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吧。”
结束了冗长的讲述后，银莲喝光了手中杯子里微苦的麦茶。
“不过我没能一直陪在安娜身边。在她十三岁那年，也就是老组长因故去世的第二年，我因为受不了黑龙的独断专行而离开了北龙组。原本我是想带安娜一起离开的，但没想到她还挺固执……”
“毕竟那时候我还小啊，虽然会打架，但突然要离开一直养育我的北龙组还是……”
随着银莲的话语，我也渐渐回想起了当年的点点往事。
当年刚刚被老组长捡回去的自己还笼罩在那个混账老爹的阴影中，所以对男性会不自觉地感到恐惧，在加上语言不通，那时我在北龙组里可谓是无所适从。老组长虽然人不坏，但现在看来他对于教育小孩实在是一窍不通，一点点教我中文，一直照顾我，并且后来教我如何战斗的人正是银莲和北龙组的众人，也正因如此，我实在难以对银莲产生爱慕之心……在我的心里，她一直是像姐姐，甚至是母亲一般的存在。我作为一个孩子，打心底里尊敬着银莲，但这份心情绝不是恋心，以后也绝对不会是。
也许对银莲来说有些残酷，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然后呢？”
身旁的落阳自从银莲自顾自地讲起来之后就一直饶有兴趣的模样，我还以为她听到我以前和银莲的故事之后会吃醋什么的，她这样反而让我有些失望。不过换个角度想，也可以当作是她对小时候的我很感兴趣吧？
嗯，那就原谅她了。
“然后？”
银莲顿了顿，将目光定在了我的身上。
“离开北龙组之后，我去了艾尔西公司。”
“果然……”
想起早些时候紫堇讲过她和银莲相遇的事，我就在想银莲多半是去了艾尔西制药。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是紫堇告诉我们的，她说你们第一次相遇是在艾尔西公司……”
“嘛，是这样没错。”
她打断了我的话，转头看了身边的紫堇。
“我原本是想要在艾尔西公司里打听到一些和安娜有关的事，比如她那个混账老爹。不过没想到误打误撞地遇上了这孩子……”
“我有一个问题。”
打断了银莲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落阳。很显然银莲十分不爽，她斜着眼瞥了一眼落阳，不过还是让落阳开口了。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讲几年前的事，所以我在想……”
面对银莲针一般的目光，落阳毫不退缩地予以还击，二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似乎摩擦出了些许火星。
“银莲，你现在依然喜欢着小安娜吗？”
“？！”
落阳的一句话，让在场除了她之外，连我在内的三人都吃了一惊，但其中动摇得最明显的，毫无疑问是银莲。
“……为什么会这么问？”
从短暂的震惊中缓过来之后，银莲恢复了往常的表情。
“只是有些好奇……”
落阳松开了一直和我握在一起的手，用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眼神。你看向小安娜时的眼神，那并不是看着爱慕之人的眼神。”
“哎？”
我立刻看向了银莲的双眼。也许是和我想法相同，一直沉默不语的紫堇也显得有些动摇了。
“哼……真是不留情面啊。”
银莲摇了摇头，似乎不打算隐瞒下去的样子。
“与其说是现在不喜欢了，不如说从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吧。”
……哎？哎？
等下等下，我有些混乱……
不管是紫堇，还是银莲她本人，都说过银莲她是喜欢的我的……？不对……不，仔细想想，自从我和银莲再次见面以来，只有一次从紫堇口中听说过，但银莲本人从来没有亲口说出过喜欢我这样的话啊！
“因为从未有人和自己走得这么近而没能把握好距离感，错将其他什么感情误认为是恋爱了……对吗？”
落阳的发言，每一个字都像落入平静水面的小石头一般，在我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水花。对银莲而言似乎也是如此。
“嘛……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她耷拉着脑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也许是亲情，也许只是单纯的对后辈的关怀。不过那时的我也还不成熟，总觉得那就是恋爱了，也就把那当作是恋爱了。其实自己早早就已经发觉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那也算是我的初恋啊。”
似乎是心结终于解开了一般，将这番话一口气吐出来之后，银莲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轻松了。自从几天前和她见面开始她那一直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看着这时的她，久违地让我想起了当年一字一句教我中文，温柔地照顾着我的那个母亲般的银莲。
“但是，既然这样，银莲你又为什么要对落阳下手？”
紫堇代替我提出了我最后的疑问。确实，如果说银莲早就发觉了自己的真实感情，那么她就没必要对落阳表现出那么大的敌意啊。
“紫堇，你要知道……虽然我对安娜的感情并不是恋爱，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只有恋爱一种啊。”
银莲揉了揉紫堇的头发。
“亲情和友情也是人不可或缺的感情之一，看到安娜和不认识的人走在一起，不管怎么说都会觉得不放心。更何况在那之前我还听说了安娜被北龙组的家伙们追杀的消息……”
这次我刻意注意着银莲的双眼，在那双倒映着紫堇的面庞的紫红色眼眸中，隐隐透露着一股伤感。
对了，银莲也知道紫堇的心病啊，她们两个也有各自的难处……
“好了，我会取消倪克斯那边的委托，但有一个条件。”
银莲从座位上站起身，宣告着这次谈话的结束。
“落阳，你愿意和我打一架吗？”
“哎？是北龙组传统的那个？”
“没错。”
银莲径直来到落阳面前，俯下身子注视着坐在我身旁的落阳。
“虽然我对复仇女神早有耳闻，但我还是要试试你的实力。安娜的战斗技术可都是我教给她的，要是连我都打不过，我可没办法放心地把安娜交给你。”
“啊哈，这样啊~”
听过银莲的话，落阳笑了出来。落阳的实力我自然是清楚的，虽然有些对不起银莲，但我实在不觉得她能打得过落阳……但银莲也许也是心知肚明，毕竟面前的可是那个复仇女神啊。既然她提出了要打架，想必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吧……
“那么为了小安娜，这份挑战我就接下吧~”
——
因为并不是什么决生死的死斗，所以二人也没有过于纠结场地的问题。我们乘电梯来到了顶层，银莲摸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打开了通往楼顶的门。
也许是在屋内过于紧张，我居然没有意识到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三十多层高度的夜风毫无遮拦地拍打在我的身上，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里吧！”
为了声音不会被风吹走，银莲加大了些音量。
“嗯~地面很平整，也没有人来打扰的样子，很不错呢。”
落阳跨过门栏，在裸露的水泥地面上踏了几步，沉闷的震脚激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而且这个地方，久违地让我想起了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
是指八年前吗……还不是落阳的落阳第一次遇到还不是白龙的我的那天。
我走向护栏，望向眼前渺小的十九龙市。三十多层的住宅楼在这城区中算不上高，但也足够底下俯视人潮涌动的街道了。
平日司空见惯的街道，已经看得厌烦的高楼大厦，在夜空下有些闪眼的红蓝相间的霓虹灯光，明明自己一直行走在其中，但现在看来这一切却离自己如此的遥远。
那天落阳所见的景色是什么样的呢？和今天是一样的吗？我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小安娜~？”
伴随着身后的声音，我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覆盖了我的身体。那是一件比我身上穿的衣服还要大好多的羊绒外套，披在我身上之后，自己看起来活像个大号的毛绒玩具。
“怎么在发呆？”
外套的主人凑到我身边，趴在了护栏上。她笑着，在那被风吹得飘散的发丝之间，她的双眼几乎要眯成一条缝，但我十分确定她依然在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在看风景。你不冷吗？”
身旁的落阳只穿着内搭的白色毛衣，我拉了拉她披在我身上的外套，上面还留有她的余温。
“反正马上就要活动起来啦，待会身体就会变得暖和了。”
看着她一如往常，满脸自信的笑容，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伸出手，绕过她的后颈，轻轻抱着她，在她的耳边低语着。
“……一定要赢啊。”
“哎嘿，小安娜对我的实力没信心吗？”
“那、那倒不是……”
“那就相信我吧，都已经一起走了这么长时间了。”
落阳轻揉着我的头发，在她的体温的包裹之下，周围的风似乎都停下了。
“你们两个——要腻歪到什么时候？”
银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虽然有些不舍，但我还是放开了落阳。
“来了来了~”
落阳将手从我头上挪开的时候顺手把外套的帽子蒙在了我头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手忙脚乱地掀开帽子之后，才发现落阳站在不远处偷笑着看着我。
“我马上就回来，小安娜稍等我一下哦~”
“好好好……”
我挥了挥手，向不知为何兴奋起来了的落阳示意。
总觉得连我自己都紧张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