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夏如棠的笑颜告别

“呜。”

正在吃晚饭的途中，夏如棠看到梁左叶瞥了眼手机，忽然瞳孔放大，然后浑身颤抖着发出悲鸣，然后无力的伏倒在餐桌上。

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多半是又被小菖蒲捉弄了吧。她多少带着一点羡慕的想。

重新掀起尘封的记忆，总是容易令人感慨万千，当年的那个自己，比起什么“黑夜蔷薇”其实倒更像一只飞蛾，向着黑暗街市中唯一一盏路灯执着而绝望的飞舞，路灯的罩子透明无暇，让她感受到温暖，却永远无力更进一步。无论她如何用力扇动翅膀，那温暖的源头只是隔着灯罩，微笑着注视着她，无限包容，却又爱莫能助。

至于现在的自己，或许，更希望能成为那盏路灯。

成为路灯，这是足以回答那个谭小姐的答案吗？多半还是会被批判的体无完肤吧，毕竟梦中的回忆还没有结束。只是，这种信息明确的梦境似乎会给精神造成格外强烈的负担，外在表现就是单次睡眠的时间被愈发拉长了，上次入睡时还是第二天上午，再醒来时，竟已是第三天过半了。肚子实在饿的发慌，匆忙准备的午饭比往常粗糙的多，幸好身边的女孩似乎并未察觉。

“如棠妈妈。”她听到女孩在叫自己，看来已经整理好心情了。

“嗯？”

“在梦里，我看到了许多……许多过去的事情。”梁左叶小心翼翼的说着，“那位麦老师……”

“她现在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夏如棠微笑着回答，“就像梦里看到的那样，因为她的认同，我才能把自己的理想坚持下来。坚持到——遇见小菖蒲的那一天，再之后是欢欢、风眠儿，才有了BR乐团。当然，小左叶，也包括遇见你。”

“呜……”女孩满面通红的样子实在可爱到让人怜惜，难怪小菖蒲这么喜欢捉弄她，“所，所以那首《结果》，其实是……”

“是写给她的，也是写给自己，一种‘宁可如此也好’的愿望。小菖蒲当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哦，她第一次在舞台上表演这首歌的时候，我便发现了。”

“可是这首歌，不也是以悲剧结尾的吗？”梁左叶说道，“‘教导者与被教导者的背弃’，还有所谓‘告解’用在这里，不就是……”

“是学生对老师的‘承认错误’和‘提出分手’的双重隐喻。小左叶果然聪明。”

夏如棠赞许的点头，“宁可像这样经历过一次，奋不顾身的拥抱灯火，被炽热的光彻底照亮，直至燃烧殆尽，总好过什么都不曾发生。这样的感觉，小左叶应该可以理解？”

“我懂的。”梁左叶连忙说道，“我当时对菖蒲，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心情，当然，这中间花了好多时间，被菖蒲以及其他许多人鼓励着，最终才拥有了足够的勇气。幸好当时没有选择逃避……”

“可是，小左叶当时有没有想过，”夏如棠反问，“如果被小菖蒲拒绝了，会变成什么样？”

“……想过。”

梁左叶转过头去，似乎在偷偷擦着眼睛。

“就算被拒绝了，无非也就是重新回到一无是处的人生而已。就算美梦破碎，也要让菖蒲来亲手撕碎。反正那时的我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我明白了。对不起。”

夏如棠挪动餐椅凑近过去，轻轻抚摸女孩的短发。是因为梦境的影响吗？她们的情绪都变得多愁善感了，不过，当时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奋不顾身向心爱的人告白的这个女孩，一定闪耀着迷人的光彩吧，无论是小菖蒲还是任何人，都会为之心动的那种光彩。

“我真羡慕你，小左叶。”她柔声说道，女孩只是轻轻摇摇头，没有回应。

在羡慕之外甚至有一些嫉妒，只不过究竟在嫉妒哪一边，她却弄不清了。

饭后，为了舒缓精神，夏如棠去浴缸里放了热水，让梁左叶先进去泡澡。十五分钟后，她脱掉衣服，只围了条浴巾，走到浴室门口。正要把手放到门把手上，却听到从门内传出的，被刻意压抑着的可疑喘息声。

她回忆起女孩在进入浴室时拿着手机，鬼鬼祟祟的神色，心里明白了什么。于是在门口又安静等待了五分钟，直到浴室里的声音彻底平息，才推门走进去。

“小左叶。”她故意提高音量，“要不要我帮你洗？”

女孩猝不及防，发出惊呼，方才还在手中攥紧的手机向空中飞去，连屏幕上刚刚拍好的照片都没来得及关闭，像番茄一样红透的脸颊让她忍俊不禁。

夏如棠并不点破，若无其事的坐到一边清洗身体，只听回过神来的梁左叶从背后小心询问：“要不要换下水？可能有点脏了……”

“不用不用。”

她用花洒冲干净身上的泡沫，轻快的跨进浴缸内。梁左叶红着脸身体缩成一团，似乎恨不得躲进水底。她恶作剧般向对方挪近了几厘米，感觉如果再继续的话，对方大概真的要热晕过去，这才作罢。

“小左叶。”她轻声呼唤。

“在！”

“谢谢你。”

“为……为什么？”女孩从水面上投来疑惑和怯生生的目光。

“你在梦境里听到了吧，我说过自己很怕寂寞。”

“跟……麦老师说的。”

“是的。其实直到现在都是如此，在夏眠症的时候，便格外严重。”

她说着，不动声色的再次向梁左叶靠近。

“以前，我每次进入长梦，都只能一个人深陷在时空错乱的迷宫里，无尽的徘徊。其他像你一样来陪伴我的人，就算同样进入梦境，却还是感受不到他她们的存在。当然这并不是她们的问题，而是梦中的我在逃避……逃避长梦发生的源头，一切纠结的起点。而这一次，我终于能下定决心了，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小左叶愿意陪在我身边，让我很安心，也终于不再孤独。如果没有小左叶，我一个人大概是坚持不到最后的吧。所以，谢谢你。”

她伸开双臂，将女孩拉过来，紧紧抱在胸前。

“谢谢你，在我重新面对那些事情的时候，能在我身边。”

“呜……”

她只觉被埋进自己胸口的梁左叶僵直了一下，过了一阵，却一直一动不动。她连忙松开怀抱，发现对方早已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小左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