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处的冰凉触感消失，我不敢扭头去看发生了什么，那个质问我的人两眼发红，好似时刻会做出什么我肯定承担不了的事。
灵石已经被另一个人拿过去了，两手空空的我根本没什么反抗他们的力量。
我吸吸鼻子，用尽量平稳地语调去回答他：“我、我不知道别的奥古斯塔·舍费尔，但我确实……叫这个名字。”
“你——”
“奥古斯塔！”
心跳漏了一拍，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这是艾莉希的声音！我第一次这么喜欢她的声音，好似天籁，温柔、坚定又这么能够给予人安心感。
但是一瞬间我又想到自己是偷偷溜出来的，不由得浑身一僵。好在因为各种原因浑身一僵的不止是我，还有那四个黑袍哥。
趁着锁我的人溜号，我立即像条黄鳝似的钻出来，退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我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胡乱找方向，好在艾莉希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拽到她怀里去。
她摸摸我的头，在我耳边低声安抚着：“没事了，奥古斯塔，我在。”
但是众所周知，人类这种生物受委屈的时候本来不会很想哭，但有人来安慰的话又会马上眼泪决堤。很不幸，我就是这种现象的最佳践行者，紧绷的弦一瞬松开，我紧紧抱住艾莉希的腰，也不管会不会妨碍她做动作。眼泪不受控制地出来，我尽量压低自己抽泣的声音，可惜基本没什么效果。
她底气十足的声音再次响彻地底：
“我是赫宁乌公国伊雷斯亚庄园的容克贵族——艾莉希·冯·伊雷斯亚，以公国律法的名义，惩罚你们蓄意伤害的罪行！”
利剑出鞘，随后四周一片寂静，我只能听见艾莉希的呼吸声，四个黑袍人沉默了半晌，而后转身离开了。
艾莉希握着短剑，静静等待对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放松下耸起的肩膀。
“艾莉希……”我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痛痛快快地哭出声，“谢谢你，谢谢你来救我，如果、不是你，我的第二辈子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呜呜……”
她用力抱住我，亲吻我的额头：“没事了，没事了。”她突然动作一顿，嗅了嗅空气，“你受伤了？我们先出去。”
“嗯……”我把即将道出口的安慰人谎话咽回去，“好。”
踩着她肩膀爬出了地下，重回这个阴森的房子，此时竟然也没觉得它那么令人不安了。艾莉希在我后面，甚至不需要我拉她一把，就利落地上来了。
她抖了抖披肩上的灰。月光透过窗子，被灰尘描绘出了光路，银色的光打在她的身上，让我恍然间好似看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神。
好不容易略微平复的心跳，好像又快了起来。
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意识到！
还没等我消化好自己的心理变化，视线里的暗角已经吞没了所有光亮，哪怕是有月光，我也看不见东西，大概是失血导致的贫血。察觉到我的脚步乱了方向，艾莉希当机立断地撕了披肩给我当临时绷带，半扶半背着我到山雪旁边，从马鞍包里掏出了些东西，压在伤口上。
能感觉到湿了的领口粘住了皮肤，只是不知是汗还是顺着身体线条流下去的血。
“还好只是皮外伤。”把我抱上马的艾莉希这么说。
熬了个大夜体验特工生活真的很累，尽管还有千万句话想要问她，但我实在是没了这个精力。鼻息间萦绕着艾莉希的气味，给了我十足的安心感，加之马跑起来像摇篮，摇两下我就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迷迷糊糊间被艾莉希抱上了床，我撑起最后一点点意识跟她道了句谢。不知道她按在我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至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这一觉睡得很好，再醒过来的时候窗边只有短短的影子，看来已经临近中午。
艾莉希昨晚就睡在我旁边，但她起得比我早很多，摸了一下她的被窝，甚至没有一点点余温。
确认完艾莉希，再确认自己，抬手至脖颈处，还有很鲜明的布料触感，不过摸起来已经不是她的披肩，大概是回来之后帮我换了绷带。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暖，这个家伙面对大事的时候总是悠哉悠哉漫不经心，在这种小细节上却能够做到面面俱到，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人才。
翻身下床来到浴室，我观察着银镜中的自己。
深褐色的头发，与发色一致的眼睛。五官和前世相似，但多了几分这边的人会有的特征，仅仅看五官的话有点莫名的维吾尔族风格，只是肤色更淡。
来这边之后就从未认真看过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毕竟最初接受的安排是夺舍了奥古斯塔·舍费尔这个原住民的身体，所以感觉长什么样子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就是个普通的本地人。
但经过昨天晚上的家变废墟和黑袍哥的友情提示，我才确认自己大概根本不是夺舍，暂且不论这个奥古斯塔的身份和那堆扯淡记忆是哪来的，更重要的是——
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身体，到底是谁？
首先排除在那个世界毁于货拉拉的那坨东西，毕竟挨这么一下还能修好那可真的是医学奇迹，而且现在这脸得是本人把美颜拉满才能获得的标致程度。
伸手掐了把脸，好疼，还红了。
来这边之后净是怪事，相比之下当年在学校觉得最玄学的电机反而最好理解了。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是来这边已经一个月，而且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实感，是梦的话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脑袋一团乱，我叹了口气开始洗漱。
手扬起水的声音盖过了环境背景音，也让我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到来，抬起头的看到了银镜中多了一个人，是站在我身后的艾莉希，我吓得差点没直接给她一拳，好在对恩人的尊重及时赶到，动手变成了一句“我靠”。
艾莉希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我看着她的蓝眼睛，猛然想起当年她跟我说过的，精神系的持有者，可以制作能够临时安置灵魂的容器。
是我又在庸人自扰吗，又在怀疑艾莉希的立场？我之前确实是信任不了她，但经过了昨晚那一遭，我又有点信任不了自己了。如若是艾莉希想要对我不利，她哪里来的动机？又能占到什么好处？
跟踪我这件事也看怎么理解，若是说看我半夜跑出去担心我似乎也说得过去。她来救我的时候也是货真价实的紧张，揽着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再结合平日她对我别无所求的亲近……
也许真的只是我太杯弓蛇影，把艾莉希的好心善良当作有另有所图。
大概是看我一直没说话，艾莉希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怎么了？”她的呼吸就落在耳边，“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我的脸应该是正在高速升温，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的同时，我调整情绪，尽量冷静地把最在意的问题问了出来：“艾莉希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艾莉希一愣，而后笑了：“因为我喜欢你啊。”
什么意思？喜欢我？心跳又在加快，紧张得说不出话。这是双向奔赴？来得这么痛快？她真的懂喜欢的意思吗？还是又是直女的把戏？
别是我自作多情，求求了。
“喜欢？”我转过身去，直视她的眼睛，把所有的纠结统统打包，变成一句疑问。
“从恋爱的角度上啊，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奥古斯塔，想不到你意外挺木头的？”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而且我以为你喜欢男人！”
“我是两位母亲的女儿。”
啊，也是……但艾莉希给我讲的故事部分也没有说她两位母亲真的有感情啊，不是父母之命吗。还是这个家伙把最重要的地方当成理所应当所以直接跳过了？好吧，我早该习惯的。
“你在我指挥下练习的时候那种认真严肃的状态帅气又可爱；帮助我赶跑冒牌货的时候，你都怕成那样了还在强撑着努力挥剑；给我提出管理伊雷斯亚人口的建议，并且来帮我做工作……
“我很感谢你在这里陪着我，也很感谢你带我见识另一个世界的文明。
“短短一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尽管不全是好事，但因为是和你一起，我甚至乐在其中。
“我说了这么多，现在你明白了吗？木头小姐？”
我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也有自己的考量……比如担心直女撩姬。
既然艾莉希已经和我表明心意，那我自然也应该认认真真做个回应，但是直接把情愫道出口有点羞耻，于是我开始委婉表达：“其实，我也……和你一样。”
“一样？”艾莉希笑意不减，“一样有两个母亲？”
看到她一脸和小学男生一样的，犯贱惹人时候的表情，我就感到了强烈的无语：“哈？”
两手握住艾莉希的肩膀，催动灵石抬了点她一侧的电压。
“唉唉唉唉唉好疼的我错了快住手真的！”
翻了个白眼把电压降回去，她是那种知错不改的类型，这种时候讲出来的道歉话可以全当放屁，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本小姐给你个机会让你重新来。”
艾莉希闻言站了个溜直，握住我的手，一脸郑重得像国旗下讲话的学生一样。
“我喜欢你，奥古斯塔·舍费尔，请你做我的恋人。”
“好吧，我给你这个机会。”
“谢谢你！”
之后是一个让人喘不过气的熊抱，过了两秒钟，艾莉希又猛地松开，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疑惑间，她伸手上来盖住我的眼睛。
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嘴唇传来了柔软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