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过东流的大江,将两岸的枫叶浸成深红,似火,似晚霞。
一叶扁舟泛于江上,向着江北而去。
小舟共乘两人,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翁,还有一位身着红袍的女子。
“这样的景色,老爷子我可是看了好几十年啦。可就是这样,还是怎么都看不够。”
老翁一边撑船,一边向那远望南岸的女子搭话。
“可这样的秋景,我已好久没看过了。”
女子站起身来,又向江北望去。
“秋景每年都如期而至,可看它的人,却未必能够如约而来。”
老翁没有回话,只是依旧按着他的节奏摇动着手中长长的竹竿。
良久,女子叹出一口气,又从怀中取出一杆竹笛。
“老先生,您愿意听我吹一曲吗?”
老翁眯缝着眼,似乎很是享受这江上清冷的秋风。他点点头,依旧没有言语。
笛声随着江风升腾而起,婉转悠扬似滚滚江水,哀叹凄凉如瑟瑟秋风。
船尾撑船的老翁,也不禁放满了手中的动作,聆听起这不知名的一曲笛音。
一曲奏罢,那女子放下持笛的双手,转而眺望着无际的江水。无言的惆怅,从眸子中流露而出。
“敢问姑娘,此曲何名?”
老翁出言打破了江上的寂静。
“此曲,无名。”
女子收起竹笛,回头看向老翁。
“教我吹奏之人,已经不在了。今日触景生情,聊以昔日所学此曲纪念。”
......
小舟缓缓靠岸,江枫语再次踏上阔别许久的故土,心中的情绪难以言表。
“近些日子,江北可算不上太平。姑娘孤身一人,一定要注意安全才是。”
“有劳您担心了,我行走江湖,自然有一招半式傍身。萍水相逢,就此别过,您也多加保重。”
江枫语背上行囊,拿了长剑,就与老翁告了别。
“煦城,我回来了。”
江枫语这样想着,心中的情绪更加汹涌起来。此次江南之行,历时两年,归乡自是令人感到急切不已。
但是,她又不想回去。因为她知道,自己已是孑身一人,无依无靠。回到那个地方,多半也只是徒生伤悲而已。
“总归是要回去看看师傅的。”
江枫语扫开脑海中的种种杂念,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煦城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因此想要到达煦城,江枫语还有几百里山路要走。虽说凭她的轻功本事,百里路不过是顷刻之间。但她想要慢慢走,看看这山中秋景,顺便平缓一下自己的心境。
“嗯...酒喝光了啊...”
走了几个时辰,江枫语只觉口干舌燥。取下腰间酒葫芦晃荡两下,才发现已是空空如也。原来是江上秋风微寒,想要喝些酒暖暖身子,结果几口下去,酒全都下了肚。
“看来,喝酒也消不了愁啊。”
江枫语又想起方才江上,自己喝了些酒,反而愁从心起,不由得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酒瘾上来了,不解解馋可不行。江北的酒,可是好久没入过口了。
如果江枫语没记错的话,此处应该是有一处酒家在。当时江枫语南下渡江之时,曾在山中见过一家小店,从那里打了一壶酒。
“希望还能找得到。”
江枫语怀着这样的想法,继续沿着小路前进。
人迹罕至的山中出现炊烟,还有那隔着百米就能闻到的醇厚酒香,肯定就是它没错了。
江枫语运起轻功,飞也似的行向那山中酒家。
这是一家不大的小店,屋内只有两张饭桌,外面的空地倒是摆着许多桌凳。
小店门外停着两辆马车,想必是途径此处的商人在此歇脚。
“叨扰了。”
江枫语打了一声招呼,掀开门帘走入了屋内。
“欢迎欢迎,这位客官,来些什么酒,什么菜?”
柜台后面的老板见到有人进来,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
“温一壶好酒,再来两斤牛肉。”
行了半日,江枫语也觉腹中空空,便打算吃了晌午饭再走。
“好嘞,您坐下稍等片刻。”
老板从柜台后闪出身去,进到后厨里了。
江枫语也自己坐到了那张没人的桌子旁,把长剑靠在腿边,等着上菜。
另一桌坐着的,自然就是那门外马车的主人——三位行商。
“那位姑娘,敢问你可是本地人士?”
那三人中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一人开口向着江枫语问道。
江枫语睁开眼,方才她正闭目养神,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不错,我正是煦城人。不过刚刚从江南回来,马上回到煦城。”
“莫非你们也...”
江枫语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桌三人。
“嗯,我们兄弟三人从徐州来,正要前往江州煦城做些皮毛生意。”
“可惜,我们人生地不熟,在此山中迷了路,正在寻找能为我们指引方向之人。”
“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呢?”
那人应该是三人中的大哥,语气略带尴尬,不过很是诚恳地说。
“原来如此...”
三人见状,觉得很有希望,终于有人能带他们走出这荒郊野岭了。
“我可以帮你们这个忙。不过...”
三兄弟看江枫语的脸上又露出犹豫的神色,随机面面相觑起来。
“姑娘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少了你的报酬的!”
坐在大哥旁边的,看起来年轻一点的人赶忙说道。
“我并不关心什么报酬,我只是有些担心。仅凭我一人,可能没办法保护你们三人的安全。”
江枫语认真地说道。如果只有她一个人,余下的百里山路仅需走几个时辰便可。但是带上那几个人可就不一定了,在野外露宿暂且不说,还会遭到野兽的袭击。
更何况,那些商品,还可能会被附近的山匪盯上——那江上老翁说过,最近可不太平。
“这...”
大哥和二哥四目相对,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他们也犯了难。进山以来的这几天,他们倒是没怎么遇到危险,但他们也知道,不可能总是如此侥幸。
“俺说大哥二哥,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俺啊?”
这时,一直不声不响坐在大哥二哥对面的小伙子说话了。
“就算那位女侠没法保护你们,俺也会护你们周全的。”
说着,那黝黑的小伙子从桌子的侧面将一把大刀拿起,随后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哎呦,你看我俩,差点忘了还有你在啊,哈哈哈!”
“怎么样,这位姑娘,若是加上我这三弟,总可以了吧?”
江枫语看了看那憨厚的黝黑小伙,点了点头。
“三位,待我吃完,咱们就出发,你们意下如何?”
江枫语看着刚刚送上来的一大盘牛肉和一壶好酒,和那三兄弟商量到。
“姑娘,还请你慢用!”
江枫语也不客气,直接夹了一大筷子牛肉塞进嘴里,没等嚼几下就端起酒壶,仰脖喝下一大口,连带着牛肉一起送进肚里。
“嗯,真是不错。”
殊不知,这样的吃法已经把旁桌的三兄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一眼看去英姿飒爽的女侠,吃相竟如此豪放。
三下五除二,牛肉和酒就都进了江枫语的肚子。她舔舔嘴唇,喊老板帮自己的酒葫芦装满,把几两碎银拍在桌上,就起身准备出门了。
三兄弟见状,也是结了他们自己的账,跟着江枫语走了出去。
“对了,还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大哥和二哥架着马车,缓缓地跟在江枫语后面,三弟则单独骑一匹马,跟在大哥二哥旁边。
“江枫语,江河的江,枫叶的枫,话语的语。你们三位呢?”
江枫语回头看着马背上的大哥。
“我叫杜佳茂,这是二弟杜佳盛,三弟杜佳兴。我和二弟已经做了很久的商人了,三弟倒是第一次出来历练。”
“我三弟此前一直在沂州的凌霄山上习武,前不久写信给我们说门派让弟子们下山历练,为时半年,然后他就来徐州投奔我们哥俩了。”
杜佳茂为他们兄弟三人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江姑娘之前说过从江南回来,在江南待了多久呢?又为何要去往江南呢?”
这次是杜佳盛开口问道。
“我是两年之前离开江州,动身前往江南的。至于为什么,大概是想要找到人生的志向吧。”
江枫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用一个马马虎虎的答案搪塞过去。
“江姐这么早就开始寻找人生志向了啊...不想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将来要干啥呢。”
杜佳兴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笑着。
“你小子还要啥人生理想,不如早点回来和我们一起赚钱算了。”
杜佳茂开玩笑似的打趣道。
“不如去参军如何?佳兴你生来体格健壮,还学过武,到了战场上还不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杜佳茂倒是在认真地给自己的弟弟出谋划策。还真别说,杜佳兴闭上眼睛,估计真的在考虑这条路了。
“我的前路,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江枫语听着身后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不禁思索起自己的将来。
......
时间就在不经意间流逝,一行人也已经离煦城只剩下了不到百里的路程。
“天色渐晚,连夜赶路可能会有危险,还是准备扎营休息吧。”
江枫语看着天边的残阳,橘红色的日光将俊俏的脸染上了夕阳的颜色。
“江姑娘所言极是,深山老林还是小心为妙。佳盛,佳兴,咱们去寻些柴火过来!”
三兄弟翻身下马,分头去树林中捡拾柴火了。
秋季干燥的天气,再加上满地的残枝落叶,一行人很快就生起了过夜所用的篝火。
“这样就行了,寻常野兽不敢靠近咱们。不过,还是要轮流守夜才行。”
四人围坐在火堆旁边,江枫语用树枝拨弄着火光中的柴火,以保证它们充分地燃烧。
“嗯,还得记得给火添柴才行。”
......
安然无恙的一夜过去,四人熄灭火堆,继续向着煦城前进。
就在江枫语一行离开不久之后,她们的临时营地就来了一伙不速之客。
“老大,还热乎着呢,看来没走多远!”
一个身材细长的男人把手从火堆的余烬中缩回,转头看着骑在马背上的高大男人,兴奋地说道。
“而且看马蹄印的方向,应该是朝着煦城那边去了。”
另一个同样骑在马上的男人也跟着说道,他也带着满脸的兴奋看着旁边的男人。
那个被称为老大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道残忍的笑容,在他脸上可怕的疤痕衬托下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没想到,出来透个气都能给我们遇上这种好事。兄弟们,给我跟上去,看看他们运的是什么货色!”
疤脸男人一挥手里的大刀,周围骑马的一众喽啰都高呼起来,一齐沿着江枫语一行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