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省第二届高端政治峰会”就这么草草收场了,到最后也没能给当前的总体局势带来任何一丝真正的涟漪;接下来的十来天,说好的第三第四第五次会谈便波澜不惊地按照事前协议逐一进行下去。
其中的具体过程也没啥值得多说的,一如之前的第二次会谈那般冗长无趣且进展缓慢——双方继续在那些永远也掰扯不清楚的“历史遗留问题”上死死纠缠,关注点全是各种鸡毛蒜皮的细枝末节,却谁都不肯率先主动放弃哪怕一个赛普汀的利益。
说得更准确一点,其实和谈的核心部分早就不是什么具体的“利益”了,整个局面已经演变成了一场不可开解的有关“诺德人的荣誉(面子)”的集体撕逼大戏。
蓝宫方面自然乐得如此,每多拖一天,对他们就越有利,至于最终结果如何,我估计小寡妇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倒不如说,她也许就等着拉拉忍不住暴走,这样一来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对方扣上一顶诸如“蓄意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之类的大帽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本方牢牢占据住道德舆论制高点。
要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的话,我甚至觉得,小寡妇说不定打一开始就不是真的冲着“和平”来的;恰恰相反,她或许压根儿就不希望这场动荡顺利平息下去,甚至巴不得主动挑起战争——倘若能通过铁血无情的战争手段堂堂正正地彻底扫平一干叛逆并亲手恢复重建家国社稷,这将是一份何等煌煌不可直视的伟大历史功绩!最起码在后世的史书上,一个“中兴之主”的漂亮名头是绝对跑不了的,而且更有可能被那些毫无节操的御用文人们生生捧到与阿莱西亚女帝、赫斯特拉女帝、塔维亚女帝、艾琳-阿拉娜女王、“狼心女王”波特玛①……等等历代女性头部大佬比肩的地位。
至于双方之间明显的实力差距(能不能打赢)、一场全面战争会对民众和国家造成多么巨大的伤害(事后有没有能力收拾烂摊子)、帝国方面可能采取的直接军事干涉(会不会最终落得个为他人作嫁衣的下场)……这些问题对她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反正她在明面上也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傀儡”,豁出全副身家性命豪赌一场又有何妨?赢了全部通吃,输了躺平受死,不过如此而已。
再说了,按照各位面西式封建体制下的不成文惯例,政争或战争中的失败者一般也不会真的从物理意义上嗝屁——要么自己老老实实主动下野,要么被对手强制流放到某个穷乡僻壤,很少直接闹出人命。
毕竟双方同属于金字塔尖儿上的人上人,所谓山不转水转,今儿你对别人下狠手,保不齐明儿就有现世报,还不如大家伙儿都悠着一点儿呢,更何况这个圈子里几乎人人之间都沾亲带故——甚至人还在半道上,都没来得及走到预定的流放地,一转眼的工夫就已经获得了来自更高级别封建主的赦免(话说历代的罗马教宗都挺爱干这种事)……
话虽如此,但毕竟目前的外部与内部环境都不容乐观,小寡妇肯定没法从一开始就正面硬干,所以才不得不采取各种曲折回环的权谋手段来间接达成目的,“和平会议”自然也是她早就策划好的其中一个环节……
这样一来,我是真的怎么也想不明白,拉拉的小脑瓜子里究竟装了什么颜色的粑粑!为什么会毫不反抗乃至心甘情愿地跟着小寡妇的节奏“与狼共舞”?说得不好听一点,这完全就是一副已经彻底躺平摆烂的架势!
好吧,既然你是这么的死心眼,非要认为做一只自虐的舔狗才是自己“追逐爱情”的正确打开方式,只知道一门心思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那一开始的时候你自个儿凑上去舔不就好了嘛,哪怕把舌苔舔秃噜了都没人管你……结果偏偏要绑架整个族群、整个行省乃至整个大陆陪你一起发疯,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玩呢?莫非你是在照抄俺们大天朝的远古大神之一、某宋姓押司哥哥的那套先竖旗造反再等着圣天子招安的“曲线升职”套路不成?太天真了啊小老妹儿,人小寡妇可不像你,成天就惦记着那点儿情啊爱啊的,人家志存高远着呢!就算她看懂了你的用心良苦,百分之百也只会装不懂……
哎,连我都替拉拉着急,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到最后要怎么收场嗷……总不至于真的去效仿那位天字第一号大聪明寇仲寇少帅的迷惑操作吧?
无论如何,每个人的生活和“工作”都仍旧要继续。
好吧,话虽如此,但有些东西还是超出了我的忍耐限度,于是在这十来天里,我终于开始放飞自我——虽然我依旧坚持着每场会谈都要亲自到场并一直从头捱到尾的最低底线,没有在明面上显得过于失格,然而在会谈过程中我就不像之前那么老实了,看看书,吃吃零食,或者跑到观众席上跟大伙儿随便唠上几句,要么就把腿翘到桌面上小打个盹儿——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磨合”,我终于勉强适应了屁股下面的这张“荆棘王座”,这也算是迄今为止我从和谈中得到的唯一一项“个人收获”……至于会谈中隔三差五就要爆发的争吵撕扯,自然有老母亲去处理,看的次数多了,我连吃瓜都提不起半分兴趣。
另一方面,小鱼姐的内部整顿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地快速推进着,也是十来天的工夫,整个紫杉镇的政务风气与具体工作效率便有了肉眼可见的明显变化。
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明明这套计划完全谈不上半点宽厚仁慈,对于在封建体制下舒服自在惯了的这些“人上人”而言,怕是跟后世打工人眼中的996也差不了多少——然而实际操作下来的结果却是,不仅一直没有一个人敢于明着当出头鸟,就连在暗地里偶尔摸鱼的倒霉蛋也只被揪出了可怜巴巴的三两只……
一开始,我对此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要是我手下的这帮家伙真的个个都是这种天生的优质自干韭的话,老娘早他妈把两大势力都给一起横推完了,哪儿还用得着成天搁这儿听他们胡咧咧掰扯嗷……直到某一天莱妹在我面前无意中说漏了嘴(作为配套的辅助手段,小鱼姐还制订了一套堪称严酷的保密条例),我才赫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只是因为我自个儿的脑洞还不够大、还不懂得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资源”的缘故!
事情很简单。每个被小鱼姐单独召见述职的人员,都会自(bei)觉(bi)自(wu)愿(nai)地顺带接受另一项附加条款,也就是建立所谓的“忠诚度保障机制”——由莎乐妮雅亲自动手 (嘴),挨个儿给他们来上一口!
这当然不是为了把紫杉镇改造成第二个瓦尔基哈,高阶血族对“血气”的操作手段可谓出神入化——老妖婆给他们注入的量并不多,而且一直处于“潜伏状态”;而一旦到了需要的时候,只要双方之间的物理距离不超过一公里,便随时都可以由她通过“意念”遥控生效,把对方秒变血奴就跟玩儿一样……
毋庸置疑,这套看似简单粗暴但的确相当行之有效的“忠诚保障机制”只会针对那些中低阶外围人员展开,绝对不会用在最核心的骨干分子们身上,尤其是坑货天团的成员,否则的话我肯定第一个不乐意——鬼才知道莎乐妮雅会不会在其中挟带私货,比如以此胁迫别的妹子跟自己那啥之类的,甚至就连小鱼姐本人有没有这种心思都不好说,毕竟她以往的相关历史记录可谓是前科累累……
虽说一旦时间长了之后,百合后宫中的生态关系一般都会变成一笔根本扯不清楚的糊涂烂账,各种临时的、半固定的、貌似永久的内部CP满天飞,治家手段再如何高超、掌控欲再如何强烈的女主人都不可能真正阻止得了这一趋势;然而说千道万,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愿意反过来破罐破摔、甚至主动给自己的脑门再涂上几层原谅色……即便不是我的妞,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们变成别人的“性奴”。
说到老妖婆,我也同样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自打上次主动重新现身之后,这货明明在公务上一如既往兢兢业业,甚至还在小鱼姐手下获得了新的核心权力(也就是亲自执行“忠诚度保障机制”),同大小姐之间的关系也始终没有突破原有的主仆层面,但不知道为啥,她就是不肯在我面前出现,甚至一直在有意识地躲着我!
是的,大小姐并没有如我料想的那样决绝离开,反而一直待在紫杉镇不挪窝,还时不时就会在镇上各处露一小脸,不过莎乐妮雅只是偶尔才跟她小聚一下,每次的见面时长也都非常短暂——不用说,这些全都是喜儿雅告诉我的,小丫头的金牌自干小密探属性已经彻底开发完全了。
顺便一说,按照小鱼姐设计的新版人事安排,才成立两月不到的“断罪之狱”情报机构被彻底一分为二,从此以后老妖婆只负责对外事务,而自家势力内部的内卫、政审、监摄等事项则全部由喜儿雅接手。话说老妖婆事先肯定没有料到,当她把这部分权限移交给后者并悉心教导其初步入门之后,这位新任“锦衣亲军南镇抚司指挥使”居然掉头就给自己来了一记背刺……哎,也不知道老妖婆偶尔午夜梦回时有没有怀念当初那个随便调戏几句就会一下子脸红的清纯丫头……
总之,老妖婆就这么一直维持着这种不尴不尬的存在方式,搞得我也忍不住对她有了一些小怨念……毫无疑问,这样做的结果只会便宜莱妹。
俗话说得好,只有切实投身于暴风烈火般的革命斗争实践当中,革命觉悟才能获得真正的历练与成长——通过近一年来与各路妖艳贱货的斗智斗勇,特别是在被小鱼姐和老妖婆这两大魔头轮流操练洗涮过之后,如今的莱妹俨然已经破茧化蝶,彻底领悟了宅斗中的终极奥义——甭管其他的小婊砸如何在外围花式折腾,自己只管紧紧拽住主人不放、并让她感到永远都离不了自己就成。
这种“奥义”说起来就一两句话的事儿,但当真要不打半点折扣地下沉落实到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远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所以我才会觉得万分惊讶,以莱妹那种小心眼儿到家的别扭性子,居然真的能够完美克服这些与生俱来的性格弱点,短短一段时日就生生把自己修炼成了一名完全合格的“女仆式伴侣”——也就是与前者相辅相成的另一条“奥义”——在抓住主人不放的同时,永远也不要让主人真正感到为难。
具体来说就是,白天的时候,莱妹一改之前的管家婆作风,不仅没有再对我在“政务方略”上的习惯性抽风做派挑过什么刺儿——也就是只有“建议”没有“反对”,同时对我的“私生活”也完全不置一词——在小鱼姐面前也只当自己是个通房丫头,更“看不见”小寡妇拉拉琳姐班花小丫头等一干人成日里同我的各种“打情骂俏”……
然而一旦到了自己隔天一次的“法定仕奉之夜”(是的,并不是原本说好的一周一次,小鱼姐又进一步放水了),莱妹却同样一改以往那种完全任我摆布的“真人娃娃”风格,主动向我展示出了自己的另一张隐藏面容——略带青涩感的烟视媚行派头,外加尚需进一步打磨提升的飒爽冷艳姿态,不仅总是能够精确把握住自己“应得”的那一丢丢主动权,并在此范畴内把我曾经用过的那些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小套路学了个八九不离十,甚至还能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从而实现某种程度的青出于蓝(其实只是比我更放得下身段),比如相当逼真地为我表演“我其实是被色坯主人强迫的”、“我明明有想过反抗”、“我试过了但我真的反抗不能”、“我的肉体虽然对欲望很诚实但精神上依然永不为奴”……等等诸如此类的系列即兴小剧场——好吧,她真的赢麻了,既精准戳中了我的某些隐藏性癖,又没有入戏太深导致过犹不及;几次下来,我还真的对她生出了几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赶脚……
……
好吧,在这样一幕似乎人人都只能或主动或被动地深陷其中的群像大戏当中,却依然还是有个别人完全不受“整风运动”的影响,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从以前到现在一以贯之的清风拂面过片叶不沾身、兴来每独往坐看云起时、身处此界中心在位面外……等等诸如此类的高端“境界”,连小鱼姐都拿她丝毫没辙,因而不得不默认其成为唯一一个可以合法摸鱼的存在……
毋庸置疑,除了爱欧拉,我身边也不可能找得出第二个如此奇葩的坑货。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要是严格遵循对等原则的话,其实爱欧拉目前的状态倒也算不上真正的出格,至少不会在紫杉镇引发那种“不患寡只患不均”的众怒——权与责总是相辅相成的,既然小野猫并没有担任任何公职,自然也就不会掌握相应的权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强行要将她与其他的常识人一视同仁、甚至要求她背负同等严苛的责任与义务,这反而会造成更严重的不公平——说白了,只不过是在百合堡里多了一个成天“游手好闲”外带吃白饭的“无害小宠物”而已,反正浪费的也是大老板自个儿的私房钱,旁人与她既不存在岗位竞争,又没必要发生职场撕逼,脑子正常的打工人吃饱了撑的才会在这种事情上闲磕牙……
说到“岗位竞争”,倒确实有人从爱欧拉身上嗅到过一丝危机感,只不过尚未正式开撕就发现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自从不久前重新回到我身边后,小野猫便自然而然地再次恢复了每天晚上爬到我怀里充当“人形抱枕”的习惯——当然,我并不知道她对此怀有怎样的心思,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单纯只是为了“巩固已有领地的信息素”,更不想主动去弄清楚这些问题……
事实上,每次一起睡之前,当她在我面前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扒得一丝不挂、并且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的时候,我心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极具既视感的愧疚心理,甚至可以称之为罪恶感——要是我趁机对她做点啥的话,不就跟原时空的那些丧尸到连智力有障碍的小姑娘都要下手的极品人渣一个样儿了嘛?
所以,尽管又在一张床上睡了大半个月,两人之间却始终只停留在“抱着一起睡”的阶段,并没有发生任何量变乃至质变——于是在终于搞明白事情的真相之后,就算小气如莱妹,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拿这位“脑袋被门夹过的可怜小姐妹”(这是坑货天团成员们私下里给爱欧拉贴的标签)撒气了……
总之,私生活喜忧参半,而“工作”则同样一言难尽,到了第五次会谈的时候,预料中必然会出现的大幺蛾子终于“不负众望”地登场了——虽然具体事由并不在我的估计范围之内。
事情不算复杂。第五次会谈是“和平会议”开启以来最为漫长的一场单轮谈判,从头天早上九点一直干到了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双方都换了好几拨人马不带歇气儿地连番车轮大战,到最后却依旧没有完成事前预定的议程——也就是确定好从第六场开始的后续若干场次的大致议程。
出现此种状况的原因也非常简单,甚至称不上意外事件,完全就是一种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必然——由于前五场会谈总体上收效甚微,导致遗留问题实在太多太杂,需要后续增补的谈判场次数量也就无限趋近于无穷大(反正没有一个人能准确估计出到底还需要谈多少轮);可以想象,在这种前提下,仅靠一场谈判绝对不可能搞定所有后续场次的全部具体议程,唯一的正确做法只能是临时再增设若干场“过渡会谈”,集中火力优先把所有有关“后续议程”的问题全部掰扯清楚了再说别的。否则的话,接下来的第二阶段谈判根本没法开始。
然而事情的吊诡之处恰恰就出在这里——囿于此前商定的那条“不经过谈判空窗期内的双方事前协定,任何一方不得在正式会谈中单方面提请讨论任何非备忘录议案”的限制条件,于是出于可笑的“贵族信誉(面子)”问题,即便目前的情况发生了重大变化,却依然没有哪一方愿意由自己这边率先打破该项协定以及提出增设临时场次的“非备忘录议案”(虽然大多数人肯定都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他们宁可在那些“老问题”上一次次重复毫无意义的套娃式撕逼……这样一来,想要得出一个有效结果实属天方夜谭。
总之,双方都死憋着一股劲儿,非要在第五场谈判中就把之前留存的所有分歧事项全部了结——可想而知,在一天半的冗长扯皮过程中只会产生更多新的分歧,然后分歧再产生无穷多的子分歧……到了最后,这团乱麻便彻底变成了一个连阿卡托什都解不开的四维死结……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当然不可能有这个本事强出头,老母亲也同样没辙,于是等到中午饭点的时候,她便不得不宣布,“和平会议”暂时整体休会,并诚(qiang)恳(zhi)建(ming)议(ling)双方在接下来的“空窗期”内赶紧解决这个问题。
“空窗期”又持续了六七天。
“增设临时场次”的动议在第一天就顺利达成了共识,但接下来和谈并没有马上恢复,双方心照不宣地把这些临时场次一并视为“空窗期内的事先协商”,但实际讨论的内容则仍旧是第五场谈判的延续——试图彻底解决后续全部“正式场次”的议程问题。
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一种改进,总比着急慌忙地重新开始正式和谈、结果增设的临时场次依然不够用、于是再次陷入同样的尴尬局面……要好得多吧?再说了,“空窗期协商”又不需要对外公开,两边的人马关起门来自个儿想怎么撕就怎么撕;就算搞到人脑子打出狗脑子,至少不会被外人看笑话不是?
嗐,要是一开始就这样安排,哪儿还会有后面的一连串破事儿嗷,腐朽落后的封建制度就应该彻底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说……
不管怎么着,最起码我个人是暂时获得解脱了,再也不用每天跟个苦逼HR头子一样到场点卯,真希望空窗期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啊……
……
很显然,像这种程度的白日梦永远不可能实现,而且还破碎得特别爽脆——真的是在睡梦中突然被人叫醒的。
此时已是空窗期第八天的午夜,我刚一睁眼,便立刻意识到情况非常不对劲——先不管吵醒我的是什么人,是谁给丫的胆子,问题是老娘的四十米豪华大圆床去哪儿了?
下一刻,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随即便大致看清楚了周遭的情势。
没错,此刻我身处的地方根本不是自家城堡里的领主卧室,甚至都不确定还在不在紫杉镇范围内——虽然四周近似一片漆黑,但我还是借着几缕不知道从哪儿透过来的微弱光芒分辨出来了,此处大概是一个不常使用的小房间,到处都堆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而我正半坐着靠在一堆还算干净的干草垛上。
也许是听到了我醒来的动静,侧方突然打开了一扇门,随后一个人影举着烛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行吧,又是一个藏头露尾故作神秘的家伙,不但穿戴着面具和兜帽斗篷,而且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一整套密不透风的暗褐色连体皮甲下面。不过奇怪的是,明明都已经把自己差不多裹成一个粽子了,这人却并没有把兜帽帽檐刻意往下拉低,而且脸上的面具竟然还是那种口罩样式的半截款!结果导致鼻子以上的部分全部一览无余——那你还搁那儿掩饰个嘚儿啊!
嗯哼,说起来这货的上半截脸倒确实挺好看的,也许这就是她故意半遮半露的原因吧?深邃的栗色瞳孔加上修长的睫毛,还有微微上挑的眉梢,显得既妩媚又英气——然而可惜的是,跟本位面的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她的眼角周围早已爬满了时光刻下的细密纹路……明明这人步履间的肢体动作显得既协调又轻盈,而且浑身上下都蕴含着一股掩藏不住的饱满活力,实际年龄肯定不会太大的说……
随即我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就以她目前表露出的风格做派来看,很明显属于常年游走在黑暗中从事见不得光的“特种行业”的那一类人。这种人随时都处于风险极高的工作环境当中,而且几乎不可能拥有正常的作息规律与个人生活,其职业压力之大,远远不是佣兵、军人、私人侍卫……等等这些同样靠武力吃饭的普通行当能相提并论的——毋庸置疑,对于女性的外貌而言,以上这些的确都是非常致命的不良因素。
在我观察她的同时,她已经来到了我面前,站定之后便抱起双臂,拿捏出一副故作矜持的骄傲派头居高临下地朝我看过来。
我没动,仍然保持着斜坐的姿势,也没有特意盯着她不放。
稍顷,她突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呵,龙裔。
啧啧,这态度可算不上友好,虽然也没有过于明显的恶意……嗯,时至今日,至少在天际省这一亩三分地界上,有胆子当面对我无礼的人已经基本绝迹了,“走上云端”并不仅仅只发生在神学层面,古往今来的所有上位者都是首先在各自的人间王国里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然后再来谈之后是上天还是入地乃至破碎虚空的问题……我当然也不会例外。
好吧,这种久违的不恭态度的确让我觉得有些新鲜,但其中依然有一些值得细加揣摩的微妙之处——把我从睡梦中“绑架”出来,却没有趁机做出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但见面之后又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敌意”……于是我连表情都懒得做一个,继续沉默着——在任何时候,保持耐心都不是错误的选择。
也许是我的这种态度反而刺激到她了,她猛然蹲下身来,并把烛台举到我的鼻子前,满脸挑衅地又来了一句。
——哈,刚刚睡得跟头死猪一样,连着几个耳光都叫不醒你,身为龙裔,你难道不应该觉得羞愧吗?连我都替你感到丢人……
哎,这笨蛋女人也是没谁了,吹牛逼之前都不说先打一下草稿的嘛?姐明明血条满值,脸上身上也没有半点异样,我信你个鬼啊……于是我还是一言不发。
这下子她终于忍不住了,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右手立马朝着腰间的剑柄伸去,似乎打算跟我彻底翻脸……不等她真的做出什么,墙上的门再次打开,又一个人影同样举着烛台走了进来。
——两位可爱的女士,看来你们刚刚进行了一次愉快的交谈,这可真是太好了。
闻言,我不由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即又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便宜学姐的声音?
抬眼一看,好吧,还真的是她,脸上也还是往常那副慵懒舒展的笑意,只不过她穿了一套不是很合身的甲胄,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显太过崭新的长剑,怎么看怎么违和。
她没有去管那个女人,径直来到我身前蹲下,开口便是一连串根本不容我插嘴的话痨式叨逼叨。
——啊,我最可爱的小学妹,你还好吗?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没有事先同你商量就擅自单方面开始了行动,你现在一定觉得很困惑吧?请放心,从此刻开始,我一定不会让你再次离开我的视线,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并且还会帮你提前解决那些让人头疼的边际衍生问题。啊,瞧瞧你的头发,都乱成什么样子了,看着就让人难受,我原本应该早点儿赶过来的,但是你也知道,刚刚过去的这几个小时我实在太忙了,有太多的事情必须即刻处理,而时间又总是不够用……感谢八圣灵,最后的结果还算不坏。总之,请你原谅我好吗?我以至尊的奥瑞艾尔的名义发誓,今后学姐绝对不会再次放开学妹的手,永远不会!
好家伙!
说到整大活,琳姐果然是神中之神,不过……能不能别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啊!这种违和到家的中古骑士言情小说对白,你自己说的时候就不觉得辣眼睛,哦不对,辣耳朵以及辣舌头嘛……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不等我回应一个字,马上又接着说了下去。
——啊,很抱歉,我不应该疏忽应有的礼仪。虽然你们之前可能已经互相认识过了,但我现在还是有必要为你们补上一个正式的引见。亲爱的薇娜,请允许我向你隆重介绍,旁边这位女士就是——
我突然打心眼儿里泛起一阵腻歪,想都没想便打断了她的话。
——谢谢你的好意,学姐。不过我对那种不敢在人前露脸的老鼠一点兴趣也没有,就不劳你费心介绍了。
一听这话,琳姐还来不及说什么,旁边那个女人已经夸张地大吼了起来。
——看看,看看,这是多么愚蠢而可笑的言辞!你居然……居然说我不敢?我完全无法相信,一向号称自己公正审慎平等待人的龙裔小姐竟然也会像那些毫无见识的市井妇人一样,没有任何理由就能如此轻率地对一个刚刚见面不到五分钟的陌生人作出这种荒唐透顶的判断!然后就因为这个惹人发笑的理由,你还毫无风度地当面声称自己对对方“一点兴趣也没有”——没问题!你当然可以对我不感兴趣,这是你的自由权利——那么现在,请你抚着自己的胸口对任何一位神明起誓,在你第一次见到尊贵的阿登纳殿下的时候,当时的你不仅没有对戴着整张全覆面纱的她产生一点兴趣,而且还同样将其视为一名藏头露尾的鼠辈!呵,呵呵,我的龙裔大小姐,你真的敢现在就当场发下这个誓言吗?不,你当然不敢!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同样可以对你作出如下判断——你其实也是一个以地位身份的不同来对他人加以区别对待的虚伪之人!你跟其他那些脑满肠肥腐化堕落的狗屎贵族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尽管你的身材看起来还不错。看,至少我拿得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来佐证我对你的判断,难道不是吗?
好吧,我该说啥?这家伙的关注重点都已经歪到半人马座去了好不好!这真的是她敢不敢露脸以及我对她本人有没有兴趣的问题吗?比喻不懂么?讽刺不懂么?吐槽不懂么?居然给我哔哔了这么长的一段废话,这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阅读理解能力嗷!老娘真的好想敲开她的头盖骨看看里面的脑仁儿到底长啥样,是不是比我等凡人要多出好几个贯通坑……
不用说,我根本就懒得跟她解释一个字,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瞟过去。
这下子彻底激怒了她,她迅速后退一步,锵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很好!八圣灵见证,我现在要求你立刻跟我进行一场正式的决斗!
啥玩意儿?这货的脑子难不成真的有坑?
不等我开口接茬,琳姐抬手便架住了这个女人的剑,同时还一秒变脸,无比冰冷地对着她吐出了一串看似没头没尾、实际上却包含了巨大信息量的话。
——你在干什么,艾丝特?到底是哪个见鬼的魔神给你的胆量,你竟然敢在龙裔面前舞刀弄剑外加出言威胁!莫非就是你家的那个蠢货西帝斯②?好吧好吧,其实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你自己觉得搞砸某位殿下的后续计划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那就随你高兴好了,我绝对不拦着你,你被小学妹揍到毁容我都懒得多看一眼!
这女人原本还一脸怒色,看那样子就好像要连带着跟琳姐也一块儿翻脸一样,然而听到最后几句话之后她却一下子怔住了,握剑的手也立马软了下去,显然琳姐的话完全命中了她的七寸。不过正所谓羞刀难入鞘,她似乎又不太情愿就此轻易罢手,或者说抹不下这个面子,于是原地踟蹰了半晌,嘴里还吭哧个不停——没一个字能让人听清楚,连我的耳朵都没辙。
一见她这样,琳姐脸上的表情又瞬间切换成了一副“天际头号好闺蜜”的亲热模样,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就朝外带,边走边在她耳边轻声劝慰了几句,同时还不忘对我飞过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样一来,那家伙也就顺势下了台阶,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随着琳姐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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