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末，阴雨连绵。

舞加班，周末休息一天后抽出另一天到公司工作，孩子们都在家里。午后四点花茶伫立于阳台，遥望乌云久久，然后给舞发去短讯。

花茶：『快要下班了，雨还没停，舞小姐会不会回不来？！』

花茶：『要不要我去送伞！』

几分钟后，舞回复信息。

舞：『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去上班的吗。』

这么一说，她就记起来了。

兴许是因为下午没办法出去玩，或者昨晚洗的衣服今现在还是潮湿冰凉，亦是午觉睡得太久，总之今天花茶多少算憋坏了。

“姐姐——”

客厅忽然传出空的声音，随即见她出现在身边，像是有事交代。也的确如此。

“姐姐现在有空嘛。”

“有，怎么啦。”

“妈妈刚刚说如果闲的话，把阳台晾的衣服都拿去外面的自助洗衣房烘干，里面有套衣服明天还要穿去上班。”

“好呀。”

花茶在家憋了一天，能有个由头出去透透气，她自然是乐意。

四个人的衣服，累计起来能堆成小山，空当然不会全部让花茶负担，她也可以顺道再去趟菜市场买点食材。

只不过……

“…希，怎么啦。姐姐要出去一趟，暂时不能陪你看电视啦。”

空刚在茶几上摸起钥匙，就听见希咿呀的呼唤。

“小希一到周末好像就特别舍不得你出去耶。”

“希，你也不小了，不能这么不懂事哦。”

“…她其实还是挺小的吧？”

对于姐姐的训诫，希的答复是摇头。

“既然这样的话小空就在家里陪她吧！这些衣服装进篮子里我自己也能带过去的。”看见希执意要空留下，花茶拍拍胸脯，展现出了大姐姐的慷慨，“然后要买什么食材就用信息发给我，等衣服烘干的时候正好顺道。”

空稍微犹豫，但看希攥着自己衣服，也只好点头答应：“唔嗯…那就麻烦啦。”

于是两人一起把半干的衣服简单折叠放进篮子，便由花茶摸上钥匙和雨伞，拎着衣服出门了。

她下楼直奔洗衣房，里面的烘干机尚且有两台空余，支付费用，然后把衣服一股脑塞进去，用最大的功率和最充足的时间，就将此重任交予机械，转身去采购食材。

菜市场事实上距离小区有一段距离，相比重视区位的商品房，二三层平房下的纷乱街巷才是它依附的襁褓。今天下雨，花茶又不喜欢披雨衣，便索性去附近的超市平替。也好，毕竟真要独自前往，她也不像空那样擅长讨价还价。和空一起买那么多次菜，要是自己去了菜市场却没能多要一把葱姜蒜，感觉就有点虚了此行。

事先虽想着烘干期间能在超市里面打发时间，但具有目的性的购物完全不花时间，加上来的次数太多，她连商品的分区都已经记在心里，这片空间已经不能带给她惊喜了。

不多时，她就到前台结账了，给空发了信息，接着回到洗衣房等候。

“才过了十五分钟啊……”

把袋子摆到旁边，她坐下来摆弄手机，大约五分钟？她便站起来按了暂停，把手伸进去试试干湿。

“…这是干了还是没干……？”

显然她不具备徒手测干湿的能力，说到她唯一会的权威办法，那就是用电吹风捂着开热风，如果另一面能感觉到水蒸气那就是没干，反之亦然。

可这里也没有电吹风。

她便又坐下来玩手机，小小洗衣房，只有她一人其中静坐，外放的声音不自觉就开大了些，虽然在刷手机，心里也在想其他事。

距离雪枝大学里的学园祭还有一周左右时间，这阵子雪枝常常跟她们预测到时候会有哪些有趣的摊位，以及分享她们社团的进度。服装设计，其中不乏活跃气氛用的玩偶服和Cosplay，还有就是打算之后拿去参赛的服装。

成品还没出来，从效果图能得知是女款西服的变式，优雅而冷峻。

因为老被当小孩，花茶对『成熟』有强烈的向往，自然也想试穿雪枝的新作品。

然之后，她忽然发觉烘干机里回转着的衣物中，也有一件西装衬衣。

“就算是上班要用，只是穿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于是满怀期待，花茶又等了十分钟，她再度按下暂停，干燥的热风扑面而来，伸手取出一件，温温热的触感甚是新奇。虽然不是很懂，但手感这么好的话，应该就是烘干了吧。

于是全部取出装回篮子，连带着采购的食材回家了。

回到家后，把食材交给空去准备晚饭，她则抱着衣服回卧室一件一件收拾好，还特意拣出了舞的衬衫，又顺带从衣柜里找到了西装裤。

收拾好之后，她关上门，脱下衣服便开始试穿。刚穿上一半，正脱上衣的时候，空打开了门。

“姐姐，晚饭有烤鸡翅和清炒莴笋，要不要再做份番茄炒… ”

“……”花茶的动作停滞，两人面面相觑。

“…蛋？”经由短暂的震惊过后，她选择忽视。

虽说空已配合她演出，但花茶并不是比较冷静的那类人：“这个…我只是试穿一下看看是不是完全烘干了而已……”

“没关系，我理解哦。”

“你能理解就好啦。”

“毕竟姐姐一直很向往大人的感觉嘛。”

被完全看穿了，看得比X光线还穿。

“…才没有啦，我不是说了……”

“可西服裤子不是昨天晾的吧？”

将死。

“…不要跟舞小姐说哦……”

这话一出口，就仿佛接下来的发展就是被威胁，好在空不是那种哦给你坏心眼的人：“不会的啦，就这点小事。”

“嘿嘿…说回晚饭，两个菜也够我们吃了吧，虽然我也想吃番茄炒蛋。”

“我也知道，但是冰箱里的番茄放了好久，再不吃就不新鲜了。”

“那就做吧，总比丢掉好！”

空点点头，便回到厨房去了。花茶则完全脱掉上衣，边罩上衬衫，边往洗手台走。

“好像有点紧了……”她自言自语，胳膊也确实有些紧绷感。

走到洗手台前，往着镜子前的自己，再低头看看，衬衫的两边自然垂落，甚至遮不住胸部的一半。

和网上看到的图片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过都已经穿到这了，不完全穿上也不太合适。于是她小心翼翼整理了一下以更加合身，而后才勉强扣上了扣子。

想必不说，也知道难扣的地方是哪里。

把衬衫穿上之后，实际的效果不如人意，和自己期待的成熟干练的气质不能说相得益彰，起码也算是背道而驰。

而且这种上身被绷紧的感觉，也让她不好受。

穿也穿过了，那就脱掉吧。

“是尺码太小了吧，要是再大一点应该会合身……”如此想着，她伸手要解扣子。忽然她感觉鼻子一痒，便下意识后仰一点，猛一弓背，打了个狠狠的喷嚏，在这声音的掩盖下，似乎还有。

然后，她发觉身后，袖子和衣服的连接处，好像有点凉。

“…不会吧……？”

她伸手摸了一下，从一根根裂开的线中，感觉到了自己的肌肤。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好似已经冻结。

这时，洗手台的镜子里出现空的身影：“姐姐，来尝尝看刚烤好的鸡翅——”

但回过身，便是花茶眼泪汪汪的脸。

“小空，救救我……”

空刚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看了一眼她的后背，顿时理解了一切，皱下眉头，脸色之难看像是被污泥爬满。

白衬衫是舞的制服。花茶虽没有在公司上过班，但想想自己光是因为学生制服少扣一颗纽扣就被风纪委员追着收拾，便能理解其中重要性。

没有明面利益纠葛的学校都是如此，一人独裁的公司只会更加恐怖。舞未必会冲自己发火，但想到她因此被领导痛批，扣工资，甚至丢掉工作，便不寒而栗，追悔莫及。

见空沉默着没有说话，花茶更害怕了：“不能…就是用针线之类的缝补一下嘛……”

“可是家里没有针线包…以前想缝衣服的时候就找过了，妈妈说衣服那么旧就不要勉强穿，直接买了新的……”

“还真是大方啊…不对，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那…要不要试试去外面找找有没有店可以补衣服？”

“好主意！小空知道哪里有店吗！？”

“不知道，印象中家附近好像没有专门缝衣服的店……”

“那不还是完蛋了！”

似乎是意识到不能指望空了，在极大的求生欲下，她产生出一个最为直截了当的方案：去买一件新的回来！

不幸中的万幸在于，这是一件纯粹的白衬衫，没有多余的花纹，便意味着能很轻易在服装店找到同款。

事不宜迟，她立刻换回自己的衣服，把衬衫带上，正要再度出门。

却一看时间已逼近五点半，平常的舞，会在这个时间上下到家。

她注视着手机显示的时和分，咽了口唾沫，断然迈出大门，按动电梯。

电梯从一层起始，步步攀升，畅通无阻。花茶边看电梯边看时间，焦急地等到自己的楼层，眼看电梯门徐徐敞开，刚要迈进，却见其中舞的身影。

“……”

“…花茶？你要出去吗，这个时间。”

“我…我下去丢个垃圾！”

“是吗？你手里好像也没提什么东西，这袋子也不像垃圾。”

“…刚刚下去过了，放在楼下！这袋是…刚刚忘的！”

“这是衣服袋子吧，就丢一两件衣服也要费那么大劲下楼啊。”

“因为……”两轮对答下来，花茶已然逊色，不善说谎的原始本性令他下意识想供出真相。

但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发动紧急救援：“姐姐，我拜托你还给物业阿姨的扳手是不是忘了拿呀？”

说罢，她还戳了花茶两下，示意她尽快反应。

“昂……没错！我都给忘了，我上来就是因为忘记拿扳手。”

“小小年纪就这么健忘可不得了哦。”

“其他时候不这样啦，只是今天太无聊睡昏头了而已——”花茶笑的略微尴尬，迅速溜进了电梯里，“好啦，我要下去啦，舞小姐工作一天也累了，快点进屋休息吧！”

“哦豁……”

送舞出了电梯，花茶连忙按了一楼下去，到停车棚骑上车，开始卯足马力在周边寻找有买衬衫的服装店。

倘若她懂得一点规划方面的知识，那她就应该知道能卖好衬衫的服装店要是开在小区周边可是会吃不上饭的。直到她迅速转完一圈无功而返，才想起来打开手机导航定位到近处的商业街。

到了那里，便有成排的店铺供她选择，花茶看了一眼天色，找了位置停下车，随便找一家便进门去。

内部装潢精致，正装服饰在其中一个分区，她一眼便相中了合适的衣款。想着马上就能化解危机，她自然而然走上前想取下，却不巧瞥见了一眼吊牌上的价格。

“……”她愣了一下，然后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看了看其他衣服的价格。

把目前手里全部的钱拿出来也凑不到一半……

想到这，花茶只得灰溜溜离开店铺，店员忙于他事，甚至没能注意到。

但也没到气馁的时候，她继续找其他的店面，可要么衣款精细价格太高，要么价格合适衣款粗糙，而一路上都是纯粹的服装店，完全没有缝补服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写着缝补的招牌，店面却已经倒闭。

天上还下着细雨，打在头发上，有种黏糊糊极为不适的触感。

“也越来越晚了……”

肚子也饿了。

但衣服还是坏的，她不能回去，也可以说不敢回去。

她知道舞大概率不会怪她，而正是这样才更觉得对她不住。

继续往前走，她记得前面就很少卖衣服的店了。于是回过头，一边往电动车的位置走，一边打开地图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店。

手机屏幕汇聚了密集的小水珠，视觉上很不舒服，手指在上面划动了几下，水珠汇聚成股往下滑，触发了返回桌面的指令。

“……”她无奈地拿衣服擦了擦，擦不干净。

这时，突然来了电话，是舞。

她连忙接听，对面传来了关切的询问：“丢个垃圾不用那么久吧，到哪去啦，快回家吧，要吃饭了。”

她在淋雨，也有点冷，舞那『回家』两个字，仿佛掐在了她的泪腺上。

她想哭，不过忍住了，想笑着打下趣，说自己等会儿就回去，可一开口，她一点哽咽的声音全然暴露，紧接着她自己将自己击垮，眼泪夹杂着雨水落了下来，低下头，泣不成声着，把事情全盘托了出来。

“…对不起……”

而对面的舞没说什么，只让她快点回家，免得错过饭点。

她便抹抹眼泪，快步跨上车，开回去。

到了家，舞也没提起这件事，直到饭后花茶主动把衣服拿出来，又认了一次错。

舞倒是震惊于损坏的程度，可也无多在意，收起来丢进垃圾桶，说回头在网上再订一件就是。

“可是…这不是舞小姐你明天要穿的……”

“既然坏都坏了，上面也不会强求，更何况也没有像学校一样明文规定非得正装，只是约定俗成慢慢形成的习惯而已。”

舞边说，边从衣柜的角落找出来一件很张扬的皮夹克。

“正好这有一件千奈以前送我的，她还说穿去上班绝对很抢眼。啊，还有墨镜。”

“……”花茶好似仍有顾虑，试探性地问道：“舞小姐…想生气也没关系啦，不用那么照顾我的感受……”

“没骗你啦，公司又不是学校，不穿就不穿了。”

“…真的？不会被骂吗？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那我忙里忙外的到底图什么啦！！”

“我怎么知道。”

花茶松了一口气，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我不管，今天都这么辛苦了，舞小姐要给我一点补偿！”

“没搞错的话是你弄坏了我的衣服吧？”

自知不占理，她马上转成哀求的语气：“拜托啦……”

“…我先听听你要什么。”

“订衬衫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也订一套西服，便宜的就可以！”

“这么想要成熟的话我的皮夹克给你穿吧。”

“不要，感觉像念书念到高二就辍学的不良少女混成帮派小头目了一样。”

“揍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