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帝国已经在王都站稳脚跟,旧王势力消失殆尽,而对于百姓而言无非是换了一群当官的老爷,在这种乡村更是很少受到波及。
矮人族的女性又要了一坛子酒,桌上的灵树法杖动了动长了几片叶子的脑袋,这会儿却被矮人拍下的酒坛惊得不敢再动,桌上剩下的野兽肉因此得以幸存。
挂在门上的风铃叮呤当啷,矮人眯了眯眼,微醺的眸觑向门外。那是一个穿着破旧铠甲的骑士。他警惕扫视了一圈酒馆,目光在矮人身上没有过多停留。随后,他开步向柜台走去。
他的到来只让酒馆内的时间停了一瞬,吵闹声又填满了矮人的耳朵。法杖不知何时挪了位置,离那块肉很近了。矮人侧头看着柜台方向的骑士,却抬手从桌上抓过兽肉啃起来,法仗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骑士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在柜台前直挺挺地站着。他的背上有一块缺了角的破损盾牌,上面画着战马形态的独角兽。奇怪的是,他没有佩剑。
矮人索性转过身子,啃着肉大大方方地看着他。骑士感受到目光终于回头一瞥。
“这儿的麦酒不错。”矮人用另一只手抬起酒杯,骑士看了一会儿,却是转过身去问老板:“先王遗迹还有多远?”
此话一出,酒馆里忽然安静下来。骑士侧过头审视着酒馆的每一个角落。其他人都避开了视线,但时不时瞥他一眼,只有矮人正眼瞧着他。
“我可不晓得什么遗迹。客人,点些什么?”老板扯开了话题。
骑士皱了皱眉,冷道:“不必了。”
他刚拔开步子,矮人便站在了凳子上伸手拦住了他:“我想我们过路的近卫骑士需要一杯麦酒。我是说,我可以请你的。”
矮人冲着他勾起嘴角,骑士斜眼从上打量了她,这才回头对老板道:“大杯麦酒,算她身上。”
“好嘞。”
“呵呵,还真不客气。”矮人又坐下来,她将最后一口肉吃完,抬手把桌上的灵仗挪开,给骑士留了位置。
骑士接过酒,垂眸瞥了一眼矮人的脚边,桌脚旁立着一柄矮人斧头,很短。他再次看向矮人,她穿着的白袍是白魔法师的布袍。
矮人普遍不擅魔法,她身上的布袍显然是专门改过的。但既然有这身衣服,说明是正经魔法学院出身。
“神气吧?听说过白魔法师奥尔克力么,他是我老师。说话慢慢悠悠的能叫人急死,但念起咒语倒是很快。你只是眨了眨眼,他就已经到河岸那头的塔尖上啦。”
骑士哼了一声,没有搭腔。
“有人在这儿喝酒吹牛就是为了听一句夸奖,而你抠门得像铁公鸡。”
“真棒。”
“铁公鸡都比你叫得响。你们近卫骑士真没劲。”
骑士挑了挑眉毛,却依旧不语,只是喝了口酒。矮人发觉角落那桌有个人溜了出去,垂眸一瞬,这便又微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先王遗迹?”
“嗯哼。”
酒馆内不少人都竖起了耳朵,谈话声也变小了。骑士左右看看,却未阻止矮人的话。
“帝国军一路劫掠,先王遗迹早已被搬空了。不过据说先王的灵柩没有找到,里面有大量金银财宝。我说,你不会恰巧知道灵柩在哪儿,恰巧有办法避开防范机关吧?”
“我不知道。”骑士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需要一套铠甲,一把剑和一块盾。那里有,仅此而已。”
“那也是王室的剑盾。”
“还有被机关算计的帝国士兵的武器。”
矮人骂了一句:“你既然都进先王遗迹了,难道只想摸几件破铜烂铁出来?”
“守卫先王是我的职责,擅自闯入已经是僭越了。”
“职责?”矮人差点笑出声来,后来却发现周围有人比她先笑,她便立刻收回了表情道:“你就这样去遗迹?”
骑士的眉毛抖了抖,回头瞥了眼发笑的酒客,那边是一群战士,他们高声讽刺着,说什么“王国的恶灵”、“旧日的阴霾”。骑士的表情看不出生气,只是转回身闷头喝了两口酒,喝完后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矮人一直盯着骑士,这点小动作自然被她看在眼中,她抬头灌下杯子里最后的酒,又摇了摇坛子再次添上:“酒可是个好东西,但你却不大喜欢。”
“说实话,不觉得好喝。”
“你倒像是个婆娘。在近卫军里难道不会憋得难受吗?你瞧瞧我,一个会魔法的矮人,你知道魔法跟酒不太对付的,但我每天必须得来上一坛。可你,一个王国人却不爱喝酒,还是说你不是斯拉夫人?”
“喝酒误事。”骑士淡道。
“这话绝不是一个斯拉夫人能说出来的,更不可能从你这样拿剑的人口中说出来。”
风铃又响起,这回它发出的声音与以往不同,不再是刻板印象中的清脆,而是一记沉闷的落地声。实际上这声音也是后知后觉被矮人记起。木门被踹开,门板破裂砸在地上,这才是她最初听见的动静。矮人饶有兴致地望过去:来者是一群身着黑红铠甲的武士,漆黑的马刀挂在腰间,那里还有皮质的酒囊。其中一些人拿着长枪,枪头挂着不知什么动物的黑色长髯。
骑士没有回头看,只是皱眉喝尽了杯子里的酒。酒杯落下,他问矮人道:“能不能借你的斧子一用?”
“对你而言是不是小了些?”矮人笑着望向人族的骑士。
“对付他们,够了。”
矮人单手提起斧递过去,骑士接过,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钛铁加陨石锭,为了平衡重量选了桤木作柄,所以有些重。王国的近卫军骑士该不会扛不动吧?”
“笑话。”
骑士一把扛起短小的双面斧,回头觑向穿黑甲的士兵们,随后用下巴指了指外面:“出去打,别影响人家做生意。”
站在黑甲士兵们身后的是角落里那桌溜出去的人,骑士甚至没有正眼瞧他,而是自顾自走出门外。矮人则坐在原地喝着酒,看着两名黑甲战士来到桌前,长枪杵地。
矮人面上大惊:“怎么,还要抓我呀?”
“斧子不是你的?”
“给出去了就不是我的了。我这人呀没别的毛病,就是好面子,你应该知道的。”
说着,矮人抬起酒杯,岂料离得近的黑甲战士一把夺过酒坛,一口气喝干净了。
他砸了酒坛抹了抹胡子,对矮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矮人只得耸了耸肩,抓上灵树法杖向外走去。
“喂,拿着那玩意可别搞出花样来。”没喝酒的黑甲战士盯着会动的灵树法杖,如此小心提了一句。
“你真怕就拿走呗。”矮人递出法杖。
不知这两个帝国士兵忌惮着什么,他们甚至站得离矮人更远了一点。
“别,一看你没安好心。”
矮人这才心安理得收起法杖,将目光投向酒馆外的空地上。那里,五名黑甲战士围着骑士,他们正在兴头上,一个个单挑着骑士。不过大概是因为不习惯用矮人斧的缘故,骑士在第一场就败下阵来。
“刚才不是叫得挺凶的吗,怎么这就不行了?”矮人多嘴嚷嚷着,喝了酒的黑甲战士还附和了一句。
包围中的骑士没说话,捂着被长枪刺穿的胳膊。矮人斧在他手上就像是个玩具,如何敌得过长于它数倍的长枪呢?
对阵的黑甲战士似乎是个新兵,周围的前辈们正指导着他刺击的动作。而武器的长度限制了骑士的进攻,又一轮过后,本就裂开的腹甲掉下一块来。
“嘿呀,你怎么不知道躲啊?”矮人又喊道:“别是真不会使斧头吧?”
骑士没有功夫理会她的叫喊,浑身打着颤,可他还是撑着地站了起来。
“傻吗,成心找死?”
骑士抬手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挤了挤。即使隔着铠甲也能看见他的胸口起伏明显。矮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喊道:“听说东边岛国有一种刀法,预判敌人的行动,寻找空隙,力求一击制敌。”
骑士有些站不稳了,再次矮下身来。他以斧撑地,手几乎拿在斧头的金属斧面上。就在这时,黑甲战士直冲而来。骑士忽然睁大了眼向右斜跨一步,同时左手抓住长矛将敌人拉至近前,右手的斧顺势向前挥去。
但就在这时,他的手忽然失了力,斧落了空砸在地上。他身后的黑甲战士拔出贯穿他身体的马刀,等他倒下后,在他的脸上刮了刮马刀上的血,收回了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