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去A市跟材料供应商谈判，结果当地突然发生暴乱，屏蔽仪全部被拆毁，近神者们集体发动异能袭击了苏秦。”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具体原因还没调查清楚，联邦已经派出了军队镇压。不过你放心，苏秦那样的近神者，不会受多重的伤害。”

和以往絮絮叨叨的关心不一样，顾清慈三言两语把事情概括清楚，让林舒迅速准备下楼，顾清慈已经叫了管家开车去学校接她。

林舒挂断电话，以最快的时间收拾好自己，隔壁床的段灼华听到动静，看到那一身准备出门的装扮，欲言又止。

林舒只好跟她解释电话提到的事，段灼华听完，脸上并没有多少诧异：“我刚刚正打算跟你说这件事，最近好几个高阶近神者都被袭击了。”

“警方还在查案，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听到这话，林舒难得沉默了。

她完全没看过这段剧情。

果然，即便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林舒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自己对剧情了如指掌。原故事的走向已经被更改，蝴蝶轻轻扇动翅膀，也能掀起一场惊涛骇浪的龙卷风。

她有种预感，这个世界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而随着秘密的揭晓，自己手上有价值的信息会越来越少，届时，顾清舒的身份会变成她将来唯一的庇护所。

匆匆和室友告别后，林舒赶到了宿舍门口，身穿黑燕尾服的管家站在车门前，见到自家小姐，他姿态优雅地弯下腰，邀请她上车。

苏秦所在的医院离她们学校比较远，戴维斯集团名下的医院和研究所是建在一起的，由于研究所涉及的保密协议，在选址的时候建在了相对偏僻的位置。

路途遥远，好在管家开车技术不错，一路上也没有让林舒出现任何不适，在开车的时候也不忘提醒林舒几句，无非是重复段灼华之前所说的，最近城区内有不少能力者动手伤人，让林舒没事就好好呆在学校不要乱跑云云。

林舒一一应下。

等到了医院，管家让林舒自己上去，自己则留在门口等候。

自从阿尔法物质与人体融合后，近神者群体在人类当中逐步扩大，能力造成的负面影响不断折损人类的寿命，联邦逐渐攀高的人口负增长和近神者自杀率，让削减阿尔法物质造成的恶果成为了全人类首要解决的问题。

只是，再高尚的理想，也会被各种利益纠纷绊住步伐。

人类内部的斗争从未平息，待与外星文明抗争的硝烟散尽，人类的团结开始出现了破裂的迹象。各大家族勾心斗角，流向研究所的人才各分派系，彼此之间拒不合作。

尽管科学家为人类的存续忙得焦头烂额，依旧架不住心思各异的近神者们，巨大利益的诱惑下，他们只想独吞荣誉的果实。

私立医院不像林舒以前去过的公立三甲，大厅装修十分豪华，地板油亮光洁，天窗的边栏将阳光切割成深浅不一的剪影，前台的年轻护士化了淡妆，笑靥很是动人。或许是医院修建在偏僻的位置，来看病的人并不多。

尽管苏秦之前带她来过一次，林舒还是被里面复杂的地形给绕晕了。饶是护士小姐姐为她指过路，林舒也独自在一楼转了半天，最后，靠指示牌勉强找到了苏秦所在的住院楼，等电梯一停，她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这一层静得可怕，前台没有轮岗值班的护士，也没有看到陪护的家属，鞋跟落在走廊的每一声都清晰可闻。天花板的顶灯是内嵌式，当她向上看时，头顶宛如笔直的光带一样向前延伸，墙壁两侧刷满白漆，上面鎏金色的字体是集团logo。

林舒在走廊徘徊了一阵，莫名觉得这层楼有点奇怪，原因无他，楼层的闲置病房实在是太多了，她独自走了很久，才在最里间听到零星的动静。

这层楼只有一间病房有人。

仔细想想也对，医院都是他们家开的，人作为公司老总，有个特殊待遇很正常。

走到走廊尽头，果然，只有最里面那间门是外敞着的。林舒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朝病房看了一眼，却被里面躺着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林舒松了口气：病房里的人并不是苏秦。

那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全身被仪器上大大小小的管子插满，皎白的绒被倾覆而上，宛如一层积雪，与他衣襟露出的暗色互相衬映。那绒被并不单薄，本该给人暖和的感觉，只是被子底下的脖颈干瘦得惊心动魄，令人不免担心这柔软的覆盖物是否会将脆弱的病人压折。

她终于想起这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源自于哪里了，之前苏秦带她来医院签署药物实验同意书的时候，不正是在这一处楼层吗？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林舒一个激灵，面前看起来是保镖的男人皱起眉，厉声呵斥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可能是觉着光嘴上说还不够，见林舒不动，保镖阔步走来，看样子想把她提溜走。男人身高目测一米九，对于这个世界的异能人有没有压力不好说，但对付林舒这种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女大学生是威慑力十足的。

救命，她可不想被陌生男人往外拖！正准备跟保镖说自己能走，谁料，病房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让她进来。”

保镖迟疑了一下，还没回答，结果里面的人刚说完话就开始咳嗽，咳得惊天动地，隔壁房间待命的医生和护士们听到声音，都一水儿地涌入病房，调仪器的调仪器，检查的检查，光是看这阵仗就知道，里面那个重病在床的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落在保镖眼里，脸上的迟疑就更加浓重了。

林舒只好清了下嗓子，往上又加了一道筹码：“我是顾清舒。”

然后，随着保镖骤变的神色，林舒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配了个音——滴，刷卡成功！

“原来是顾小姐……恕我眼拙。”保镖神情尴尬地退开，把头垂得低低的，伸出手恭敬地示意她进去：“您这边请。”

林舒走到病床前，强行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她仔细将眼前的老爷爷与书中内容进行比对，忽然想到——她是在哪里看过这张脸的。

这是弗朗西斯教授。

看到教授越发佝偻的身形，林舒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老人脸上的皮肤宛如被水打湿的幕布，骸骨的轮廓不再被脂肪隐瞒在青春与健康的背后，无比清晰地向众人勾勒出死亡的倒影，众多皱褶推挤之下，那双瞳珠浑浊、哀沉，透过窗台扑棱翅膀的雏雀，飘向很遥远的地方。

他比电视里看到的更加衰弱了。

教授在护士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他像任何一位老人一样，反应迟缓，而表情却并不呆滞。他神情温和，看陌生的误闯者不掺带任何审视，而是像对待孩子一样的目光。

“我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在生命的尽头，还能再见到你。”

教授露出了一个微笑，重病与衰老的裹挟下，那笑容对常人而言有些可怖，但对于林舒来说，却流淌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他的眼神里带着欣慰。

起初林舒还摸不着头脑，可那双翠绿的眼睛太过通透，很快，林舒就被突如其来的猜想激出一身鸡皮疙瘩，皮脂下血管突突起跳。

多年学识的积累与眺望未来的预知能力，使得那双眼神更加从容不迫，聪慧如他，想必早就从皮囊下看透了那个特殊的灵魂，而弗朗西斯教授对此并没有展现出任何惊讶，这个一向以谦逊的高阶近神者弯着眼睛，仿佛只是坐在自家花园里和朋友侃侃而谈。

他并没有直接点出林舒的身份，仿佛是理解了眼前这个女孩的顾虑。

林舒很难形容那种感觉，等气息平稳，她姑且先猜测教授对她没有恶意了，但眼前这种局面到底该怎么接话呢……林舒的大脑在紧张之下差点宕机，头一次被异世的人猜出身份令她恐慌不已。

碍于病房里其他的人在场，已经没有其他选项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扮演顾清舒：“我以前认识您吗？”

教授双手交叠，和蔼地答道：“不在以前，在未来。”

林舒快速眨了下眼睛，鸦睫细颤。

病房的人已经退去大半，在医院拨出人手照顾弗朗西斯教授，足以看得出苏秦一家对他的重视。这不仅是对于一个家族而言，对于整个人类族群来说，拥有预言力的近神者，意味着人类能够借助他的力量间接影响未来。

此时，病房里仅剩的两名护士正低着头，假装在为工作忙碌，无论是以何种身份，她们都不该在这场奇怪的对话中表达疑惑。

他看起来很疲惫了，如被秋风吹拂而颤颤巍巍的枯叶，令人们的内心不禁产生悲凉之情。若时间长度来衡量，弗朗西斯的一生明媚却短暂，但异能的觉醒使他的心跳出了时间之外，去思考比转世轮回说更有价值的东西。

长烛泪尽，未央的黑夜即将破晓，弗朗西斯久久凝望着她，眼底似有星火闪烁。

“孩子啊。”弗朗西斯教授轻声道。

“你是我们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