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距图姆拉村还有一天的路程,尼娜与热妮娅路上没有休息多久,赶了夜路,终于在第二天清晨赶到了图姆拉村。
图姆拉村的火已经被熄灭,只剩下了死气沉沉的木炭与灰烬。那原本都是些矮人屋,以人族视角看来会以为那只是一些圈养牲口的设施,可这些小巧的木炭之下或许正躺着一家子没来得及逃离的矮人。
热妮娅不忍再看,向战士们打听起父亲阿纳托利的位置,最后回头对尼娜喊:“阿尔伯特,父亲他在村东头,乔伊斯的墓地。”
“你先去。”尼娜下了马,走到摆放遇难者尸体的空地前。这里无一例外都是矮人,他们的体型跟人族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用白布盖着。
她撩开了白布一个个检查过去,死者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大小不一的红点,有的甚至连成了块。她又抬手自己的右手。当年雇佣兵团在先王遗迹遭遇帝国兵放火围困,是尼娜冲入火海将阿纳托利、亚历山大、谢尔盖这些人一个个救出来的。她的右手有一大块红白色的烧伤痕迹,而这痕迹与面前这些矮人身上的明显不同。矮人的伤痕更像是起了疹子。
“他们全都是从废墟下找出来的?”尼娜问负责的士兵。
“是的,男爵。”
她又来到废墟前细细查看。家具虽然被烧成了木炭,可还能看得清原本的模样。图姆拉村的矮人们显然过着简单的生活,屋里除了必要的床、桌椅、柜子以外几乎再无其它大型家具,房子很小,构造也极其简单。换句话说,如果家中失火还未殃及主人时,他们是有机会从家中逃离的。
“幸存者有几人?”
“三人,还有一位过路的白魔法师。”
“叫那三人过来。至于那位魔法师,我之后亲自去找她。”
来的三位矮人眼中毫无神采,都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总之没有人正眼看尼娜。
“你们都看着我。”
尼娜说完,他们才机械式地抬起头。
尼娜扫视了三人,抬手指了其中一人说:“过来。”
她将那位居民叫到远处低声问道:“图姆拉村怎么了?”
“精灵族烧了我们的村子,大家都死了……”
“有几个精灵族?”
“大概七八个吧。”
“事发前你在干什么?”
“我在喝酒。”
“在家喝吗?”
“在……在家里吧。”
“你正和谁喝酒?”
“大家一起。”
“乔伊斯呢?”
“她为了保护我们跟精灵族作战,寡不敌众,死去了。”
“有几个精灵族?”
“大概七八个吧。”
“你在和谁喝酒?”
“大家一起。”
“白魔法师呢?”
“路过的白魔法师赶走了精灵族,救下了我们。”
“你在哪里喝酒?”
“在大橡树……弟弟托托利从厨房拿了蜂蜜来,我们一家子围坐在饭桌前等着吃薄饼……”
尼娜抬起头,四下望了望,最终在一处废墟旁看见了手持法杖穿着白袍的白魔法师。
“……好久不见了。”尼娜望着远处的她,如此喃喃开口。
“好久不见了,尼娜。”身旁的村民如此回道。
“我承认这不是什么令人感动的再会,但我们至少不用舞刀弄枪的,把剑放下,好吗?”洛洛塔面对剑尖,依旧面带微笑着说。
尼娜没有动,仍然举剑指着她:“我需要你解释一下篡改村民记忆的原因。”
“我想你既然问了那些问题,就应该对这里发生的事有了一些猜测,你大可以自信地说出口的。”
“洛洛塔,我知道你的魔法能力远比你所声称的高超,而你那唇舌也比我所设想的更难辨真假,但我依旧希望你能对我说哪怕一次真话。为什么掩盖真相?不要白费我的耐心。”尼娜将剑架在洛洛塔的肩头。
“好吧好吧,看来我是没办法让你再次信任我了,可我不记得自己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如你所猜想的,造成这场悲剧的正是乔伊斯,而我已经为村民们报了仇。但如果真相泄露出去,你觉得那些矿山上的矮人们还会欢迎你们的到来吗?”
“这么说,你还觉得你是在为我们考虑了?”
“当然,不管你喜不喜欢,这都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我想你的队伍会很需要一个大元灵白魔法师的协助。”
“你是说一个酗酒的、谎话连篇的矮人?”
“该死的,你要是不需要,我就找找另一位姓布德贝格的人。”
尼娜的剑刃几乎贴在了洛洛塔脖子上,被烧伤的手微微颤抖。洛洛塔垂眼看了一会儿,很快,尼娜发现自己的手不再麻痹,而像是五年前那样可以完全控制她的右手了,这甚至让她有些不习惯。
但剑仍未落下。
洛洛塔叹了一口气:“我是真怕你手一抖把我砍了,瞧瞧你手上这烧伤,要是懂行的白魔法师在你身边,你不至于到现在连剑都拿不稳。还有你的眼睛也是。”
“原本是有一个的白魔法师的,但那人硬是不愿意再等上一两天跟我一起去先王遗迹,所以这只手麻了五年,左眼也瞎了五年。”
洛洛塔的眼中终于起了波澜:“听起来,你倒是在怪我当年没陪你了?”
尼娜没有回答,依旧握着剑:“再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见鬼,你是觉得我帮你压下这么大一件事还不够吗?”
尼娜依旧觑着她。
洛洛塔大骂了一声,这才不耐烦地回答道:“五年不见你怎么变得那么混蛋?难道你非得听到我过得有多么惨才肯罢休吗!是啊,我吃不起饭了!本来想在这地方认认亲戚,谁知这群穷鬼连像样的蜂蜜酒都拿不出来!谁能想到当年的图姆拉村居然混成这样!”
尼娜终于将剑放了下来,不远处,阿纳托利和热妮娅走了过来,洛洛塔瞧了一会儿热妮娅哼了一声:“那就是你家里那个?她看起来就像是西伯利亚的雅库特马那样难以驯服。”
“我好心劝你闭嘴,否则你真会尝到西伯利亚女人愤怒的拳头。”
“看起来我完全没说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