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会帮我的吧，关莺老师？”
听到我说出她的名字，那个背对着我、坐在保健室办公桌前的人稍稍仰起了头，随后站了起来，推开椅子并转过身。
从正面看到她后，我立刻震惊不已。幸好这时我的手上没有在拿着什么...不然肯定要被吓到掉在地上了。
这名“保健室老师”体型比我见过的一些初中学生都要娇小，个子只到我胸口那么高，穿着白色的实验服大褂，那条大褂几乎半米的部分拖在了地上。她的面孔也带着股稚气，比瑞雪更加白皙光泽的肌肤带着像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会有的水润光泽，但意外修长的眉眼里又给人一种待人处世久矣的感觉，与她表面上的年龄十分不符。看到我之后，她轻轻地抬起了眉毛，说了一句：“原来是林不语同学。”
我立刻怔住了，反应过来后又想起自己是来找那个“关莺”的...面前这个人就是关莺？我委实没办法把这个看上去就像强撑着穿上大人衣服的小姑娘与那个手段神秘的关莺联系在一起。
难道说，我这时正在梦游，因此才有了这种倒错的幻觉？为了证实这个猜想，我作势要伸出手拧自己的手臂。抢在这之前，关莺就伸出手指，朝我一点，一条闪着亮光的淡金色绳索即刻从不知何处伸了出来，在我反应过来前就将我的双手手腕紧紧捆在一起，吊在了天花板上。
我动了动手臂，想试着把绳索挣开，但那绳索就像紧紧贴在我的皮肤上那样顽固，无论怎么挣扎也不见有任何松动。
“唔...通过监控，果然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看得仔细。还是近距离研究起来方便些。”
幼嫩的声音在保健室中回荡着，伴随着关莺漫步时、她长靴的鞋跟叩响瓷砖地板的清脆响声。她绕到我的背后，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使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更紧张了些。然而下一秒，她又忽地从身侧绕回了我的面前，用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你是在跟我玩丢手绢吗？”
没有理会我恶意的吐槽，关莺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托着下巴，眉头微蹙，表情一会儿舒展开来，漏出一丝欣喜与释然，一会儿又像是很困惑，嘴中还念念有词着。
“...为什么，那孩子选择了你呢...从体质上看不出端倪，大概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难道是性吸引？虽然目前没有研究表明齐恬有那样的需求...”
她似乎不仅满足于嘴上说说，竟然还上手摸了起来...？
“相貌与身材的确都很好...你为什么闭上眼睛？”
“...你不会以为我想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童颜变态女教师玩弄的全过程吧？”
“如果睁着眼睛会让你感觉不适，我可以帮你找只眼罩戴上。”
“不仅玩捆绑Play，还有Blindfold？？？”
“你想多了。我只不过是需要你别乱动，配合我研究一下，究竟是你身上的哪一点吸引了齐恬。”
闻言，我苦着脸笑了两声。我还以为关莺会对这个问题有头绪呢...
“要是能研究出来倒好了...她都快找上我一个月了，我都没弄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也一时半会没法得出答案吗...或许这里面存在更深层次的原因...”
关莺招了招手，那根绳索就径直消失了。我没来得及防备，跌坐在了地上，脚踝被震得有些酸痛。
“哎好痛...你放我下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埋怨地看了关莺一眼，她却并没有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嘀咕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搞了半天，这家伙原来是在模仿凤凰院凶真啊...那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狂气科研学者的样子倒是学得很像呢。
“所以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样自言自语直到得出结论呢。”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仅是推衍理论而不进行实验可是科研的大忌。”
所以所谓的实验就是把我绑起来吗？我在心里暗暗吐槽着，随后转入了正题。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是保健老师啊。”
“这不是废话吗...我是说，你为什么会成了我们学校的保健老师？我记得上个学期保健老师还是那个很唠叨的阿姨来着。”
“噢...你问这事啊...她转去别的学校了。我动用了一些‘小手续’后接替了她的工作。”
她在说到手续两个字的时候手指弯曲打了个引号。我不由得看向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员工证，上面写着“实习卫生保健医生：关莺”。在那行字下，贴着一张看起来就像小学生证件照的照片。
说真的，关莺真的不会被当作幼女吗？虽然我的确知道她背景不浅，有些神奇的手段，但这种程度的障眼法还是太匪夷所思了些。
“...虽然是走后门进的星帆外中，不过我有在好好履行职责。那种程度的小伤只要略施手段就能治好，比正经校医效率要高些。”
关莺就像看出了我在想什么，淡淡地补充说明了这么一句。被当面指出心中所想，我只得尴尬地笑笑。
“我是跟着齐恬来到这里的，托了点关系成了这里的实习教师。这是为了近距离观察你们两个、顺便预防不测。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所谓‘JK制服是城市中的迷彩服’，我选择的迷彩服，就是这身白大褂。”
“真没想到您还看动漫呐...”
“这也是为了研究你而做的功课。不过，我并不希望你直接找到我，想必你已经做好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准备，而要一次性解答那么多问题会很麻烦。所以我叮嘱齐恬，小心点别让你在学校里受伤了，以此来减少我们见面的可能性。”
“不过，既然你都找到这里来了，那就说明你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对于有些事有分辨能力，那做个了结也好。”
“喂喂...你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听到她说“了结”这个词，我心里有点发毛，向后退了半步，却险些碰掉了身后柜子上的药水。见状，关莺暗暗翻了个白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一改那古井无波的淡然态度，烦躁地跺着脚，用明显快了许多的语速说道：
“问题、问题、问题...你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吗？那就问啊...然后赶快还我清净。一会儿以为我要非礼你，一会儿又觉得我要害你，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原来有这么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其实每天我的工作量都很大，又要看好你们两个，又要搞研究，时不时还会冒出几个明明什么毛病都没有，却嚷嚷着头痛肚子痛的家伙让我给他们开请假条...再这样耗下去，我恐怕就不得不花时间去做一次精神评估了。所以请你尽快，可以吗？”
“噢噢...对，对不起...”
被她的突然发作吓到了，我只好不断点头，待到她讲完了，一把从办公桌上拿起保温杯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我想知道，齐恬究竟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失忆？”
将水“咕嘟咕嘟”地咽了下去，关莺咂了咂嘴，看着像是平复了心情，好似乎先前那个讲话跟机关枪似的人从未存在过。这家伙，变脸变得真快耶...
“齐恬只有十五六岁朝后的记忆，那是因为她生来就是这个年龄，自然不会有先前的经历。”
“生来就是？”
我讶异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而关莺则点了点头。吹了吹瓶口，她犹豫了半分钟后，最终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人造人。”
“齐恬，是我和我的同事们一起创造出来的。”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炸响在我的耳旁。我瞪大了眼睛，回想起齐恬那怪异的举止言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硬感，就像是...
像是按照程序运行的机器人那样。
我一直很困惑齐恬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那样，而我现在有了一个假设。假设说，她的一言一行的确遵循着某种程序，而她的社会经验不足，才导致了她不善变通，格格不入——是否可以这样解释呢？
一切似乎都能说得通。
“顺带一提，我们用多出来的材料帮她打造了武器。就是这个。”
关莺没有理会惊愕地傻眼在原地的我，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了一样东西。我认出，那正是齐恬的铁棒。
“马上就要到她定期体检的时间了。她本人的检查会在星帆外中统一体检时一同进行，由我亲自执行。而这个与她一体同源的东西，自然也是要检查的，只有这样才能全方位跟进调查。”
“这...你跟我说，这玩意和组成齐恬的材料是同种物质？”
我有些傻眼地接过了闪着金属光泽、冰凉坚硬的铁棒，回想起齐恬柔软的肌肤。
“这是一种特殊的材料，具体的细节跟你说了大概也不懂。以我们组织的能力，要造出普通的人造人易如反掌，但那并没有任何研究价值。所以，我们在这之上做出了尝试与创新...为了，推进研究...”
“等等，你刚刚说你们组织？连这种中二的设定都有...难不成你们是《Riddle Joker》里的特勤？”
“......”
关莺没有吐槽我的恶意调侃，而是陷入了莫名惆怅的情绪之中。这又怎么触碰到她的雷区了？我有些慌乱地思考起说什么能挽回气氛。然而，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自己整理好了情绪，神色如常地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大概有几十个人吧，时不时聚在一起搞些活动，具体以科研为主，而科研则主要瞄准超自然领域。像方才我所使用的、以及创造齐恬的技术，这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术法、被统称为‘奇术’，也是我们的一大研究项目。我之所以能够看上去这么...年轻，也是拜奇术所赐。”
说着，关莺伸出了手指，刚刚那条绳索上闪烁的金光又出现在了她的指尖。我抬起了眉毛，左顾右盼着确定了这大概并不是什么障眼法或者投影，被这过大的信息量惊到有些说不出话来。
“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不要声张这件事。虽然对外界我们是另一副面孔，组织的真面目掩人耳目、见不得人，但我们组织延续几百年来主要的使命还是使用超自然科技造福人类，对你们并没有恶意。”
“......”
我咬住嘴唇，低下了头。关莺所说的话对于我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来说无疑过于沉重了。在短时间内听到这么颠覆的内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算合适。思索了半天，我才想出一个对我来说较为紧要的问题。
“那么，今后我该做什么？”
“今后？”
关莺坐回了办公桌前的座位上，耸了耸肩，背影也跟着动了动。
“以后该怎么做，主要还是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情。站在我的角度，我希望你能随着齐恬的性子，尽量满足她的要求。毕竟，在创造出齐恬后我们的主要工作就变成了研究齐恬的行为逻辑，她对一个人这么有兴趣的情况我们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无疑是不可多得的实验数据。所以，就拜托你多多配合了。”
“我会继续在经济上支持你的。像上次那种把她骗去其他地方的事情，还是恳请你以后不要做了。我们也会早日找出齐恬对你如此青睐的原因，并尽力帮助你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关莺一改先前或懒散或急躁的语气，转而变得十分平静，但却不难听出那语句中暗含的恳切之意，我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不知该怎么应对。
支支吾吾了好大会儿，我最终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离开了保健室，我在下楼时正好遇上帮完忙的齐恬。看到我，她加快了脚步，小跑到了我的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我们是约在校门口汇合的。”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边哼着昨晚动画片的主题曲、边走在我身边的齐恬。
“...刚刚有个路过校门口的老师找我有点事，让我去保健室帮点忙。”
“原来是这样。”
我有意这样回答，而齐恬则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随后不再说什么。虽然表情仍然没有变化，不过齐恬从没有表现出过什么城府，恐怕的确是对此没有感想吧。
看来，她并不知道关莺就在学校的保健室里监视着我们的事情，只是单纯地遵循关莺的指示间接地避免我接近那里而已。
“...对了，我偶然帮你找到了这个。”
我拿出关莺先前给我的铁棒，交给了齐恬。看到她的“同胞”，她眼睛稍稍睁大，露出了意外与惊喜交加的表情，说了句“谢谢”后接过了铁棒。这家伙、不知不觉间表情变得这么丰富了嘛...虽然还是有股生涩的感觉，但不仔细看的话，就不会发现那一丝异样。
我仍然有些难以接受：她竟然是人为创造出来的生物。我原以为自己的高中生活将终于慵懒、平淡的日常，但假设关莺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个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家伙一下子就把我拉到了一项从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业上——造福全人类。想到这里，我顿时感到步履愈发沉重了几分。
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将影响到关莺组织的科研，而那项科研，正与人类福祉挂钩...这让我如何坦率面对齐恬？
人类命运...超自然科研...啊啊，想到这些就头晕...
“不语，怎么了吗？你好像一直皱着眉头呢。”
就在我为这些字眼感到有些目眩时，齐恬略显忧虑地低声问着，握住了我的手。她那冰凉的体温由指尖向后颈传递，让我冷静了下来。
“......”
我看向了身畔的她。夕阳时分，齐恬不加矫饰的清丽面孔与玲珑的身形都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粉黛，她的双眼却依旧如一，乌黑而皎洁。她的瞳孔中，倒映出我自己的身影。
...也是呢。对于我来说，人类是个涵括了很多东西的概念，家人、朋友、同学与老师...但齐恬眼中只有我一个人。
所以，思考再多也无济于事，只要考虑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我握紧了她的手，感受到那柔荑似的柔软。
“没事...时间不早，我们快些回家吧。”
我舒出一口气，轻快地回答着，随后加快了脚步。她也就不再多问，跟上了我。
只考虑我自己的心情的话，我心中是否的确存在让齐恬留在身边的想法呢？
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不用多想，只要继续这样走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