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夏如棠的收获之日

夏如棠满心欢喜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就像欣赏一件用了点过激手段雕琢完成的艺术品。

银色的小礼服完美的包裹住上半身，在腰线以下恰到好处的蓬开裙摆，裸露出来的手臂、肩膀、锁骨、半个胸口，以及背后被交织的绑带半遮半露的蝴蝶骨，都在银色丝质的衬托下显现出宛若珠光的色泽。纤瘦的双腿表面覆盖着一层微泛油光的白色丝袜，透过半透明的薄膜，几乎连皮下的血管和小腿肌肉线条、以及十根脚趾的轮廓都纤毫毕现。但，同方才相比最大的变化，还是在她本人身上。

那女孩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原本的自卑感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崭新的气场，虽非怯懦亦非张扬，纵使是在自己这样的陌生人面前，穿着如此令人不安的衣服，也能够淡然处之，理所当然的接受转变，若无其事的挺起胸膛。哪怕这效果只能持续一阵，眼下也足够了，夏如棠欣慰的想着，走上前去，用手机摄像头对准对方：

“给你拍张照片，站好不要动。把这张照片发给小菖蒲——她一眼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拍照、发送完毕，夏如棠带着换回原来衣服的梁左叶走出试衣间。她将叠好的礼服交给售货员，“我们就要这一件，请把它装起来。”

“不需要我为您拿件新的？”工装笔挺的售货员小姐彬彬有礼的问。

“不必。”夏如棠含笑说着，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梁左叶，“刚才试穿的时候，不小心被我们……弄脏了一点，不好让你们吃亏，所以这件就好。”

梁左叶瞬间满脸通红的可爱模样让她心满意足。在前台潇洒的付了款，挎着大的夸张的袋子离开服装店，她对梁左叶说道：

“时间刚好，我们去会面地点吧。”

“等……”梁左叶快步跟上来，“我用不用先把衣服换上？”

“当然不用。”夏如棠摇头，“一则这件脏了，二则，这样的礼服本来也不是商务会面的场合能穿的。”

“那，”仿佛能感觉到身后女孩的血压在升高，“那为什么还要……”

“只是觉得这件会很适合你而已。而且，现在的你，反而不再需要这些外物了。”夏如棠转过身，向对方眨眨眼，“保持你现在的状态，我的合伙人不会对你说半句坏话的。”

“呜呜。”

梁左叶不甘心的嘟囔着什么，她假装没有听到。

会面地点就在同个大厦的中层，一间潮汕餐厅古朴风格的靠窗卡座，她们抵达时，那位传说中的谭小姐早已等在了那里。

“你又早到。”

“迟到的人还反咬一口？”

月余未见，这位合伙人嘴上不饶人的功夫丝毫不减，这表里如一的冷色调妆扮，活像自己高中时代教导主任的造型也仍然未变——尽管她也不过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妙龄少女罢了。看着她在靠椅上正襟危坐，低垂杏眼，轻抿薄唇，亮黑短发拢到耳后，一丝不苟的伺弄茶具，却仍然弥散着冰山般冷肃气场的姿态，几乎要幻觉自己又因为戏弄了哪个女同学被叫到老师办公室来训话。

“那么，先来介绍一下。”夏如棠说着，把梁左叶让到身前，“这是梁左叶——而这位就是我的合伙人，你可以和我们一样，喊她谭小姐。”

在对面落座，谭小姐递给二人各一杯茶，透过半框眼镜快速扫了梁左叶一眼，又转向夏如棠。

“乐团的新成员？”

梁左叶像拨浪鼓一样猛摇头，夏如棠也忍不住笑。“不是，”她回答，“现在她算是我……临时的个人助理吧。”

“原来如此。”谭小姐继续向梁左叶投去毫不留情的视线，“既然敢把她带到我的面前，就说明，好好调教过了？”

“算是吧。”夏如棠从桌下握住梁左叶的手，只觉指尖冰凉发抖，掌心正沁出细小的汗珠——被那样的目光像透视一样审查，这种反应倒也再正常不过。她于是又问道：“所以，你觉得如何？”

合伙人并没有马上回答，又五秒钟后，她终于从梁左叶那里移开视线。“不坏。”她评价道，语气淡然，“外在只能算平平，但难得中正平和、不偏不倚，内里没有退却萎缩，也没有狂妄膨胀，严丝合缝，观感舒适。比不上初见沈风眠时的浑然忘俗，却也算难能可贵了。”

夏如棠心中欢喜，捏捏梁左叶的手，对方也安心的回握过来。但表面上还要保持不形于色才好，“多谢夸奖。”她模仿着谭小姐的恬淡声调。

“我没夸你。是在说她。”

“谢，谢谢谭小姐夸奖。”梁左叶连忙向对面致意。

“毕竟，这说明两年来，我的手段也进步了嘛。”夏如棠说道，“我第一次带小菖蒲来见你之前，可是足足训练了她两个月，结果你怎么说她来着？”

“我也没说她什么重话吧。”

“如果‘你这是打算来干什么’‘是不是把音乐看得太轻浮了’‘除了可笑我没有别的评价’这样的话不算重的话，行吧……”夏如棠扶额，“那天回去的路上，小菖蒲可是从上车就开始哭，一直到深夜都止不住，天可怜见。”

“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谭小姐把目光落到菜单上，“直到现在，萧菖蒲还是一见到我，就往你身后躲，不至于吧。”

“我来之前点好菜了。”夏如棠说道，“有你最爱吃的冬瓜酿肉。现在让他们上菜，我们谈正事？”

“那好吧。”

谭小姐再度为她们斟茶后，夏如棠便拿出平板电脑来，开始介绍构思基本完成的新Live，世界观的深入、曲目结构的优化、舞台演出的迭代、观众群体的扩展……宣讲结束，她递给谭小姐耳机，“目前已经完成的这首歌，是小菖蒲和这孩子一起创作的哦，听听看？”

“先不急。”谭小姐摇摇头，手掌把耳机推回来，“先听你讲完。”

“讲完了呀。”

“嗯？”

眉头微颦，谭小姐轻轻叹了口气，向青色纹路的茶壶中缓缓注入开水。

“如棠，Blue Rosemary成立到现在，该有多久了？”

“到这个月5日，刚好一年半。”

“不长不短了。”谭小姐说道，“当初，你和萧菖蒲拿着企划书来找我，拼命要拉我入伙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那些野心，还记得吗？”

不等夏如棠回答，她抬起眼，明明是平静的目光，却让夏如棠心中不由得凛然。

“如棠，你该不会是沉溺在这几个小姑娘的温柔乡中，只顾享受支配她们的快感，就把那些话，忘的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