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六十平米的空间,白金发女孩从松软的床上醒来。依旧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屋子里分明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了,她还是习惯性地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谁似的。真是的,如果不是店长扣了她三次工钱,她肯定不起这么早。
这家酒吧开店这么早完全是出于店长的个人原因,他自己是个精力旺盛的家伙,每天只需睡五个小时,因此要求早班的员工也清早起床。不过好在午休时间足够,店里人员轮班,所以也还是可以接受。
“可是我根本不可能早睡啊,那么早起简直是折磨……”白金发女孩边换工作服边嘟囔着,“现在哪里还有年轻人十点之前就睡觉的?而且什么人才会这么一大早就进酒吧啊?”
她一路碎碎念地从更衣间走出来,意外看见今早窗边居然真的已经坐着一位“小帅哥”。“帅哥”西装革履,梳着高马尾,身子坐得板正,正望着窗外出神。
“这位‘先生’。”她不是没看出面前是位姑娘,但下意识觉得陪对方演戏会很有趣,“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呢?”
“帅哥”把脸转过来了,是一张五官精致的漂亮脸蛋,鼻头小巧、嘴唇丰润,那双紫色的眼睛更是璀璨夺目宛如星空,是神明造人的神来之笔,美不胜收。
有些太过好看了,她拿菜单的手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帅哥”的手也好看,纤细、修长,和艺术品没什么两样。对方接过菜单时指尖刚好碰在她的手指上,微凉的触感让她留恋,恨不能在这一刻多停留几秒。太离谱了点,她居然一大早在店里对着一个姑娘犯花痴。如果不是客人就在眼前,她肯定已经表情奇怪地笑出声来。
客人的手指落在一份鸡尾酒上。
“早上空腹喝酒不好哦。我们店里也提供蛋糕,您要不再看看?”说完她就后悔了,她管客人点什么干嘛?她把酒卖出去就行了。
果然“帅哥”抬眼看她了,紫色的双眸是那样神秘莫测。也不知对方端详了自己多久,直盯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那份职业性的营业笑容都快要挂不住。
“我想你说的对。”客人忽然笑了,她笑起来自然也是好看的,“能请你帮我推荐一份吗?”她把菜单递还回来,手指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又和白金发女孩的手碰在一起。
服务员女孩惯不是个会对着客人胡思乱想的人,不如说除了工作她就只关注自己。但或许是今早没睡清醒吧,她总觉得自己在对着那“小帅哥”飘飘然了,躲回吧台后拍拍脸也没有落地的实感。真奇怪,她不记得自己最近看过什么有艳遇桥段的电影。对方想和自己搭讪,脑子里莫名就升起这样的想法。更令人费解的是,明明看出来对方是个女孩子了,可如果要和她约会,自己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看音乐剧?”“帅哥”忽然一脸正直地问道。
服务员差点把端着蛋糕的盘子抖到地上去。
夜晚的城市是个光怪陆离、无拘无束的世界,能享受到白日里享受不到的快活感觉。白金发女孩和黑发“帅哥”在剧院并排坐着,仿佛乘上了阿拉丁的魔毯,在不可思议的幻想乡里遨游,听着轻快的音乐,看着台上装扮华丽的演员,享受着人类在全然放松的精神世界里最美妙的感觉。她们大约是真的在飞翔,有着前所未有的自由感觉,如同和世界融为一体。大概就是这样吧,当你和环境融合在一起,你就再也感受不到桎梏了,更不会去考虑明天还要不要早起这样俗气的事情。
可服务员又会感到一丝不安。这样无忧无虑的夜晚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享受,但她知道,若是没有身边坐着的这位姑娘,她不会这样悸动。那份悸动痒痒的,不惹人讨厌,反而令人着迷。她们似乎本来就是应该这样坐在一起的,她有这样无端又自觉合理的想法。
山葵典子和蒲烧太郎,她们连名字都这样相配。
她们坐上水上游船了,听见船上的人吵吵嚷嚷。他们都穿得妖艳,手中挥舞着酒杯,在灯火辉煌之间纵情无度,好像被酒精彻底侵蚀了大脑。可就在今夜,夜晚和欲望犹如一对双生子,狂乱的人们少不了酒精,他们混乱又和谐地相融。山葵典子看见蒲烧太郎冷静的紫眸中倒映着火热的灯影。
“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也不知她俩谁笑得更狡猾。
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气氛却奇妙地冷却了下来。山葵典子的大脑不再发昏和膨胀,她开始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带了一个陌生女人来家里。她们只是今早才刚见第一面而已。所以,自己是为什么要带她回家来着?
她开始紧张了,屏住呼吸看着黑发女孩换好了拖鞋。她真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可屋子就这么大,她躲不到哪里去。
蒲烧太郎十分自如地环顾着她的这间出租屋,轻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会租间更大的。”
“租房的时候身上没有多少钱。”
蒲烧小姐点点头,又开始仔细查看这间屋子。她把挂在衣柜上的一件小狗挂饰握在了手里。
“你喜欢这个?”
“大概吧。”山葵典子开始越发感到眼前人的不可思议。她向来不喜欢别人碰那件饰品,但此刻却没有任何反感。“好像是我以前就带在身上的,它一直陪着我。”
蒲烧小姐似乎笑得更愉悦了:“好像?”
“嘛,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一般都是影视剧的桥段了。但是……我真的是个失忆症患者,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她如实交代了,依然在心里震惊,她对着一位陌生人交代着自己的老底。
蒲烧太郎没有再追问了,她凑近了过来,五官在山葵典子的眼前倏然放大。但是没有任何不适,所以也不会有任何闪躲。
“要接吻吗?”
“诶?”
蒲烧太郎的吻技其实很生涩,好像是参照着某种模板,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毫不出格。
“哪有人接吻一直睁着眼睛的?”山葵典子找到机会喘口气,笑着说。
“我怕自己做得不对。”蒲烧太郎小姐的气势一下就散去了,再无了初见时的神秘,取而代之的是青涩。
果然这样才对,这样才符合山葵典子对她的想象。
“你是初吻吗?”
“不是。”蒲烧太郎红着脸说,“我有女朋友。”
“看不出来啊,你装得那么老练,其实这么纯情。明明这么纯情,却敢背着女朋友出来和别的女人一夜情。”山葵典子的手指点在蒲烧太郎的鼻尖,“真奇怪,你明明是个‘渣女’,可我却不讨厌你。”
蒲烧太郎忽然解下了发圈,一头黑发柔顺地散落在身后。
“我女朋友最喜欢我的头发。”她和山葵典子挨得更近,发丝都挠在对方的脸上,“你想亲吻它吗?”
听起来仿佛在邀请她侵犯别人的领地。游船上的感觉忽然就回来了,今夜和欲望果然是一对双生子。
山葵典子用手指珍重地撩起蒲烧小姐的发尾,细致地啄吻起来。她变得愈发贪婪了,那白皙的脖颈、精致的锁骨,都是那么诱人,她难道不该品尝一番吗?究竟是不是在侵犯别人的领地已经不重要了,她自然而然地觉得这一切本就属于她,尤其对上那泛起水光的双眸时,她从未这般笃定这女孩是她的人。
她们抬起手,方便脱下彼此的衣物,解下最后的“防线”时,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身上尚未完全消失的吻痕,如同一朵朵红花绽放在润白的身体上。
“你也是有经历的人嘛。”蒲烧太郎调笑道,下一秒就被堵住了嘴。
彼此的舌尖是熟悉的,互相逗弄着你追我赶。手掌和身体也是熟悉的,轻车熟路地找到最喜爱的敏感点,亲昵地接触,抚弄出一手滑腻。
她在心爱的女人做爱。花心彼此磨合,双手抠紧了对方的后背,牙齿咬住对方肩头的时候,在一片呻吟和喘息声中意识不清的大脑,忽然这样告诉山葵典子。她终于抱着对方倒下去,轻喘着埋首在对方胸前。
空气中还飘散着情欲的味道,她却忽然听到一声抽泣。她抬起头,望向“蒲烧太郎”的脸。被情欲破去了日常正经的模样,此时的她竟如此柔嫩,泪水从眼尾滑落,是一朵惹人怜惜的花。“山葵典子”有些无措,却自然地用舌尖替她舔吻去泪水,仿佛这个动作早已重复过千百回。
“不分手,好不好?”
怎么会有人忍心和这样的女孩分手呢?她想不通。
“没有分手。”她撩开女孩已经濡湿的刘海,轻轻让吻落在她的额头。
“可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了那么久……”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可她记得她的身体,那么熟悉,那么柔软。她确信自己曾经深陷其中无数次没法自拔。
黑发女孩的手抚上“山葵典子”的脖颈,又慢慢游走到她的脑后。那儿有一道疤痕,已经结痂许久了。
“以后不要为了救我那么不顾一切,不准舍下我。”
“好。”她无法说出更多安慰的话,只能一遍一遍地和黑发女孩接吻,用体温和触碰来告诉她,自己就在这里。
“你是谁?”黑发女孩捧住她的脸,眼里倒映着床头橘色的灯光。
她好像听见黑发女孩在耳边曾经无数次呼唤过那个名字。
“我是锦木千束,”她俯首在黑发女孩耳边,眼泪落进对方的发丝里,“井之上泷奈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