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波夫洛维奇·列昂诺夫坐在车厢内，叼着烟看着不断向窗外挥手的士兵们。他深吸了一口，烟从唇间漏出来。

“没有姑娘来送你吗？”

一个高个子的青年向他搭了话，列昂诺夫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小伙子胡子剃得很干净，只穿了一件背心，胳膊上的肌肉精壮，脖子上的金属牌顺着主人的动作来回晃动。

“你不也是吗？”列昂诺夫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对方也不客气，捻着塞入嘴中，探头从约瑟夫那里借了火。

又一阵烟升起，年轻人似乎很中意，取下烟仔细端详一番：“中国烟？”

列昂诺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表情：“很少有人喜欢，太腻。”

小伙子哈哈大笑：“这才够味，不是吗？”

列昂诺夫也跟着笑。就在这时火车的汽笛长鸣。叹息声提醒着士兵们即将踏上征程，也提醒着月台上的家属与爱人，这一别，或许是永远。

伴随着哀叹，两位年轻人相互认识了对方。

“约瑟夫·波夫洛维奇·列昂诺夫，423团尖兵2排排长。”

“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谢尔盖耶夫，师部直属侦查营三连政委。”

谢尔盖耶夫比自己大了一级，列昂诺夫直起腰板作势起身：“政委同志。”

谢尔盖耶夫随意摆了手：“这才刚出发呢。”

像是应了他的话，火车哐叱动了起来。车厢内愈发嘈杂，人们的呼喊声充斥着莫斯科的列宁格勒火车站。

“以前看老电影，90年前的卫国战争也就这样。一切都没变。”谢尔盖耶夫微笑着从有些短的军裤口袋里摸出一小瓶酒来：“难得找个伴，一起来一杯？”

列昂诺夫眼前一亮：“这才刚出发呢？”

“怎么，还怕列宁格勒没酒喝？”

“哈哈哈……”两人畅快地笑起来。

“敬列宁格勒！”

“敬列宁格勒！”

车厢内缓缓静下来，不知谁念起了诗：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

只是要你苦苦地等待。

等到那愁煞人的阴雨

勾起你忧伤满怀；

等到大雪纷飞，

等到酷暑难耐，

等到别人不再把亲人盼。

往昔的一切

一股脑儿抛开……

列宁格勒州的冬天比预想中的还要冷一些。列昂诺夫趴在白色的工事里举着望远镜，手许久不曾放下，渐渐失去了知觉。

“该死，帮我看着点，手冻僵了。”

列昂诺夫将望远镜交给战友，自己蹲下来，费力张合着手掌。一旁的士兵打趣道：“排长，真该找个女人来替您暖暖手！”

没等列昂诺夫回话，后排的战士又冲着对面阵地高喊：“咱们排长同志需要个女人，最好是法国的！”

“去你的，咱们俄罗斯女人不比她们好？”

“好吧，排长同志看不上欧洲女人！”

对面战壕里传来回话声，被寒风打得粉碎。

“八成气得够呛呢。”

“特洛伊战争可不能输啊。”

就在这时，列昂诺夫忽然拉下脸，接起一则通讯。

“这里是尖兵2排。”

“十五分钟以后，师部直属侦查营将会进驻你们防区，尖兵2排3排听从他们指挥，完毕。”

“尖兵二排收到。”

列昂诺夫挂掉通讯，打开内部联络线路：“小鹰们，都精神点，师部的侦查连马上就到。”

“增兵……这是要开始了呀。”

他重新趴回了工事，取回望远镜一边答道：“那群穿西装的拖得够久了。”说着他摸出一根烟来：“可得趁现在抽一根。”

寒风呼啸着，携着雪与泥，耳机里忽然传来侦察兵的声音。

“排长，对方有动静！”

侦察兵开的是全排的公共线路，所有人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只有列昂诺夫蹲下，背靠战壕取出终端，调取了侦察兵电子望远镜的画面。上面显示10秒前，有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快速进到敌方工事中。

列昂诺夫立刻通知上级：“这里是尖兵2排，241地区的石化军正在增兵，数量……”

就在这时，枪声划破风雪。

列昂诺夫皱起眉继续报告，一边想用终端确认战士们的状况，不料显示器一片雪花，耳机里也是一阵杂音。

枪声很响，加上降噪耳机的隔音，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其它声音。他只能扯起嗓子高喊：“电子攻击，关闭定位！”

列昂诺夫出身自一个传统的军人家庭，他的祖辈也曾在这片土地上战斗过。他的父亲从小就跟他讲战争，列昂诺夫只从中明白了一件事：战斗中重要的是人，而不是装备。

这个理念被他带到了尖兵2排。半分钟后，敌军指挥官就无奈关闭了电子部队提供的界面，潜至后方一台早已架设好的设备前。

列昂诺夫拿出电子望远镜观察，在爆炸激起的雪雾间发现了这台特殊设备。

“142.5，短程侦查！机枪手！侧翼安全！”

狙击手的位置隐蔽，枪炮声盖过了他的声音。列昂诺夫注意到那台设备的天线晃了晃，敌人察觉到了列昂诺夫的意图正欲转移，而命令至少还有十秒才能传到两名狙击手耳中。

列昂诺夫顿感无力，更要命的是他看见敌人的战壕中上来了两名背着单兵导弹系统的士兵。他骂了一句，自己抬起了枪。

就在这时，耳机中突然传出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他大喜过望迅速下令：“狙击手，137方向有导弹！”

列昂诺夫从瞄准镜里望去，只见辅助上弹的敌军刚准备推入火箭弹，防护眼镜上忽地多了一个血窟窿。那人的动作一滞，连同火箭弹一起倒下了。

“干的漂亮！”列昂诺夫高兴地喊。

通讯恢复，他终于可以联系上级了。不过就在这时耳中响起一个声音：“尖兵2排，撤入后备阵地。”

列昂诺夫立刻明白对方的意图，迅速通知全排：“撤入后备阵地！”

战士们从工事各处鱼贯而出，敌军的枪声慢慢停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后撤。

十几秒后，炮弹从天而降。

炮击为双方赢得了短暂的休整机会，所有人都抓紧时间填充起弹药。列昂诺夫一枪未发，只是坐在弹药箱上用终端确认着所有士兵们的状态。

交战持续了五分半钟，其中有一分半处于电子攻击的干扰下。如此全排仍无一人伤亡，列昂诺夫终于松了口气。

但作为攻击方的敌军减员也不超过五人，现代战争就是如此。

“师侦查营呼叫尖兵2排。”

“这里是尖兵2排。”列昂诺夫振奋起精神。

“这里是三连长安东·瓦斯科夫，我与政委德米特里·谢尔盖耶夫现在负责你们的指挥。我们将在十分钟后就位，请你们在炮击后返回阵地，完毕。”

炮火的硝烟散去，黑雪落在列昂诺夫肩上。他听见身后传来凌乱的踩雪声，回头向后方走去。

两名军官模样的人正在说话，列昂诺夫上前敬了个礼：“连长同志，政委同志。”

谢尔盖耶夫笑道：“又见面了。”

列昂诺夫一愣，这才想起在火车上喝过他的酒。

两年过去，列昂诺夫的胸前多了三块勋章，脸上也多了两条伤疤。他被调去师部警卫连当连长。瓦斯科夫和谢尔盖耶夫依旧是他的上级，他们分别是师部的参谋和政委。他们都是部队高官的孩子，瓦斯科夫甚至只上过那一次前线。而列昂诺夫家的祖祖辈辈都是士兵，他是唯一一个军官。

这天没有任务，上校师长叫来了列昂诺夫。

“跟我走一趟火车站吧。”

距离师部最近的火车站有十几俄里，当列昂诺夫载着师长到火车站时，他看到了一群女兵，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师长故意没说话，列昂诺夫的眼神慌乱，干脆看向脚底。直到女兵们的长官喊了一句解散，随后相同的声音响起：“父亲！”

列昂诺夫吃惊地抬头，看见金色的波浪从自己面前晃过，他仿佛看见了麦田。

师长的女儿叫叶莲娜，是导弹团的无线电通讯排排长，她们是先头部队，刚刚坐火车到这儿。

“约瑟夫，带着她们熟悉熟悉地形。尽快落脚，波罗的海的水手们需要听一听俄罗斯女人们的声音。”

“明白。”

列昂诺夫很受女兵们的欢迎，他有些不知所措，叶莲娜看出他的窘迫，趁机带他远离了聒噪的女兵们。

“我就像是在喜鹊窝里。”列昂诺夫抱怨道。

“她们是喜欢你，都看着那三枚勋章呢。火箭军的男人们可入不了她们的眼，躲在后方可算不得真正的英雄。”

列昂诺夫耸了耸肩。

“不过咱们的战斗英雄是心有所属了？”

“要是有，就不会被我那群小兔崽子们笑话了。”

“那多好办，在我们中间挑一个呗，我也没结婚呐。”

“可别吓唬我！师长知道了能把我丢海里喂鱼！”

叶莲娜爽朗的笑声传来，列昂诺夫被感染了，脸上也贴上红晕。

列昂诺夫在后方待了两天半，女兵们的设备都调试得七七八八了。后两天很少有女兵们缠着他，列昂诺夫猜测是叶莲娜跟她们说了些什么。

当然，他还是能看到冲着他偷笑的女兵们，他都选择了无视。

师部来了命令，他要回部队了。叶莲娜叫来女兵们替他送行，临了还特意将他叫去林间。

列昂诺夫猜到了什么，果然叶莲娜忽然捂住他的眼睛，随后他的唇瓣感到了温润的柔软。

“哎呀，哎呀！这可怎么办？师长会杀了我的！”

“还有个办法，约瑟夫。”她没有称呼他的父名：“带我去见他。”

列昂诺夫忐忑不安。才三天，三天就要决定自己的一生吗？师长会怎么反应？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

他搞不明白，每当自己好像要明白时，又会被叶莲娜的手搅得糊涂起来。

“约瑟夫·列昂诺夫，你敢发誓这辈子只爱我的女儿吗？”

列昂诺夫忽然感到肩上沉甸甸的。背后还有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那属于安东·瓦斯科夫。

“好吧，好吧。但要娶我的女儿，你的军装上还少了点装饰。海军需要点支援，要我们协助拿下哈米纳科特卡港。德米特里有个好办法，你跟他跑一趟吧。”

“师长，我也申请这次任务。”瓦斯科夫说。

“胡闹！”

列昂诺夫是被瓦斯科夫嫉妒的眼神送走的，他再也不敢独自去师部，直到出发前往芬兰。

芬兰本是中立国，北约却早在战争前就借了他们的港口，俄石化公司用着港口，指挥着自己仅有的两艘战舰，却见过几十艘欧洲各国的军舰。

严正抗议不顶用，中立国马上就要挂蓝旗子了。扩大战线自然没有好处，但苏联也不可能被动挨打，所以这次行动有莫斯科的支持。

列昂诺夫和谢尔盖耶夫挑八名战士，深入芬兰腹部展开行动。

一周后，他们终于摸到了港口周围。

“现在进入静默状态，全体按计划行事！”

谢尔盖耶夫全权指挥这次行动，列昂诺夫久违地拿起狙击枪趴在伪装之下。一只蚂蚁爬过他的脸，没一会儿就引来一列同伴。

“哎，好想来口酒啊。”

“那可得看目标给不给面子了。”

他们花了半天时间确认了所有目标，有一名非目标的高级将领不知为何也出现在这里，谢尔盖耶夫决定一起解决了。十个人五个角度，要在短时间内击毙所有目标几乎不可能，他得制造一个让所有军官同时集中在一处的机会。

夜深了，俄石化公司舰队指挥部情报处的中士突然收到一条消息，只消一眼就知道这份情报的重要性，他立刻跑去指挥部。

“紧急情况：苏军102旅突然集中兵力发动猛烈攻势，前线正在交火，我们兵力不足，恐怕防线会后撤五公里。”

指挥员神情严肃，又一个士兵跑进来。

“苏海军列宁格勒号航母战斗群突然调转方向，是我们港！”

“他们真敢打芬兰！”指挥员骂了一句：“通知所有人开会！”

秘书刚起身，指挥员又叮嘱道：“别忘了那位北约的上校。”

列昂诺夫从瞄准镜中看见对方营地忙乱的样子，不一会儿，十几位只佩戴了手枪的军官快步走进一处设施。

“比想象中的还多呢。”谢尔盖耶夫也从望远镜里瞧见了，嘴角微微翘起。

列昂诺夫斜眼瞧了他：“你怎么让那些人那么紧张的？”

“我让航母编队原地转了个圈而已。”

“这动静不小啊？”

“对他们来说是的。”

两人陆续收到了其它队员发送的文字版目击报告，谢尔盖耶夫突然道：“我有个想法。”

列昂诺夫瞥眼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要是用RPO可得再推进500米，到那个空旷地去。”

RPO是专门针对工事建筑的杀伤性武器，他们携带的是温压弹，能在很短时间达到上千度的高温耗尽氧气，同时又不破坏主体建筑。

谢尔盖耶夫侧头瞥了他一眼：“干不干？”

列昂诺夫啐了一口：“妈的，干了！”

谢尔盖耶夫迅速给队员们下达了谨慎掩护的命令，这便和列昂诺夫一起摸了上去。

今夜无月，没有灯照的地方就是一片漆黑。负责侦查系统的俄石化士兵故作精神。战场上似乎有了新动向，长官们半夜集合，自己可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他喝了口咖啡，再次盯上了侦查系统，突然发现上面多了两个红色三角。他的第一反应是周边的动物又来捣乱了。就在一周前，他们出动了一个班围剿了一只驯鹿。

但他意识到今夜不太平，还是迫不得已地起身。打开门的一瞬间冷风倒灌进来，只穿了单衣的他慌忙缩回屋里，要去拿座位上的外套。

他裹上衣服，余光再次扫过雷达，那两个红色三角已经不见了。此时的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不得不例行公事出去转一圈，顺便再让寒风驱散自己的睡意。在寒风中吹了半分钟后他便钻回屋里上传记录：3时27分，侦测到两个移动物体，经观察没有发现异常人类活动，疑似动物活动。

在塔楼直线距离一千米外，隐藏在雪地下的两名狙击手同时松了口气，其中一名发送了一条文本消息：危险解除。

列昂诺夫和谢尔盖耶夫收到消息时已经到了预计的发射地点旁，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争分夺秒地冲上空地。

雷达的警报忽然亮起红灯，雷达兵虎躯一震，立刻按下报警器，而下一秒，一颗子弹就穿破玻璃飞入他头颅。

列昂诺夫和谢尔盖耶夫听见了警报，RPO在列昂诺夫手里。他没有慌张，端平炮管，沉着瞄准，扣下扳机。只听轰的一声，温压弹飞出炮管。

列昂诺夫没空去看，丢下发射器就向后跑去，没出两步便听见爆炸声。

“打中了！”持续了几个小时的静默后，耳机中终于传来队友的呼喊声。

“同志们，把所有设备都关了，自行撤退，我们列宁格勒见！”谢尔盖耶夫打开通讯发出最后的命令。

探照灯照亮了他们逃离的路，同时也将列昂诺夫和谢尔盖耶夫的身影照亮，子弹接踵而至。

苏联与俄石化的战争爆发后，北约也热心地关注着战场，这吓坏了边境地区的芬兰人，很多人选择向西逃离，在当地留下许多废弃的民房。

列昂诺夫在无人的牧场棚屋里紧急处理着谢尔盖耶夫身上的流弹碎片。俄石化和芬兰军堵死了东去的道路，他们只能深入未知的土地，一路躲躲藏藏到了这里。

通讯设备不能再用了，敌人的雷达就在等他们开机。两人把无用的砖块格式化后摧毁，深埋入地下，也不操心来年雪化后被农民捡起。

子弹伤到了谢尔盖耶夫的腹部，似乎碰到了肋骨。一向多话的谢尔盖耶夫紧闭双眼，浑身颤抖着。

列昂诺夫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断跟他说着话：“一屋子公司狗，咱们这下铁定拿红旗勋章！”

“呵呵……说不定还活了一两个呢……那屋子门窗都不少。”

“就看那群人玩命追我们的样子，少说也烧死了个把校官。”

最后一枚弹片被取出，谢尔盖耶夫激颤，大口大口喘着气。列昂诺夫快速帮他处理完，见他好受些了才道：“您先歇会，我去侦查看看。”

谢尔盖耶夫轻轻点了头，半睁着眼看向列昂诺夫的背影，若有所思。

列昂诺夫很快回来了：“还好没进屋，他们把那里围了。还能走吗，我们得偷偷溜出去。”

“约瑟夫，我……”

“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咱们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呢。”

谢尔盖耶夫却是笑了笑：“要是回去，你铁定得娶了叶莲娜。”

“啊——啊，是呀，是呀。”列昂诺夫憨憨地笑了。

列昂诺夫和谢尔盖耶夫没有被发现，敌军彻底丢失了他们的踪迹。他们躲进了已经被扫荡过的村庄，这里暂时还很安全。

“有个事儿，我觉得你得知道。”谢尔盖耶夫郑重地说。

“是什么？”

“安东跟叶莲娜有过一段。”

“噢，这……但确实，参谋同志还喜欢她呢。”

“那你一定不知道，他们本已经到了谈论论嫁的地步，可安东觉得还太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三个月前，他们分手了。然后叶莲娜就找了你。”

“……怎么会这样？叶莲娜……我才认识她三天就……”

“猜到了？她在利用你。”

“怎么会？怎么会！那个女人！”

“还有上校，他知道他们的事。”

“……是说我被他们一家利用了？怎么会呢，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您不会在骗我吧？”

“这是什么话，你约瑟夫·波夫洛维奇是个战斗英雄，回去保不齐能拿一枚红旗勋章。等你高高兴兴回去，却发现爱人跟自己的上级跑了……这太不像话了！”

“……您说得对。哎，我这是为了什么啊！”

“干什么唉声叹气的呀，这是好事，你想想，你真的娶了叶莲娜，上校能给你好脸色吗？你是自由的，约瑟夫，你只需要让他们相信你不会娶她，这样大家都轻松。”

“您说得对，可是我该怎么……我都发誓了呀？”

“这好办，约瑟夫……”

说着，谢尔盖耶夫的手抚上列昂诺夫的大腿。后者虎躯一震：“您这是做什么？！”

“嘘，安静，安静。没有人会看见，你需要休息，明白吗？我是你的政委，我说了，这不会怎么样，我会帮你想办法……”

列昂诺夫是一个人逃回的俄罗斯，他痛哭流涕地告诉调查员，他丢下了谢尔盖耶夫，独自一人苟且偷生。

说这话时，列昂诺夫的身体似乎还残留着谢尔盖耶夫的温度。

“我不需要勋章，同志，让我回家吧，我再也拿不起枪了。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师长带着叶莲娜来了，看到列昂诺夫这样，双手紧紧握住那双手：“我的孩子，是我害了你……”

他身后的叶莲娜悄悄挽起安东·瓦斯科夫的手，嘴角微微上扬。列昂诺夫从玻璃的反射中看见了，暗自舒了口气。

列昂诺夫接受了长达一个月的心理干预，这个月他被当作战斗英雄在莫斯科疗养。期间他得知自己那一炮干掉了七名俄石化公司的军官，其中还有一名北约军的上校。这次行动引发了俄石化内部的混乱，海军的反攻大获全胜。北约知道大势已去，干脆与该公司划清界限。

战争没几个月就结束了。

莫斯科决定给列昂诺夫颁发苏联英雄称号，授金星勋章。这是一名士兵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了。安东·瓦斯科夫也在红场，他主导了一次漂亮的突袭，获得了三级苏沃洛夫勋章，笑容灿烂地跟列昂诺夫打招呼。

当列昂诺夫自豪地站在领袖面前，目光炯炯地望向红场上空漂洋的红旗时，副官突然在领袖耳边多说了一句话。

领袖的动作显然一滞，但他依旧给列昂诺夫戴上了勋章。

列昂诺夫惴惴不安，他刚一下场就被下了勋章带入审讯室，连身上的军礼服都没有换。

“你说你丢下了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谢尔盖耶夫，在受重伤的他几乎要被敌军发现的时候。”

“是的，同志。”

“知道吗，两天前，一个自称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谢尔盖耶夫的人回到了列宁格勒。”

列昂诺夫佯装吃惊：“他还活着？！”

“是的，活得好好的呢。可我想你应该不希望他活着。”

列昂诺夫心头一沉：“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试图引诱他，还抛下了他。”

“不，等等……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明明是他……！”

“事实就是如此，列昂诺夫同志。”

调查员用不容分说的语气如此告诉他，列昂诺夫在沉默中意识到对方没有给自己辩解的余地，他明白了，无论谢尔盖耶夫说了什么，这都是组织已经决定好的事。

列昂诺夫的勋章没有被取消，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取消勋章是很伤士气的事。但他也脱去了军装，调往了俄罗斯冻原支援地方。

他花了十年苦心经营，终于将一座小镇摇身变成一座民营的预备军训练基地。消息传到莫斯科，中央才想起他曾获得过一枚金星勋章。

从莫斯科到小镇很远，来人坐的是民航。那人身穿一件毛皮大衣，胳膊变成了黑色金属。

“约瑟夫·波夫洛维奇·列昂诺夫。”黑臂的军人肩顶着上校的军衔，他下了飞机，叫了列昂诺夫的名字。

“瓦斯科夫同志，好久不见。”

“……我不记得我们曾见过。”

列昂诺夫没有失了分寸，笑道：“我曾参加过对俄石化的战争，授勋时在红场有幸与您打过一声招呼，您不记得我这种小人物也很正常。”

瓦斯科夫没有理会这句话，只说：“苏共中央执行委员会认可你在伊加尔卡创造的价值，特授予你列宁勋章。”

说完，他摸出一个小盒子来，里面躺着一枚印有头像的勋章。

列昂诺夫没有动弹。瓦斯科夫犹豫一瞬，这才蹙眉帮他别上了勋章，在金星勋章的下面，两枚红旗勋章的右边，一排普通勋章的上面。他的身后是一座纪念碑，那是他特地请设计师来建造的树状纪念碑，寓意这以伐木业发展起来的城镇。

“感谢领袖，感谢中央，也感谢您，同志。”

瓦斯科夫的手不自觉在衣服上蹭了蹭，这便又拿出一台终端出来，上面显示着一张委任状。

“现在，我代表内务人民委员部国家安全总局对你下达命令。”

列昂诺夫抬起犀利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