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故事要开始了哟……”」
「“……”」
神听到了他的声音,回答他:
“我会给你找到一个更好的姑娘,比你的那个姑娘美十倍、贤淑十倍、聪慧十倍,我将会把她许配给你,任何人不可来破坏你们。至于你的姑娘,我会为她降下一个和你一样有责任感的青年才俊,他会为你的分身,代你去接受人间的爱。”
璃的双目呆滞了,眼底疼痛的湿润,他已经分不出是懦弱的泪还是滚烫的血。
「“这么做,我觉得反而会激化属下的反抗情绪吧。”」
「“不通人性的神,经常会这样呢。做了很多坏事,自己却毫不自觉。麦麦以后不能做那样的人。”」
「“……注意你的说教对象……”」
「“啊啊啊,不要那么凶巴巴地看着我啦,开个玩笑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推测很正确……”」
「“哼。”」
那天之后,璃还是做着侍酒人的工作,他倒出的酒还是那样甘美醇香,但神总觉得,似乎逐渐有哪里变得匮乏了。
神使报告给神,璃整天茶饭不思,不和任何人交流,每次见到他时,他总在独自眺望西南的天空,有时他从衣襟上摘下什么东西,他的眼泪便随之落下,人间便经历偷霖。
不知不觉间,璃一天天消瘦了,那头经历几年的磨砺变得如雄狮的鬃毛般锃亮的红发,仿佛脱落了它的金鳞,失去它的光泽,有如烈火,被黑暗的淤堵所熄灭。他英俊依旧,但这已不再是符合他少年身躯的英俊了。他现在,像一个潦倒的吟游诗人,只有坐在橄榄树下出神的时候,他的眼中才有那么一丝不知名神采。
「“那,神应该注意到了吧?”」
「“很遗憾的是,神自始至终都是冷酷的,不识凡俗之爱的。他虽然察觉了这个明显的变化,却没有做出任何改变。”」
「“他难道就连一点自责都没有吗?”」
「“没有,他是那么一个残酷的自私之神。”」
这时的人间,璃被掳走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安的耳朵里。
祭坛苍蓝的天幕下,安眺望着流云,那片片白净在她眼中奔腾而过的景象,是马群。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金属的护手被挤压得发出微弱的嘶吼。
身为一位将一切献给神与国王的骑士,她有着无法挣脱的桎梏。
但是,现在,那厚重的束缚,已经在她的怨念下岌岌可危,如同在悬崖边吊着巨石的一根小小的草绳,在巨石的暴怒下毫无还手之力。
安是那么恼怒着,可她的心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年纪,在认识璃之前,作为一个放纵的黑骑士所生存的时候。那时,她不必压抑自己的感情,在她所能征服的高度上,她就是世界的主君,她说她想说的话,做她想做的事,见到有害于自己的人,便用一场决斗来决定谁是那个具有发言权的人。她是自由的黑骑士,是这支私掠船队英姿飒爽的女水手。
「“私……掠?”」
「“就是指经过国王批准的……游侠吧!在那里,黑骑士就是这样一个组织。”」
一切的改变,都是在接受王后的托付那一刻开始的。
一个老实巴交但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被交到了她手上,如同一身无用的负重被强加在了黑马的脊背上,虽然远远压不垮她,但手脚难以舒展的感觉,令她不快。
简直无异于全身缠上锁链,她不止一次地这么想过。
起初,她觉得璃是她生活的阴影,是她的阻碍。
但,慢慢地,当她一次次夜间巡逻发现训练场上一个挥剑的身影时,当她陪同训练不得不拿出全力时,当她疲惫地归来接过一碗盈满的温温奶酒时……
「“唔哇……”」
「(刚才,她是不是发出了很可爱的声音?)」
她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软化着,她已经在平凡的世界里,看到了她的所爱。
最初令她难以伸展的,并非厚重的锁链,是一串常春藤,钩住她的脚踝,温柔地托住她的腰肢,顺着她的后背,依在她的肩头。
是纯真的酒盏,灌醉了驰骋的黑马,甘愿在这片草原停下。
「“这样简单的‘喜欢’,真让人羡慕啊。”」
「“你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吗?”」
「“没有呢,我遇到的那些人,都是我知根知底的人,所以,我不可能会对这些人萌发这样在一点点探索中产生的喜欢啊。麦麦难道有过?”」
「“啊……嗯……虽然记不清对方是谁了,但我记得自己好像在一段时间共同的生活中喜欢上过一个和我差不多岁数的人……”」
「“是吗?那么,为了那个孩子,我也要加油帮你把记忆找回来才行呢。”(她……是只会在听睡前故事时才会放松警惕的类型吗?……这个状态下,意外地相当坦率啊。)」
「“更详细的就……记不清了……唔唔……”」
「(她的脸是红了吗?像樱桃一样的颜色,声音变得那么小,像一片羽毛一样又轻又薄,简直就是不小心看护就会融化掉的东西。这是“害羞”吧?地球人似乎喜欢这么称呼这种情感,以前还觉得很奇怪,现在我好像也能稍稍理解了……看起来大概是害羞地在和我说着谎,不愿意把记得的其他东西告诉我呢……嗯嗯,无所谓啦。)」
漂泊在思绪中,安觉得脸颊上有一道凉凉的东西,这是无痕岁月留下的信物,成长的证明。
在风中,她的长发划出凛冽的角度。
她已然下定决心,面对自己的心意,像一个无所顾忌的黑骑士一样,赌上生命去守护属于自己的爱。
安找到了与自己有多年交情的宫廷魔法师,宫廷魔法师再三劝告,但却没有让安产生丝毫的动摇。魔法师摇了摇头,只得进行了复杂的仪式,将安送上了天国。
“此行,有去无回。”魔法师最后对安如此叹息道。
此时的天国,璃正在神的座旁,木讷地端着酒器。
里面装着的琼浆玉露,在他看来,刺鼻而又低贱,满是不洁的鲜血味道。
突然,一个神使闯进门来,狼狈不堪,身上的白色长袍破破烂烂,头上不断地有血溅出,他捂着时,血便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渗出,殷红爬满了他的半身。
「“啊,我这么说,你会害怕吗?”」
「“不……稍微有点吧……”」
海王星站起身来,关掉了卧室明亮的吸顶灯。
在小夜灯马卡龙般柔软的浅松绿灯光下,海王星踏着小碎步一路跑到了床边,脱下了棉拖,半身钻进了被窝里,后背靠着床头。
“害怕的话可以和我靠得近一点,或者抱住我也可以哦。我已经把表层的温度控制到地球人的体温温度了。”
小夜灯微弱的光被海王星挡住,飘窗外些许小镇的灯火点缀在黑夜中,海王星看不清麦芽糖的表情,她只感受到一个小小的力量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身体上。
传递而来的,是心跳,是她从未真正感受过,属于每一个生命所独有的声音。
她心中忽然变得满满的、暖暖的,一种连她也说不出缘由的幸福盘踞在心间。
也许是因为海王星把自己表层的温度升高了吧,她的脸看起来红红的,像樱桃一样的颜色。
「“那么,故事就要继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