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的味道，掺杂着诱人的血腥味，经由温热的空气刺入鼻腔。我一向很喜欢这种味道，但今天除外，因为火药味并不是从我手中传来，而我也不太品鉴得来从舌尖涌入大脑的血腥味。
“别被她跑了！”
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令人厌烦的大吼，是我今天第三讨厌的东西。放在平时，我一定会大声地骂回去，但今天除外……现在，只是驱动两条腿跑起来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哈……哈……”
转过不远处的拐角就可以离开这条巷子，后面的街区是晚上也灯火通明的闹市，只要混入人群，就暂时安全了。
“要追到什么时候啊……”
还有些多余的力气，右手从腰间摸到了我的爱枪——一把下挂了匕首，并且用铁链束在右臂上的齐亚帕犀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这么一把握着不舒服又重得要死的铁疙瘩做我的武器，但已经用了这么多年，换不掉了。
“——！”
脸的一侧传来热浪，幸好这些家伙枪法不怎么准。
我来到拐角，转过身，向着身后的黑暗不断扣下扳机。和他们不一样，我的犀牛没有消音器，但闹市的嘈杂人声，多半会把枪声盖过去吧。
六发子弹全部射出，我迅速把枪藏回外套内的枪套，用剩下的力气冲出了巷子——
闹市区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本来就被组里的人调侃有红眼病，这下估计要成真了。
不错，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从巷子里慌慌张张跑出来的我。我拉了拉外套，尽量用外套的红色盖住腹部的血迹，毕竟我可不想被带到医院或警局之类的地方，我只是为了混在人群离开。
“哈啊……哈啊……”
离开……但我现在能去哪里呢?
不由自主地大口索求着空气，这是血液流失过多，身体缺乏氧气的证明。左手捂着腹部，血液的温热也渐渐地感觉不到了。
有点冷啊……
机械地挪动着自己的双脚，已经是我能做到最多的事了。
好消息是听不到身后那群人追逐的声音了，坏消息是周围的人声也听不到了。
总感觉，眼皮越来越沉了……
啊嘞?
我……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如果是在梦里，这一切也就合理了，因为在现实中，地面可不会向我倒过来……
“疼……”
地面冰凉冰凉的，有点舒服……既然是在做梦，这样闭上眼睛就能醒过来吧……能醒过来的话……
“…………”
好像，有什么声音?
好像从遥远的水面射出的子弹射不到水底一样，我也听不到水面传来的声音。
这样啊，我现在已经在水中了……所以刚才的不是地面而是水面?
真是奇怪的梦。
“…………！”
感觉，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住了……是海豚吗？听说海豚会把沉入水中的人类背到岸边。
如果是海豚就好了……
明明这么温暖，身体里却还是很冷……
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快点醒过来吧……这莫名其妙的梦……
——
“哈啊！”
猛地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床上?那么刚才的一切真的是……
“疼……”
低头看了看传来阵阵刺痛的腹部，被血液染红的衣服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绷带。大概是因为刚才动作太大，洁白的绷带之间渗出了丝丝鲜红。
“不是梦啊……”
我用手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是不认识的房间。
要怎么形容这个房间呢……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词——乱七八糟。
书柜上的书横七竖八地堆放着。门后的衣架上随意地挂着几件看不出来主人性别的风衣。衣柜门大敞着，里面的衣服胡乱地塞成一团。明明是落地窗，却用厚重的窗帘挡住了阳光……唯一干净的，大概就只有我躺着的这张床了。
这里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醒了?”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刺眼的阳光让我一时睁不开眼。原来窗帘后面是阳台吗……
我这么想着。
“啊，最好别乱动。”
一阵脚步声在从阳台来到床边，我揉了揉眼睛，想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但睁开眼的时候，口中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
两侧纯黑得如同夜空的长发之间，露出长长的睫毛，和雪白的肌肤。在这片白雪中，一双琥珀般的金色瞳孔，此时正紧盯着自己。
真美啊……但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我吞了一口口水，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位女性。
“脸……”
“脸?”
“脸太近了！”
慌乱之中，我一把推开了她。随之而来的是腹部再次传来的阵痛。
“都说了别乱动。”
她用一只手把我按在床上，好像并没有因为我刚才的举动而生气。
她的力气，居然意外得大。
“好，好的……”
即使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但现在一时竟不知道从何提起。
“北龙组……”
女人吐出这三个字，我猛地一惊。
我注意到一旁地上自己的衣服——那上面是北龙组的刺绣。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从金色的瞳孔里，我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的杀意。
她的右手从旗袍下摸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我的眉心。
“啧……！”
顾不得腹部的疼痛，我一把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起，这样能挡住那女人的视线，也能为我争取一些活动空间。
“以为我会就这样让你们杀死吗！别做梦了！”
在被子之后，我向那女人站的地方猛地踢出一脚，却踢了个空。
“我不想说第三次，别动。”
不知什么时候，她出现在我身后，冰冷的枪口正顶着我的太阳穴。
“嘁，你这不是已经说了第三次了……”
“啊，是吗，那就算了。”
从枪管深处，传来她的手指缓缓扣下扳机的声音。
“再见了。”
到此为止了吗
我闭上了眼睛……
啵
“……啵?”
确实地，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的太阳穴……是什么软软的，有点凉的东西。
“噗嗤……”
身后传来了那女人的声音，好像是在憋笑一样。
“???”
我满头问号地摸了摸脑袋，拔下了粘在太阳穴的物体。
……那是一个带吸盘的，海绵制成的软弹玩具。
“什，什么东西……?”
我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枪反复检查着。虽然外表做得很像真货，但那毫无疑问是一把只能发射软弹的玩具枪。
我看着她的脸，刚才的冰冷荡然无存，反之，她的脸上带着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的笑容。
“居然真的会被这种东西吓到，你还真是有意思啊。”
“你……”
“嗯?”
“你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