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在黄昏女神温柔的橙黄色轻纱下，一条泛着蓝色 魔导光的“黑龙”静静地卧在轨道上——它的前头是椭圆形的，琉璃制的窗口可以看到乘车间，车间里的灯光映射到窗外恰似黑龙的一双眼睛。

围绕着“黑龙”火车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叫卖间。细看能发现每个人手上都提着或大或小的旅行箱——稍微有点资产的会提拉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皮质手提箱、邮递员包，而更多人则是大大小小的帆布或麻袋。

穿过人山人海，在火车的前头没有挤得让人头疼的百姓——VIP车间，乘车员无一例外地全是俊男美女，站在车门前恭迎各位达官显贵们的到来。凡是购买了vip车间票的人都有优先上座的权利，省去了排队入座的麻烦。

而史密斯与她的恶魔女仆此时正坐在vip的单间里，车的左边有面对面的沙发，而右边则是两张单人床，两床之间公用一个床头柜。在vip的卧铺单间里，头尾两侧都有连接着其它车厢的门口，每个单间都是一个私人空间——唯一例外的是，厕所夹在两个单间之间。要去洗个手都得离开私人空间，不得不与隔壁车间的人打个照面。

要说为什么是两人的单间，而不是一人一间——主仆二人见鬼地撞上了旅游旺季，要是平常，史密斯根本不用委屈于人选择二人间，但这次旅行的本质是“逃亡”。为了逃离摩勒家族的眼线主仆二人都换了新的身份。

此时的恶魔正好奇地注视着窗外，随着魔导光的亮起，火车渐渐加速到了马儿也追不上的速度，行驶时破风的“呜呜”声响萦绕耳畔。史密斯顺着恶魔的视线看向窗外

【在北方的王国，火车是机械运行的，一种叫作“蒸汽机”的发动机】

【蒸汽机？】

【对】

【共和国的发动机，大多是在精密魔导体上刻印了魔法阵的魔导器】

【魔导器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重新注入魔力】

【而魔导术人才匮乏的王国，即使进口了共和国的魔导器，也无法做到像共和国这样普遍地使用】

【世界顶尖的魔法学院，坐落在共和国。而现代魔导科技的奠基书籍——法芙涅所著的书籍，只有魔法学院才有较为完整的收录——尽管因为历史原因失传了部分内容。】

【以法芙涅的著论为基础而衍生出来的现代魔导科技理论的大师，也都出在了共和国】

【也就是说，共和国基本上在世界上垄断了魔导科技？】

【差不多】

【其实就现代机械技术而言，以北方王国为最先进。历史中，北方王国与北方灌木林的矮人、兽人族部落接壤，彼此贸易往来，技术流通。】

【譬如现在的共和国，很多制作魔导器所用的精密设备是从北方王国进口过来的，刻印上魔法阵后再向海外出口。】

【王国的致命缺点除了人才匮乏外还有一个——】

【什么？】

【那就是产魔导器所用到的导体材料、以及灌注魔力用的魔石等，都产自南方的公国】

【也就是说，王国要想发展魔导科技，普及魔导器的应用。政府需要输注大量的教育资金、进口高端人才、向共和国输注留学生。还要向南方公国进口足够的导体材料与魔石，而运送魔石与魔导材料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经过共和国的关隘】

【因此在魔导科技上，王国陷入了向共和国出口半成品——高价购回成品——向共和国付关税进口半导体材料及魔石的恶性循环】

【但聪明的王国人，发明了蒸汽机，一种与魔导科技背道而驰的新技术】

【王国的火车，车头是方形的，每当它启动的时候会从车头的烟囱里冒出象征着“旗帜”的烟雾，这是煤矿燃烧时所产生的废气。拜此所赐，王国的上空总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共和国所拥有的蓝天。】

恶魔转过头来，眯了眯眼看向津津乐道的炼金术师笑道

【真有趣】

听到恶魔的评价，炼金术师也笑了起来

【是挺有趣——我还没和你说过吧，我其实是王国人，出生在与共和国接壤的一个边境小贵族家庭里，因此两种语言都会。我的家族将我送往共和国的魔法学院，以期回乡为家族争取荣耀，以及作为美丽的联姻工具。】

【哦，在现代的历史发展下，王国还是旧时代的封建王国制，因此君主、贵族等制度完美地保留了下来。总之，留学回家后的我遇到了各种各样——不太美好的事，我就逃到了共和国，如你现在所见】

【真是丰富的经历】

可不是，人生与历史的发展，有时平静无常，有时波澜壮阔。但过去的就成为了经历或历史。在很久很久以前，王国与共和国是一体的，从历史考古中能发现语言体系一样，即使是现代，两国的语言都有对方的影子。而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都在王国，王国是旧大陆时代繁荣盛大华丽的代名词。

而今，王国只剩下了历史与矮人交往而得到的机械科技发展，在共和国与南方公国的夹缝中摇摇欲坠，听说最近因经济危机的影响而大受打击——她的祖国，她刻意去避免了解关于祖国的消息，以免想起不好的回忆。但信息交流频繁的现代，也总有关于王国的消息悄悄地灌入炼金术师的耳中。

等着史密斯小姐回复的恶魔迟迟不见眼前人的声音，见她低着头陷入了回忆中，恶魔便将下巴靠在左手的手背上扭头看向窗外。余光悄咪咪地欣赏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橙光的金色卷发，以及蒙上了黄橙色光彩的墨绿色双眸——恶魔不知道这种感情叫什么，她只知道能从炼金术师的一举一动中获得愉悦，而她，只是忠于自己的欲望行事。

恶魔从不会吝啬自己的欲望，由着它发展，壮大。或许在哪一天，她能明白“收敛”的意思，但不会是现在。

不经意间，黄昏女神已经溜走了，现在主宰天空的是夜之女神，夜晚能给人带来安详与宁静，不会享受夜晚的人则认为这是恐惧。恶魔属于能享受的一类——她舒躺在夜之女神安详宁静的怀抱中，也欣赏潜伏在暗夜中的波涛汹涌与凶残暴戾。

吃完的车间晚饭已经被收走，恶魔坐在床上翻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话本——史密斯怀疑她家收藏的话本小说都被这位给悄悄搬空了。

【史密斯小姐——】

【嗯？】

猝不及防地被呼唤，史密斯吓了一跳，声音不禁大了些，右手撑着拐杖拖着瘸腿转过身来。注意到史密斯被吓一跳的反应，隐藏在话本后面的嘴巴偷偷笑了几声——在史密斯的听觉范围内。

恶魔恋恋不舍地合上话本

【在下界那——我所流荡的世界，生灵交通的方式多是靠着自己的双翼、双腿、以及传送阵】

【传送阵？】

【对，传送阵，就是空间魔法的一种——】

恶魔停顿，给史密斯小姐留下回话空间，她知道她对知识方面上有惊人的高傲，不喜欢被人长篇大论地解释太多自己所了解过的知识。

【我知道，但只在理论上了解过，没在现实中见过】

【在现代，作为暗魔法体系中的空间魔法的传承被毁了，至今只留下给戒指附上小空间这种程度的水平。而能制作的大师少之又少，导致空间戒指价格非常昂贵。】

恶魔点了点头，她隔空画了一个红色五芒星魔法阵，魔法阵漂浮着史密斯看不懂的文字——或许认识那么一两个，都是古魔法语。恶魔特意缓慢地画出来让炼金术师看，她喜欢炼金术师的眼神随着她的手指挥动而动的感觉，也知道炼金术师对未知的魔法感到好奇，她不介意分享给史密斯——因为她自己也喜欢未知的事物——尽管她不用画麻烦的魔法阵也能随时使用空间魔法从自己的空间里拿出魔法书来。

恶魔将手伸进自己打开的空间，从里面拿出一本魔法书递给了双眼发直的史密斯小姐

【虽然不如法芙涅写得那样浅显易懂，语言上也有各种混杂，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通过对照翻译出来】

【作为空间魔法的启蒙还是可以的】

【这是？——】看到从来没见过的书物，上面也没有作者名，史密斯不禁起了好奇心

【我写的】

【你，你写的？】

【对】

然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为什么说法芙涅是现代魔导科技的奠基人，因为在法芙涅以前，每个法师都习惯通过法师手记学习魔法，基本上每个法师人手一本魔法书——用来记录自己的魔法、心得等。

在旧时代的魔法传承中，法师大多是口传心授师承的、意外的机会得到了法师的魔法书起步的、天生便有天赋的。而进阶则靠广面收集来的资料、外出游历得来的经验、法师塔里研究得出的结论，单向性的发展导致每个法师之间理论各略有不同。

而法芙涅，则整合所有魔法的特点，从广面上由浅至深地介绍了各种魔法的内部逻辑真相——是当之无愧的全能大师。她的书真正意义上地可以作为教材使用，普及对魔法感到好奇的人们基础知识体系。同时将各魔法分类并深入浅出地讲了进阶内容，每一类魔法都是一个大体系，内容多达几卷书。

更何况除了法芙涅根本没有法师会将自己的魔法手记整理成册，出版在各式各样的书店中——将自己的魔法笔记出版，这得是多大的傲慢。

而恶魔给史密斯小姐的魔法手记，则是旧时代魔法师的习惯——给弟子们自己浏览参透，往往这些书籍都是传承了好几代法师，珍贵无比。

史密斯小心翼翼地翻开羊皮封面，整卷书都被附魔了高级的保存性魔法，里面果然密密麻麻地混杂着各种晦涩难懂的魔法阵式与语言——古精灵语、古魔法语、古大陆人类语等，大多数是史密斯不认识、只粗略了解过甚至没见过的文字——毕竟她的专业是炼金术师，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魔导师。

【谢谢】

尽管内容难以读懂，但她明白这本书的重要性。上面的古文字与繁杂琐碎的旧阵式系统，意味着这本书，起码撰写于法芙涅的时代之前。古大陆人类语是王国与共和国的人们还没彼此对立时所使用的文字，至今也有400年的历史了，而后时代的法芙涅则是200年前活跃的人物——那时已经有王国、共和国分裂的雏形，语言方面上也出现了微的区别。、

【那么——】

【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塞拉斯老师】

史密斯将书抵住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将目光偏移的恶魔。

【随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