一首节奏激烈的电子舞曲。

“就是这首！”女客人低声惊呼，“那天她唱的，也是这首歌啊！”

少女偶像清澈明媚的歌声同时响起——

“请不要再说出那般温柔的话语，

“这一点不像平日里那样冷酷的你……”

“原来如此……”梁左叶喃喃着，“我知道这首歌，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唱这首歌了。”

“嗯？为什么？”

“从不向谁讨好，从不与谁合群，

“世界上，最孤独的恋人啊……”

乃木坂46，《世界上最孤独的恋人》。

“她是在把这首歌，唱给那个曾经的人，和曾经的自己……”

“斜斜落下的雨点打在身上，即使撑着伞依旧全身濡湿。

“你突然说出残酷的诀别，我本应靠着最后的尊严变得坚强……”

激烈的，如雨点一般的电子节拍，却诉说着最悲伤的心情。

少女偶像边唱边跳着帅气利落的舞蹈，台下的客人们热情高涨。梁左叶却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舞台上的她。

两年前，站在同样的地方，还不是少女偶像的她，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唱这首歌的呢。

“请就这样抛弃我吧，此刻的安慰只会让我更加悲惨。

“我宁愿你就此消失，命运在某处擦身而过，不再是两个人的恋爱便难再为继……”

那么，现在的萧菖蒲，又为什么会再度唱起这首歌呢。

如果真的像店长说的那样，那么，她想要通过这首歌，向自己传达什么？

想不明白，只有酸楚再次从心口蔓延。

“别再用那么悲伤的笑容凝望着我，

“我并不是那种善解人意的性格，

“内心大声呼喊，却不拭去泪水，

“世界上，最孤独的恋人啊……”

一曲唱毕，少女偶像向台下深深鞠躬，客人们爆发出欢呼和尖叫。梁左叶看到萧菖蒲下台前向自己的方向招着手，犹豫了片刻，脚下还是听话地跟了上去。

“在台下听着效果如何？”走在通往休息室的走廊里，萧菖蒲语气仍难掩兴奋，“完全没有热身就上台唱了，应该没有太失水准？”

梁左叶正想回答什么，萧菖蒲已经将休息室的门推开，出乎二人的意料之外的，有一名女性的身影早已等在了那里。

“你这不是完全没给我留余地嘛！”

迎面而来的一指头弹在脑门上，萧菖蒲哎哟一声往后退几步，捂着脑门看向休息室内，二人同时惊呼出声。

“……如棠姐？！”

“如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