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傍晚,我们乘坐的马车抵达了柯尼斯城。
我们被从车厢里拎出来,再次进入一个有着高高围墙的院子,看起来是负责我们的一个女人把我们带到一个有四张床的大房间里。终于有床可以睡了,我们都很兴奋。房间里还有一面镜子和一张桌子,和车厢比起来,很有生活的舒适气息。
因为旅途的疲惫,我们很快就睡着了。而起来以后,就又是紧锣密鼓的准备时间。
我们被带到一个房间修剪头发。我原本很少理发,前面和侧边都由于久未打理变得又长又乱,理发师只是稍微修整了一番,镜子里的我就变得清爽了许多,好棒。
其他两人原本的情况比我好一些,不过按理发师的说法,也是把她们的“乡下风格”变成了“王都的时尚风格”。接着,我们又被发放了新的衣服。
我得到的是一条白色连衣裙,腰间稍有束起,长度及膝。裙子的质感相当柔软和顺滑,感觉是高级品。换上新衣服,站在镜子前,我自己都被自己的样子惊呆了,原本那个灰头土脸的乡下小姑娘,居然变得如此可人,实在是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另外两人也变得相当可爱了起来,贝拉得到的是一套黑裙,莎夏则是粉色的。化妆师还给贝拉化了妆,以遮掩她脸上的红肿。他们为什么要如此精心打扮我们,我大概能够想到缘由了,虽然那是出于他们自己的利益,但我还是感谢他们。
“你们还真可爱,不愧是所谓的‘高级品’。”她们看起来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我这样打趣道。
“你比我们可爱多了,之前都完全没有注意到。”贝拉说。
“真的吗,我可是会当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现在觉得,你居然会被卖作奴隶,简直是暴殄天物。”
“啊哈哈哈,没那么夸张啦。反正很快,我们就要被评判价值了。”
“是啊。”贝拉叹了口气,“听说如果卖不出去的话,就可以留在这里。”
“留的时间太久了也不行吧。”
“嗯,一直卖不出去的奴隶,就会被处理掉,或者遭到残酷的对待。大概……是这样的。”
“那还是希望我们能快点卖出去吧。”
那一刻很快就来临了,简单地吃过午餐,我们就被蒙上眼,带上车。下车后又被领着走了一段路,当眼罩被摘下来时,我们已经身处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外面不时传来一些嘈杂声,但模模糊糊听不清楚。我们在房间里等候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一个穿着制服,看起来像服务生的人跑进来,照着纸上念道:
“谁是莎夏?”
莎夏举起手来,接着她被带了出去。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是不是马上就要轮到我了呢?因为不知道前面有什么,所以才会觉得紧张,如果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能够合理地评估需要遇到的麻烦事和考虑如何应对了。
又想能被卖掉,又想能留下来,虽然和她们没认识几天,但是还是希望尽可能在一起,我还对莎夏说过,说要保护她的。
“贝拉。”刚才那个人又跑进来,这就是说,莎夏已经被卖掉了吗?
贝拉表情僵硬地跟在那人后面慢慢走出去,我也向门口走了一点,探头往外看。
外面是一条直直的走廊,正对面是一个打着明亮灯光的舞台,贝拉现在就站在舞台上,展览给台下的人看。
外面响起了报价的声音,和主持人热情的说话声,原来如此,这就是拍卖啊。没过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走上舞台来,领着贝拉走了。
“爱梅斯。”那个人走过来,看到我正在房间门口张望,于是拉住我的手,把我往台上带去。
灯光,很温暖。我沐浴在几十人的目光下,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我注意到了贝拉,她正坐在台下,和刚才那个买下她的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的衣着看起来相当考究,大概是什么了不起的贵族吧,如果他也能把我买走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和贝拉在一块了。
我没找到莎夏的身影,可能她已经被新的主人带走了吧,我这样猜测。
对我做过相应的介绍之后,台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报价声,十万,十五万,二十万。原来我这么值钱吗?爷爷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如果他早点把我卖给这些人,他是不是就能找到好的医生,能用上好的药品,能好好地疗养,说不定他现在还健康地活着。
刚才买贝拉的那个男人也在报价,而且出价还不低,于是我在内心期盼着,他能最终得到我。
“八十万。”一个带着奇怪面罩的男人一下子抬高了价格,全场陷入了一片静寂。在主持人的倒计时完毕后,没有人给出更高的价格。
这样啊,看来不能和贝拉在一起了。
贝拉的主人此时露出愤愤的表情,狠狠盯了那个买下我的人一眼。买下我的男人站起身,走上台来。
因为看不见他的脸,我感到有一点害怕。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他带着我来到后台,与工作人员商定了合同和付款的事,接着我就被完全交到了他手中。
我仰起头看向他,面罩的缝隙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看起来清澈有神。
“你叫什么名字。”
“爱……我叫爱梅斯。”看着他,我突然感到有点紧张了起来。
“哦,是个好名字,那就这样叫你吧。我是|林恩《Linen》。”
“好的,主人。”我想起来直接叫他的名字或许不太好,大概只是让我知晓一下而已。
“你以前是住在哪里的?还有亲人吗?”
“我以前是在北方边境的村庄里,原来有一个爷爷, 不过过世了。”
“看起来不太像啊。总之,先回去再跟你聊聊吧。”
主人牵着我的手,从地下的拍卖场里离开,绕过一条条小巷,然后停在了一个小门前。
进入门,又走了一段,我开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大教堂?
主人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摘下面罩,笑眯眯地看着我。面具底下是一张相当和蔼的脸,他笑嘻嘻地对我说:
“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其实呢,我是德泽爱尔——这个国家的主教,这里以后也就是你的家了。你可以随意活动,不过,尽量减少外出,可以吗?”
他说的看起来很美好,不过归根到底,还是打算把我当做奴隶来使用吧。啊,这么说起来好像有教士往往有着特别的癖好的传闻,但是在我的印象中,紫水晶教并不提倡禁欲,按理来说……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来到这里的我,也只能随波逐流了……等等,为什么他说了,“这个国家”?
我问道:“为什么你说,‘这个国家’?其他人都告诉我,世界上只有这一个国家,是人类生存的地方。”
“嗯,那你相信吗?”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也只能相信了。不过,确实很奇怪,喜欢争斗的人类,怎么可能一直这样和睦地相处在一起呢?”
“是啊,不过那当然也是有原因的。”林恩低下头靠近我:“感觉你很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呢。”
“没有啊,我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小姑娘而已。”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看上你呢?一个普通的乡下小姑娘,能值这么多钱吗?”
“嗯……我不知道。”
“他们看中你,只是看中你的外表和气质,但是我能看出来,你是真的很不一样。也只有像我这样,知道‘女神’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看见你的本质,你的身上毫无疑问有着神圣的气息,就像是女神那个时代传承下来的一样。”
突如其来的评价让我变得不知所措:“主人,你也太抬举我了。到底什么是‘神圣’,我都没有搞明白。”
“你真的没有去过魔界吗?”
“魔界?那是什么地方?”
他叹了口气:“就是德泽爱尔王国以外的地方。我们啊,不过是笼中之鸟罢了。”
“啊……”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他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悲伤。
“所谓的神圣,其实就是智慧。我能感觉得出来,你的身体里有着和女神一样的因素,将来,你或许会改变人类的命运,我有这样的预感。”
林恩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在讲什么,这样一来,搞得我都有点害怕了。
“或许不要对我抱有太大期望比较好哦?我都觉得很害怕。”
“哈哈,不要紧的,我也不是要把什么责任强加在你身上,只是告诉你我的看法而已。而且,我国还有另一位有着神圣资质的人物。真是太奇妙了,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有这样的人,偏偏在我就任的时候……嗯。”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嗯,我只是感慨,到底是我的前辈们有眼无珠,还是我过于自大了。但愿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对了,您说还有一位神圣的人物,那是谁?”
“我也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我认为是这样,那就是伊露丝公主殿下。”
“公主吗?总感觉就应该是那样呢。”
“总之,先安顿下来吧。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不过里面还没有什么东西,之后得委托她们购买一些。”
我们在三楼的走道里停下来,林恩打开眼前的门。房间并不大,现在只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一面小小的镜子,这样小小的空间虽然居住起来或许会稍有不便,但是同时也会带来一种安全感。我问道:
“有没有其他的奴隶呢?他们都住在哪里?”
“没有别人了哦,其实这里没有奴隶,包括你。”
“我,难道不是奴隶吗?”
“女神是不会允许奴隶的存在的,你到这里来,也就已经是教会的一份子了,如果你愿意,可以以修女自称。虽说如此,但是我也无法违逆国王和贵族们的意见,所以我无法拯救所有的奴隶,抱歉,菲奥拉妈妈。”
“菲奥拉妈妈……?那是谁?”
“就是女神啊,这是她的名字,而真正的信徒们,会用‘妈妈’来称呼她。”
“为什么呢?”
“因为是她拯救了所有的人类,让人们获得了新生,她温柔地教导与抚慰所有的子民,就像妈妈一样。想到菲奥拉,向着她祷告,就像是和妈妈撒娇一样,不觉得很棒么?”
虽然似乎有点怪怪的,但是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心里暖暖的,痒痒的,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真是太奇怪了。
“感觉还不错,那我也可以这样称呼女神吗?”
“当然,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是菲奥拉妈妈的孩子。看起来你之前没有接触过紫水晶教的样子,怎么,你也愿意成为我们的一员吗?”
“嗯。不过我都在这里了,居然不是强制要求的吗?”
“菲奥拉妈妈是仁慈的,不愿意信奉她的,她也不会勉强,我们也正是因此而得以存活下来的。”
他的话仔细想想好像有点奇怪,为什么不勉强不信她的会让“我们”活下来呢?不过还是先不管了。
“那么作为修女,我需要做什么事情呢?比如说,每天清洁这里之类的?”
“那个之后再说吧,你是特别的存在,之后我想要你经常在我的身边,怎么样?”
“啊,哦,好。”虽然觉得有点害怕,我还是不得不答应,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地位悬殊,虽然他对我做出了超乎常规的评价,但我还是他花费巨款买下的奴隶。就算教会很有钱,那也一定是一笔不容忽视的资金,我这样觉得。
林恩留下我,回他的房间去了,他的房间就在同一层,离我的房间并不远。过了一会儿,一个修女前来敲我的门,她自我介绍叫|哈尔斯《Hars》,说是主教大人让她来给我准备东西。
我们讨论了一下房间里需要什么,包括床铺被子、毛巾和盆、种种生活用品,以及要给我制作衣服。除了现在身上穿的这一套,我并没有别的衣服,哈尔斯告诉我,需要准备至少三套修女袍,和至少两套常服,再加上衬衣和内衣,需要采购的数量相当之多。因为这是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我们决定吃过午餐就上街去看看。
在大街上逛来逛去,又处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之后,充实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我躺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和被子与我身体接触的地方被慢慢地捂暖,有种幸福的感觉。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看起来似乎还不错,不知道其他两人过得怎么样呢?既然这样,就向女神大人祈祷她们能过得好吧,虽然菲奥拉妈妈也不一定能管得到呢。妈妈啊,真好呢。
我这样想着,渐渐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