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萧菖蒲的圣洁之心

“……完全不搭。”

云寄欢从大的夸张的穿衣镜中打量了站在自己身边的萧菖蒲足足五分钟，最后摊开手评价。

今天是为乐团筹备中的新live试装的时间。她们来到合作的裁缝工作室，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换上沈风眠设计的演出服。萧菖蒲的服装是一袭海蓝底色，有着婚纱制式的白色拖尾，以羽毛与星辰为主要装饰元素，充分突出“歌姬”和“圣女”属性的连衣裙，云寄欢则在本人喜爱的哥特审美基础上，加入了代表“压抑感”的银灰色调，同原本存在的“束缚感”一起，正贴合了“恋于阴影”的角色特质。

“所以到底是哪里不搭？”萧菖蒲不解的问，“眠哥哥的设计，成品的质感，不都是完美无缺？”

“当然不是衣服的问题，”云寄欢斜视过来，“是这么圣洁的衣服，穿在你这种内心黑暗的人身上，何止是不搭，简直是一种亵渎。”

“说什么呢！”

萧菖蒲立刻反驳，在穿衣镜前转了半个圈，欣赏着后腰部分和裙摆的设计。

“作为偶像，是就算内心黑暗，也要带给人们梦想和希望的存在！”

“不否认内心黑暗是吗……”

今天的预定事项除了试装之外，还要初步讨论沈风眠设计的现场演出流程。和裁缝工作室反馈了服装细节上的修改意见后，她们便来到工作室的休息间坐下。

“要先把衣服换下来吗？”云寄欢问，“我倒还好，你那件不太方便行动吧。”

“穿着吧，”萧菖蒲回答，“更方便我入戏。”

“随便你。那我把眠的文档发过去。”

在随身带过来的笔记本电脑上打开流程文档，她们一起仔细阅读。这次的演出设计和之前相比，新增了更多音乐剧的元素，作为主唱的二人全程有许多交互部分，特别是歌曲的尾声处——萧菖蒲仔细看着最后那行文字，反复确认了几次。

“二人相拥坠入深海。舞台背景：深海中快速上升的气泡。Monica和Laurant相拥，彼此亲吻。”

“眠一开始就跟我说过这个。”云寄欢瞥着有点傻眼的萧菖蒲，“为了演出效果，我没什么意见。你觉得如何？”

“……我也同意。”萧菖蒲说道，“Monica和Laurant在那一刻终于心意相通，坦然面对深渊和死亡，在生命的尽头拥吻，确实合情合理。不如说整首歌的情感累积到了最后阶段，非这样不可。”

“那就统一意见了。”云寄欢边说边在“彼此亲吻”上画出红圈标记，“不过，是不是还得听听左的意见？”

“小左？的确，毕竟她是作词人……”

“不是这个问题吧？”云寄欢挑眉，“要在舞台上接吻的是你和我，眠那边因为本来就是她设计的流程，所以自然没关系。可是你的‘老婆’还不知情呢！”

“云妹妹说的是。”萧菖蒲连连点头，“总觉得如果给她个惊喜，她多半会在台下因为过度兴奋而昏过去？”

“你这个人真的没救了……”

萧菖蒲给梁左叶留了言，便和云寄欢继续讨论起流程细节。“从悬崖坠入深海的这部分，怎样能展现的更好些？”她想象着实际演出时的场面，“仅仅靠舞台背景做特效，会不会表现力不太够？”

“如果我们两个只是好端端的站在原地，特效再如何花哨，恐怕也不会让观众意识到这是在坠落。”云寄欢说道，“只会觉得滑稽。”

“这种强调临场体验感的演出，一旦让观众出戏，就全砸了。”

“所以眠这阵子才几乎不眠不休的工作啊。”云寄欢说着不知算不算冷笑话的话，“相对的，我们也得做好觉悟才行。”

“做好觉悟……云妹妹有想法了？”

“有。”云寄欢看过来，“提前问一句，萧你不恐高吧？”

只能说，不愧是云妹妹提出的疯狂想法。让人只是想象一下便双腿打颤，但要是在这里输给这个永远对自己充满竞争意识的孩子，怕是会一辈子被她嘲笑。她点点头：“就依你。”

得到肯定答复的云寄欢难掩兴奋，欢快的跑出门去给沈风眠打电话。留下萧菖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露出苦笑。

明明是唱着小黄歌出道的Blue Rosemary，曾几何时变成了这种要在演出中玩极限运动的乐团？

这样的发展路线，倒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或者说，这支乐团从建立之初便确定的理念，就注定了会有这么一天。那个理念，说来简单甚至有些俗气。

“追求极致。”

她记得夏如棠第一次对自己说出这四个字的情景，那是在ArcticCircle酒吧的休息室中，那时一切都尚未开始，没有剧场，没有沈风眠和云寄欢，没有Blue Rosemary这个名字，甚至谭小姐都还没有开始臭骂她们的可笑企划。夏如棠这样告诉一无所有的她：

“把能做到的，想做到的都向着最极端的目标去努力。譬如做音乐，便要么做能让最多人共鸣，要么做能触动灵魂最深处的音乐。如果说音乐对我来说是一桩神圣的事业，那么菖蒲，你就是‘圣女’一样的存在。”

在最后两句话时带着庄严表情的夏如棠，把一张光盘放到萧菖蒲手里。

“这是我为你写的第一首歌，也是我们的出道曲，一切的开始。”

名叫《结果》的“一切的开始”，如前所述，是一首小黄歌——极致的小黄歌。就连自己这样的人，只是读一遍歌词就会面红耳赤，何况还要到舞台上，当着许多人的面唱出来？

“好好熟悉这首歌，我已经找人设计并教你舞蹈动作。”夏如棠的命令不容拒绝，“三天之后，就在这里首次试演。”

当天晚上，萧菖蒲把这首歌反复听了十七遍，前三遍记下旋律和歌词，中间十遍融入情感，最后四遍在想象中演出。只论旋律和编曲部分，其实依然是如棠学姐喜欢的尖锐、强烈、充满迷幻色彩和精神侵略性的音乐风格，但配上那些歌词，便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奇妙化学反应。和类似题材的歌曲朦胧纠结、欲说还休的意境不同，这首歌一上来便几乎咄咄逼人：

“追逐着没有回应的言语，渴求着红色果实的禁忌，在黑板上无法求解的爱情，跨不过课桌与讲台间的距离……”

丝毫不打算掩饰的露骨欲望，如洪流般不断向前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