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的直播请假了非常抱歉！

“为了补偿同学们，临时决定今天晚上10：00开一个小时杂谈直播，聊一聊近期关于自己的事情。”

在直播网站和QQ群发出直播预告，梁左叶瞥了一眼时间，下午6：03，萧菖蒲离开后的第三天。

她对直播设备进行例行调试，在脑海中预演一遍直播内容，重新整理歌单，查看直播预告的回复评论，以“九条绚”之类的关键词进行自搜，如此这般消磨掉一个小时后，终于下定决心到一楼去做饭。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好好吃饭，这是萧菖蒲的要求，尽管她自己有时候也不好好遵守。

用一人份的宫保鸡丁预制包做原料，完成了简单但姑且算正式的晚餐。梁左叶在餐桌上摆好餐具，给自己倒一杯柳橙汁，调整灯光到喜欢的色温，一边独自吃饭，一边在QQ群里看着老观众们的聊天内容，挑选着可以作为直播谈资的话题。

晚餐吃完，将餐桌和厨房收拾干净，她关掉一楼所有照明，端着一盒牛奶布丁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屋内安静的能清晰听到脚掌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若是站定，甚至连心跳的鼓动都隐约可辨。她在书桌旁坐着，翻了几页渡边淳一的小说，吃掉饭后甜品，便起身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家居服，走到隔壁房间去洗澡。

在洗手台前，她从并排摆放的两只成对牙杯中拿了右边的一只，仔细刷完牙，将身上的旧衣物通通脱掉丢进洗衣篮中，在淋浴房中用热水冲洗身体。洗完之后，她换好衣服，包住头发，坐回书桌前，从抽屉中拿出萧菖蒲留给自己的护肤品套装，按照记忆中的顺序和手法，耐心地一样样依次涂好。终于完成后，她用吹风机将头发最后吹干，抬眼看时间，9：30分。完美的时间管理。

她回到阁楼，进行最后的准备，10：00，杂谈直播正式开始。

快速扫视弹幕栏，老观众们基本都在，她简单寒暄几句，决定直接切入主题。

“就像直播预告说的，打算和大家聊聊近期关于自己的事。之前某次直播的时候，不是聊到了成为虚拟主播的原因吗？今天要说的，姑且算是那个话题的后续吧。”

她顿了顿，等待背景音乐播放到合适的段落，然后用九条绚的声音，开始娓娓道来。

“上次我说过，我是一个很难认同自己的人吧。”

她在脑海中，小心挑选着能够以九条绚身份说出来的，不会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内容。

“有的时候会觉得，就那样一直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自我厌恶的部分不是吗？区别只是，属于我的那部分面积特别大而已。”九条绚用自嘲的语气说着，“靠着把那些部分巧妙的掩盖住，我一样可以上学、生活、和人交往、成为虚拟主播和同学们在这里聊天。自信也好，喜欢自己也好，从有记忆起就没有尝过的滋味，既然没尝过，当做不存在就好了。我本来已经下定了那样的决心的……”

——直到那一天，那个少女偶像毫无预兆的来找自己搭话为止。

“一直到，有个女孩子，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

弹幕栏快速滚动着，“恋爱酸臭味的预感！”“是之前说过的‘乐队主唱’角色吗？”九条绚没有回复激动的观众们的提问，说道：

“嗯……接下来的内容说不定会让女友粉们伤心，话说我有女友粉吗？不管了……”

“女友粉飘过！但随时可以变生成CP粉所以不用在意我。”

这样的弹幕让她多少放下心来，于是继续下去。

“因为某个契机，她和我打了一个赌，赌她能不能在30天内，让我开始喜欢自己。”

——那个恐怕会让自己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赌局”。

“然后，那30天里，她为我做了好多，好多事，几乎支配了我的生活，一次次让我应接不暇、措手不及，甚至可以说是疲于奔命。”九条绚忍不住笑出声，“但是，也让我知道了，属于我的更多可能性。”

——一起唱KTV、一起泡吧、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一起创作、一起……相拥。

“具体的过程，不能详细给同学们说。但是，她真的做到了。”

诉说着，被那些闪耀的回忆潮水冲刷着，她需要反复深呼吸才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对我来说，一切无法自我认同的源头，来自于内心支柱的缺失。曾经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却一直否定我的一切，这种印象根植于潜意识中。因此带来的自我厌恶心态，只靠我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扭转的。但是，她却成功的，成为了我心中的另一个支柱。”

——咏唱星辰的歌姬，恋于阴影的少女。

“成为我的心灵支柱后，她对我的肯定就能够转化为我的自我肯定。哪怕全世界只有她愿意认同我，我也可以因她的认同而认同自己的一切。她填补了我内心长久以来存在的那部分空洞，让我可以靠着她的支撑，以完整的人格向前迈进。”

——那就像是，重生一样。

“所以，现在在你们面前，是重生之后的九条老师哦。”

话题并没有就此结束，但她决定停下来观察观众的反应。不出意料的，弹幕的反响十分热烈，发表着诸如“太感人了”“面巾纸要用光了”之类的感想，她敏锐的从中捕捉到了一条关键的问题：

“那么，九条老师喜欢那个人吗？恋爱意义上的喜欢。”

“喜欢……我想是喜欢的吧。”她说道。“我并不是在犹豫这份感情本身，我犹豫的是，自己是否有喜欢她的资格。”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某种悬殊感啊。她就像是骤然闪耀在午夜的焰火一样，对于习惯隐藏在阴影中的我来说，实在太过耀眼了。我会害怕，害怕被灼伤，也害怕玷污到她的光。一开始，我就连公开和她走在一起都做不到。她努力拉了我一把，我才能鼓起勇气。但是这和恋爱相比，又是完全不同等级的事情。”

“也就是说，九条老师和那个女孩，并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另一条弹幕在问。

“是彼此打赌，以及救赎和被救赎的关系呢。”她回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确定。”

“女孩子之间的关系也太复杂了吧……”

“都为了九条老师做到这种份上了，却不是出于恋爱的喜欢，有这种人吗？”

“九条老师自己是怎么感觉的呢？觉得对方喜欢你吗？”

“说不定她只是可怜我，或者出于某种共情呢？”九条绚说道，“因为我真的不觉得自己有成为她恋人的资格，也不相信她会对我这样的人有恋爱程度的感情……这和是否自我认同无关哦。名义上，我们现在依然还是互相打赌的关系，或许赌局结束之后，我们就会回到之前的普通朋友关系也说不定。”

“太悲观了吧……”

“哭的更厉害了……纸巾在哪里可恶……”

“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还不谈恋爱的话会遭天谴的啊！”

“毕竟女孩子之间，是没有那种‘进一步是恋人，退一步是友情’的泾渭分明的分界线的嘛。”她想起女客人说过的话，“中间地带是无穷大的，在没有说清楚之前，真的什么都无法确定。更何况……‘炮友’和‘恋人’，本身也是两条几乎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呢。”

“……诶？”

弹幕没有放过最后这句话。

“九条老师……和那个女孩，做过了？”

“做过了吧！”

“可恶啊哦哦哦哦（眼泪变成血泪）”

话题不小心被带歪了，她清清嗓子，扭回主题。

“今天跟同学们说这些，其实也只是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而已。不管之后是好也好，是坏也好，我想重生的九条绚，都能够去坦然面对的吧。”

“我觉得九条老师应该马上去找那个女孩，把话说清楚哦。”

“那个女孩现在不在九条老师身边么？”

“她前阵子，和我住在一起。”九条绚说道，“但现在，她已经离开了。”

“一个人所以才会容易胡思乱想啊。”

“确实，九条老师也可以去和朋友，最好是同时认识你和那个女孩的人，聊一下这件事吧？”

“……嗯。我会考虑一下的。谢谢。”

这条弹幕的提议真的让她上了心，内心的不安和苦闷，除了在直播里倾诉之外，也确实需要找一个人更加深入的聊一聊。但是，人选呢？

同时认识自己和萧菖蒲，并且还要尽可能有那方面的共同语言，能够给出认真的建议的人。同班同学们肯定首先被排除在外，思来想去，手机通讯录里的答案，竟然只剩下了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