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玫瑰是鲜花当中的一种,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算是相当常见的品种,其中最受欢迎的、同样也是最常见的便是红色的玫瑰。
盛放是玫瑰的价值所在,它本身就象征着爱情。
可后者又不是能用这么简单的东西来概括的,绀野纯子伸出手从旁边抽了一张方正的白纸,然后在桌上铺平。
最近芙兰秀秀接到了一个工商方面的邀约,大概是以折纸工艺品为主的一个活动,而主办方大概是想借助组合的人气推动售卖。
本来只是拍个照和上个节目访谈的程度,可绀野纯子还是觉得稍稍学点相关的技巧会更好一些,毕竟参与这样的活动,如果对这方面一问三不知道话一不小心就会被扣上虚假宣传的名头,
偶像这业界也没那么容易就是了。
折叠、再折叠一次,书上写着的技巧换到现实里就有了一点理解上的难度,但绀野纯子是个耐心的人,所以这朵白色的玫瑰就这样磕磕绊绊地生长了起来。
一朵、又一朵,簇拥着花蕊的叶瓣在那双青白的手下伸展开来,纸的花瓣渐渐有了灵气,连不小心附在上边的碎屑都像是晨间凝结的露珠。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绀野纯子这样觉得,然后将它们拢在一起放进了盒子里,才刚刚藏好,那位好胜的平成人就从门框那边探出了蓝色脑袋。
“纯子,你在这里啊。”
“爱小姐,和那边的对接结束了吗?”
“结束了喔,日期也定下来了。”
水野爱这样随意地回答着昭和偶像的问题,径直向这边走来的她没有停顿,视线却直直地放在面前人的身上。
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之后,她笑了笑,双手环绕过绀野纯子的脖颈,然后将脑袋枕在了那头看上去就非常蓬松的白发上。
“就我们两个没必要继续喊敬语了吧,纯子。”
发丝顺着她的动作而柔软地下陷,水野爱的句尾也带上了些慵懒的长调。
有些痒痒的,绀野纯子抿出一个笑来,纤细的眉毛却状似担忧地起了波纹。
“爱,这里姑且还算是芙兰秀秀的公共区域…”
“这时候没人会来这里的,大家都很忙,我检查过了。”
“检查什么的……”
在这方面太过周全的水野爱偶尔会让绀野纯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昭和时代的她并不太适应对方这样不分场合的亲密。
毕竟,她认为像这样的应该到更加私密的地方,而现在勉强能归类到朋友间的“亲密”当中,所以…也就作罢。
姑且不去深究。
所以绀野纯子只是戳了下对方的脸颊,水野爱因为她的动作唔唔地挤起了眉眼,看着那样的表情,昭和偶像才轻笑着收回了手。
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水野爱松开手又坐了下来,就在绀野纯子旁边的那个位置,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铁盒。
“这里面装着什么?”
“…秘密。”
“诶——是连我都不能知道的秘密吗?”
“这说法太狡猾了吧…不过没错,这是连爱都不能知道的秘密,至、至少现在不行。”
嘟嘟囔囔的水野爱做作得可爱,知晓自己优势的平成偶像眨了眨眼就装出了副可怜的扮相,她知道绀野纯子对这样的很弱。
可今天这条法则却不太适用了起来,水野爱盯着绀野纯子看也只换来对方的一声结巴和那飘忽的目光,内容倒是一点也没漏。
“只是现在不行?”
“…只是现在不行。”
得了承诺的平成偶像歪歪脑袋,她听见自己这么妥协。
“那好吧。”
02
又过了几天,绀野纯子想着怎么样才能在水野爱的眼皮子底下筹备这些东西。
送花在她那个时代是最浪漫的事,一大簇被束在一起的玫瑰,那份鲜红像是让无形的爱也有了形体,沉甸甸的、又散着香,只是捧在手里就令人心跳不已。
绀野纯子在最纯真的年纪曾经幻想过送花给她的是什么样的人,但如今时过境迁,她也站在了想要给别人送花的立场。
——想要给这世界上唯一的水野爱。
其实本应该送些真的花、盛放的鲜花,那样才最是传统,可现在的自己却掏不出多少钱去买那些东西。
昭和时期赚来的钞票尽皆散在了土里,现在的一分一毫也都精打细算要给芙兰秀秀来周转使用。
说来好笑,在囊中羞涩的时候似乎连表现爱情这本身都要被标上一个虚高的价码。
绀野纯子拿起画笔蘸了蘸颜料在洁白的玫瑰上作画,深蓝的颜色沁入折起的纸,原本纯白的底部自此有了颜色,一片拢着另一片,外边又包着里面。
层叠的花瓣不断舒展,被称为蓝色妖姬的花就这样在昭和偶像的眼前若隐若现。
这是绀野纯子在生前就知道的花,它是现实里不存在的、是自然界绝对不可能独立出现的,是其本身就带着些浪漫意味的玫瑰。
在那些神秘的说法当中,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神所创造的,但它不在其中。
就像现在的她们一样。
接下来是重复性的工作,沾上染料,不断地将颜色赋予眼前的花朵,让虚假的生命成真,令苍白的过往有了土腥气。
“好了…”
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绀野纯子将这些花朵珍重地收好,然后便数着日子等待她们成为恋人的那个纪念日。
她会喜欢吗?
她会…高兴吗?
当从专注的重复作业当中脱离,像这样不安的猜测便随之而来、驱之不去,绀野纯子是真的想要给水野爱一个惊喜,但她也同样为自己的这份礼物感觉到了不自信。
比起生前她所见过的盛大排场,绀野纯子觉得这比不上,但这些一朵朵纯手工的蓝色玫瑰又是她现在所能做到的最好。
啊,感觉胃开始有些痛了。
绀野纯子按着自己的肚子,纤细的眉簇在一起不堪重负似的下来三分,而与这份忧愁相背,她的坐姿又极正,给人一种端雅的错觉。
就好像她面前摆着的不是收拾到一半的画笔染料而是钢琴的黑白键,连带着她臀下坐着的好像也不是带着刻痕的木头椅子而是皮革的钢琴凳。
来自昭和时代的人呐,不管做什么都有种不知道该如何明说的气质,像是踩着木屐走在那石板路上,一下又一下的脆声令人忍不住回头张望。
从街边低矮屋檐下的彩旗到旁边翠色的绿植,从那摇曳着的和服低摆再上到那白上的一朵红色的花。
...叫人怎么把视线移开呀。
水野爱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她迎上身旁源樱担心的目光,将自己为什么在发呆的这件事糊弄过去,而后又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含蓄的笑。
那笑像极了对方。
心脏砰砰砰跳动着,已死的心脏却比生前更加富有活力,坠入爱河什么的,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
到处都是新鲜的,像是孩童时期什么都不懂的小小水野爱在这世界上的初生,每一次的眨眼都是一场大冒险的开始。
水野爱是想做到最好的,但蜂拥而来的活动太多,在芙兰秀秀里她作为团队经验最丰富的人要负责的事也太杂。
本想好好为这次两人相恋的纪念日好好做准备,奈何诸事缠身,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做那些事情,不如说连与纯子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二者相加之下,水野爱在粉丝面前倒是职业水平过硬没表现出来什么,但在私下里确实是没什么精神。
好累。
只能道歉了,不知道拿这几天跑活动的钱买点礼物送去能不能让纯子原谅我。
抱着这样的念头,水野爱也是叹了口气紧了紧自己手上拿着的礼盒,然后推开一早便约定好的房门。
“纯子,对…”
映入眼前的不是那熟悉的人,而是一捧蓝色的玫瑰,它们一朵挨着另一朵,争先想要在水野爱的眼中留下痕迹。
原本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塞住,平成偶像就那样停在了门口,连眨了几下眼。
“送给你,爱。”
绀野纯子从那捧花后边探出脑袋,她微微笑着,伸出手将定在原地的恋人拉进房间。
“纪念日快乐,谢谢你能成为我的恋人。”
与那惊讶一同塞进手中的捧花,同这牵着的手一起到来的语句,平成偶像几乎是下一秒便觉得酸涩上了鼻梁。
声音变得细小了起来,呜咽开始出现在自己想要说的话里。
“…这真的呜、是给我的吗?”
“嗯,只给你。”
“谢谢…!”
强忍着的泪水成了那玫红色宝石最好的点缀,水野爱本人一向是不喜欢掉泪的,但这份惊喜再加上这些日子自己的疲于奔命。
这些咸涩液体充分证明了人类情感是多么不受自身理性的控制,所以平成偶像也只能尽力让它不要从眼角滑落。
“不要哭啊,呵呵,今天是令人高兴的日子不是吗?”
比自己稍高一点的身高并没有阻碍绀野纯子的拥抱,她细声细语地安慰着今天情绪格外激动的水野爱,一只手轻拍她的背部。
“纯子,我最喜欢你了。”
“…嗯。”
“我下次会给你带更好的礼物。”
“现在的那个也很好啊。”
“下次的会比这次更好!”
不容反驳的语气,再加上颇有点孩童稚气的内容,除了第一句的直球告白还令绀野纯子有些脸红之外,剩下的都被她以带着笑意的语句回复。
“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什么?”
绀野纯子从支撑水野爱的姿势转为倚靠,她蹭了蹭对方的颈窝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然后用近乎呢喃的音量。
“我想送你永不凋谢的花。”
水野爱沉默了一会,将怀里少女的身姿抱紧,她也蹭了蹭绀野纯子的侧脸,然后用一种温暖的声音。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花开花落,是为世界的真理,它们从泥土中来,自然也要回到泥土中去。
水野爱是个敏锐的人,所以她对自己的恋人撒了个彼此都心知肚明谎言,吹了个五彩斑斓而一定会破的泡泡。
绀野纯子笑了笑,她点点头。
“嗯。”
她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