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笑的时候，多半没有好事、多半心情都不太好。但这次大家的看法是错的，当Sam看到粉红色小姐来找她时，那毕竟算是在咖啡店帮过自己的人，她觉得自己该给对方一个营业微笑以示礼貌。

现在在办公室里，她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现在才是她心情真正糟糕的时候。

「妳是故意在咖啡店等着我？」

「我上来前先在咖啡店熟悉一下贵公司的相关资料而已。」

「那是因为希望我删掉照片，刚刚才会在咖啡店帮我？」

「不是。」世真有些讶异小郡主作为CEO，还真是直来直往，而且只不过捡张卡片，一般人会这么想吗？「是因为妳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喔。」她不无玩心地也决定直来直往。

「……所以是因为认错人才帮我啊，原来如此。」

「……」

李世真开始觉得，自己的协商经验在Sam面前可能没有啥用。「也许是吧。那是我很喜欢的人喔。我希望我喜欢的人都能好好的，所以才来跟您谈。」世真顿了顿，注意着Sam的任何细微表情──好吧，小郡主对她的话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么，要什么条件，您才愿意删照片呢？」

Sam像忽然警戒生气的猫，尾巴陡然直立，「不删。我说得很清楚了。之前那位先生我也跟他说得很清楚了。」

「那位先生」当然是赵理事，他好说歹说，开了千万泰铢的价码，都没能让小郡主点头。要再把价钱开上去也不是不行，但赵理事在晨会上总结看法：可能不是钱的问题。

世真忽然换了另一种打听八卦的语气：「能让我知道那张照片为什么对您这么重要吗？既然还打算要宣传这张照片的话，应该是有什么很厉害的企划？」

没错，这可是很厉害的企划──Sam的直立猫尾巴瞬间变成兴奋摇动的狗狗尾巴，她努力压抑嘴角维持面瘫，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解释：

照片是在XXXX Award会场上拍的，这是泰兰德最重要的时尚盛典。她想跨足作时尚内容，已经筹备很久，也早就计画要以这次典礼的专题报导作为起点，既有话题性、又能乘着典礼本身的讨论度顺便将自家跨足时尚的消息宣传出去。那张照片里可都是重要的业界设计师，其中有几位甚至已经敲定后续的单人专访，既能彰显Diversity在时尚界的人脉基础、又能做为后续的专访预告，Sam当然死不肯删，而且还要买几个杂志的特大彩色跨页广告来让照片广为发布。

「所以，如果我能提出比这张照片更好的方案，就能把它撤掉了，对吗？」

「……」

「比如说，我可以再帮妳凑到这几个人，让你们再拍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在典礼上拍的，意义不一样。」

「下个月还有个电影节，我把他们邀到现场呢？电影节的讨论热度应该比XXXX Award还要高的。」

Sam挑眉，她可以感觉到世真解决问题的诚意与善意，但她不懂为什么非得如此。「为什么妳们这么想撤照片？不是艺术品交易商吗，这张照片跟妳们有什么关系？」

世真眼睛滴溜转了一圈，「我给妳說个故事？」

从前从前，有个厉害的盗画贼，技艺高超，想要不断挑战极限，他跑去皇宫里偷了很多名画，有一次终于被守卫发现，一路追杀到荒野，幸好盗画贼遇到一个独居的作家愿意收留他，把他藏在地下室，盗画贼才躲过了守卫队的追杀。盗画贼为了感谢作家，把一个木盒子交给作家保管，为期半年，只要拥有盒子，每天早上他都可以在家门口捡到钱，但绝对不能把盒子打开，盒子里面住着盗画贼之王的灵魂，盗画贼交代完就离开了。在半年到期的那一天，作家实在太好奇，打开盒子，结果他还没看清楚盒子里有什么，飘出一阵黑烟，来收盒子的盗画贼刚走进作家的家里，就被黑烟附身，然后把作家杀死了。

说故事实在不是世真的强项，她边想边说，嗑嗑绊绊地终于把故事说完了，她发觉自己越说，小郡主的身体越往后倾，等故事说完的时候，小郡主整个人已经往后贴在椅背上，虽然还是死鱼脸，眼神明显有些惊惶。

于是当Mon代替Mhee姨端着两杯咖啡进来的时候，就看到Sam似乎是被敲门声吓到、从指缝偷看着自己的孬样、以及粉红色小姐困惑的脸。

粉红色小姐的目光明显在Mon的粉色西装上停留了一下。

对话继续：「妳是要告诉我……妳被附身了？」

「哈？不不不，我没有。」

Sam瞬间回魂，神情豁然开朗。「那不然就是……妳的老板很可怕？」

「……」这么说好像也对？

其实世真本来是想说个「好奇心杀死一只猫」的故事而已。算了反正有唬弄过去就好。「总之，一定可以找到比这张照片更好的方案的。刚刚电影节的提案，您觉得怎么样呢？」

「这是Mon，我们的编辑。」Sam随手指了指一边的长桌，「电脑拿进来，妳也一起想。」

没有前情提要，新任务从天而降。但只消在一边枯坐几分钟，就能知道状况了：世真小姐想删照片，拼命想各种替代方案；Sam压根没打算要删，各种绕圈圈和打枪。Mon一开始还很认真想帮世真小姐完善方案，不出几分钟她很快摸清Sam的真实想法，就知道这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恍惚间Mon几乎觉得Sam像只倔强的猫猫，喵啊喵啊喵啊（注一）。只是听着听着，Mon开始觉得不对劲，照Sam的个性，若是坚决不肯，通常会直接一棒打死，但对世真小姐却愿意拉锯这么久。

Mon的目光也落在了世真小姐的粉红色西装上。

至于世真这边，她人生第一次一口气收到这么多否决，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跟伊景的目标是征服世界、而不是开行销公司，开行销公司难多了。看看时间都已过了普通公司的下班时间──也差不多是她跟伊景约好的时间──她很清楚徐伊景今天的行程，这个时间绝对已经等在楼下了。

再这样下去，伊景就要上来了。

「或者我回去想几个提案，明天再来谈好吗？」

「不行，这个案子很赶，今天一定要有结论。」Sam注意到世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声，「妳可以接电话的。」

怎么接呢？谈话如果就这么结束，小郡主大有按时程上照片的硬气，而世真也不能跟伊景说事情还没办成，那样伊景肯定会直接杀上来、或是反手就让赵理事把Diversity收掉了。

Sam看世真没有马上回应、一边的Mon也一直没有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觉得Mon的周边气场有点杀气。

Sam起身，「抱歉，我失陪一会儿，妳也休息一下吧。」

办公室外当然已经没有人了，明天就是情人节，都早早下班走了。

Mon跟着Sam一走出办公室就问：「Khun Sam，我不懂为什么您不干脆拒绝她就好？我看您一点也不想撤照片，为什么要跟世真小姐谈替代方案谈那么久？」

「……」为什么呢，Sam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世真小姐也穿着一身粉红色，可能因为世真小姐也有一样温柔善良又充满干劲的气质；她虽然不至于为世真小姐做出生意上的妥协，但也不忍心太强硬。「我总觉得世真小姐上面应该还有一个人，这件事没办成的话，她似乎会很难交代。」

──这什么理由？Mon满头问号。「那您又不肯撤照片？」

「不撤。」

Mon翻了个白眼，照这样Sam可以跟对方一直耗七天七夜也不会有结果。要说Sam果断也很果断、该坚持的时候也很坚持，但又总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迂回得可以绕太阳系一百大圈直到宇宙末日为止。

「Khun Sam，那不然就延期两天再谈，让她有点准备，我们也可以想想其他方案。」

「不，时程已经定了，不能再延了。」

「那您就跟她说清楚，直接拒绝她就好。」

「……」

「……」

Mon要疯了。她没好气地说：「您说您觉得她上面还有人？」

「嗯，老板、合伙人、总之应该是真正希望撤照片的人。」

「您是想直接跟那个人谈吗？」

Sam想了下，点点头，「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谈出其他结果。」

「……我也许知道要怎么让那个人直接跟您谈。」

「？」

Mon伸手扣住Sam的后颈，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Sam还来不及反应，耳边就有人上楼梯的声音了。（注二）

──「冒昧来访，我想找贵公司的CEO，Samanan Anantrakul郡主。」站在楼梯上的女人，发线梳得一丝不苟，连表情与语气都是一丝不苟的。

这是今天的第四次了，已经实锤得不能再实锤了：今天，黑色星期五，她与Sam的吻可以召唤出任何东西──Mon忍了一整天，这下终于没忍住，低头放出气音：Fxck……

F-X-X-X-X-X-X-X-X-X-X-X-X-X-C-K.

注一：泰语的「不要」发音很像「喵啊」。

注二：不要问我Diversity的门禁是怎么回事，反正第九集Nita也是挺自然就直接在楼梯上登场了，我就决定当作没门禁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