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介做出决定后,就宣布解散了。我拒绝了时音的邀请,回到自己的屋中。明知道不该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太久,可是看着时音时就会心痛。我强迫自己去看书,但思绪片刻间就会回到时音身上,意识到自己走神后我又立刻强迫自己回神。反反复复的,等我放弃般的合上书时,已经是夜里了。
具体是几点我不清楚。我打开门向外看去,又在下雪了。和家里不同,这里经常下雪,而有雪的夜晚总是格外安静。我干脆坐在走廊上,抬头看向天空。雪花像鹅毛一样,没有节制地蹁跹落下,落在我的脸上便融化成了水。
我并不觉得冷,纵身跃下,光着脚向前走去。踩下雪时能听见细微的声音,会让人有莫名的踏实感。我索性放任着乱走,没有目标地游荡着。雪夜天气阴沉,云朵将月亮遮得严实。除了我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人,连妖怪都没有,只有各类植物沉默地生长着。
我心情烦躁,看着一望无际的白色更觉得郁闷。此时正好走在一簇茶树前,我报复般地抓住它的枝叶,想要以咒术催开这朵花,给这无趣的白色中增添一点不同的颜色,然而咒术明明都已经到了嘴边,我还是没能说出口,犹豫再三放开了那根树枝。
“为什么放弃了?”
略带嘶哑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没想到会有人,诧异地回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在回廊的尽头处,里纱靠在角落里,她的身边是散落的酒瓶。
“为什么不念咒术?你不是想催开那朵花吗?”
见我没有立刻回话,她声音大了些,也包含了些许的不耐烦。
“用咒的话,也许明年就见不了它开花的样子了。”我抚摸着它的枝叶,“那样太寂寞了。”
“哼,懦夫。”
里纱用鼻声表达了不屑,又拿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口。
我向她走去,她警觉地看着我,眼里遍布红丝。我们沉默地对视,好一会儿我才蹲下身与她平视。
“前辈。”我尽量隐藏我的情绪,“请分我一些酒吧。”
里纱“嘁”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我可没有酒分给你。”
“前辈,请分我一些吧。”
“哼。”她还是不看我,“不怕被毒死就随便吧。”
得到她的允许,我低声道谢,坐到一旁,学着她的样子仰头猛喝了一口酒,被呛到咳嗽不止。
“真没出息,喝酒都不会算什么男人。”
她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羞辱我的机会。
我没有理睬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又灌了一口酒。酒真辣啊,从口腔到胃全是火辣辣的,像是吞下了一团火,但专注着酒的时候,我就不会去想时音了。
我和里纱沉默地喝着酒,不说话,只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小子。”
很久过后,里纱哑着嗓子喊我。
“为什么时音会成为家主?”
我辛辛苦苦回避的问题一下子被拉回面前,我握住酒瓶的手指握到发白。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里纱转身抓住我的衣领,怒目圆睁,“事到如今你跟我说不知道吗?!”
见我不说话,她干脆全身都转过来,双手都抓住我衣领,摇晃着我。
“喂,说啊,为什么!为什么时音会成为家主!为什么!”她睚眦欲裂,“喂,你说啊,她不是根本不想成为家主吗?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反抓住她的衣服,愤怒的向她喊,“你就那么不愿意看见时音当家主吗?你就那么恨时音吗?!”
“我当然恨她!不想做家主就不要做啊!就走啊!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要为了你这种人回来!”
“你——”
我惊讶地停止了喊叫。
愤怒不能自已的里纱脸上是一塌糊涂的泪水,她浑然不觉,还在怒吼,尽管那声音也带上了泪水的味道。
“为什么你没有带她走啊!为什么你什么也没做到啊!为什么她要相信你这种人啊!为什么啊?为什么相信你这种外人,为什么只愿意看着冈齐,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依赖我啊……”
里纱无力地松开双手,用胳膊挡住自己流泪的眼睛,几乎是蚊吟般流露最后的字眼。
“……我难道不是她的姐姐吗……”
仿佛小孩子抱怨般的委屈话语,从这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前辈嘴中说出,我的心被那个亲密的词语触动了。
原来,在你心中时音也很重要吗?
我怔怔地看着她,过去的日子在我脑海里回转。
寂静的深夜里,连雪都停了。从云彩中探出明亮的残月,清冷的光亮将栏杆的阴影投在里纱身上。
空旷的雪地里忽然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我和里纱都不自觉地看去。月色与雪色之间,黑发的女子向着我们缓缓走来。
“时、时音。”
里纱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但等女子走近了,她才发现认错了人。
“是你啊千夏。”
那张与时音相似的面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拾级而上,在里纱面前蹲下,与她视线平齐。
里纱喝了太多的酒,此时望着千夏的眼睛朦胧又恍惚。
“抱歉我不是时音。”千夏轻声开口,同时抚摸着里纱的头发,“里纱,没有必要一直注视着她,你对于其他人而言,也是太阳。”
她的动作温柔又轻,里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逐渐闭上双眼睡去。很难想象她听进去了千夏的话,但她闭眼时一滴泪悄悄划过脸庞。千夏抓过我的手,按上里纱的脸。手指触碰到那滴眼泪的瞬间,天旋地转,我被拉进了属于贺茂里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