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送往‘西瓦穆恩’的,到那边的邮政局他们就会知道给谁了,拜托您了。”
在将手中的盖有“眼”的封蜡的信件交到了在村公所之中等待着的半人马信使小姐之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安娜小姐是否会愿意让我吃这口“回头草”。)
(不过如果她同意了的话,我就能够带着她们去“上学”了。)
(之后再重新去问问蒂亚娜和阿卡西娅吧。)
(也得把先前我无意识间藏起来的那件事告诉阿卡西娅一下,再和她好好地道个歉。)
然而,对方收下了我的信件之后,突然对着我鞠了个躬。
“非常抱歉,艾丽斯大人,其实...这两天有点状况,可能会延期出发,请问您能多等一会吗?这信件不会很急吧?”
“嗯?啊,是的。不过,怎么了?村子里又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是这样的,其实是今天的‘月之时’里‘官道’上有不少的野兽跑了上去,现在‘约顿’和北面的‘普露托’的猎人们正在驱赶着,估计可能会需要一点时间。”
“嗯,我知道了,不过,我能多问一下吗?官道上应该是全程覆盖了‘驱兽结界’的吧?为什么会有野兽跑上去了呢?”
“对不起...‘驱兽结界’是由专门的魔法使们负责维护的,我也不太明白...”
“我来回答吧。”
在半人马的信使小姐再次对着我道了歉之后,从我的身后响起了一位男性的声音。
在我回过头之后,看见的是和我的父亲比起来,身材略显纤瘦,面容上依然挂着憔悴之色的中年”魔人族“男性。
那是在“关隘”之中经常会见面,但是在村子里很少会看见的父亲的副官,戴比特叔叔。
他的两位女儿,温妮和维拉,正跟在她的后面,在看到了我之后,温妮对着我招了招手,维拉则直接跑到了我的面前抗议了起来。
“真是的!艾丽斯姐姐!不是都说了那个‘取火点’让给维拉来‘练习’用了嘛!为什么那么早就全部弄完了呢!维拉还想在爸爸面前露一手的呢!姆~”
维拉鼓起了脸颊,对着我表示起了不满。
“对不起,对不起啦,维拉,只是因为艾丽斯姐姐做这个已经很长时间啦,习惯性地就...”
“真是的!那明天的份要让给维拉哦!维拉会早早地爬起来的!”
说着,维拉便双手插起了腰,哼了一口气。
“嗯,嗯,维拉真了不起呢。”
“诶嘿嘿~”
我摸起了维拉的头发,让她开心地笑了起来之后,重新看向了温妮和戴比特叔叔。
“对不起,戴比特叔叔,被打断了一下。”
“不,这边才是,我家的女儿太过失礼了,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说着,戴比特叔叔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请,请你抬起头来,戴比特叔叔!我真的没有做值得你这样向我道歉的事情,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是,我知道了。”
在戴比特叔叔抬起了头后,露出了微笑,看着我说到。
“还有,非常感谢您愿意指导维拉魔法,家中有了一个‘火属性’的魔法使之后,生活果然便利了不少呢。”
“对吧!”
在戴比特叔叔在我之后,摸了摸维拉的头发,受到了表扬的维拉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在话题继续跑偏之前,我轻轻地咳了两下,拉了回来。
“您知道‘驱兽结界’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其实‘驱兽结界’本身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那是在铺路的阶段就已经埋在“官道”地下的东西,只是和我们村子里用的以城镇维持用‘遗迹之核’作为核心,始终都在常态化运作的‘驱兽结界’不同,官道上的‘驱兽结界’的魔力来源是昨天才下起的这场雪,在“停雪期”之中消耗掉的魔力补充需要些许的时间,在“雪落”的这最初几天里是‘驱兽结界’最为脆弱的时候,虽然还是可以正常运作,野兽们会趋于本能躲开‘驱兽结界’,但如果受到了‘惊吓’,或者说感知到的‘生命危险’高过对“驱兽结界”的恐惧之后,便会突破‘驱兽结界’,这也就是现在的官道上的情况了。”
“那么...也就是说在‘官道’附近的森林之中可能出现了很强的‘魔兽’,或者是什么会惊吓到野兽们的东西吗?”
“大概,是这样的吧,来这边之前我已经去过一趟‘猎人协会’,得知了他们已经派出了一些斥候去查探官道两侧的森林之中的情况了,如果发现了作为目标的高威胁‘魔兽’的话,便会进行大规模‘围猎’的吧。”
“嗯,我知道了,我也会和父亲提议,派遣一些军属的魔法使来支援的。”
“呃...关于这件事,还是就此打住吧,艾丽斯小姐。”
“诶?”
“‘军队’过多地介入本该由‘猎人’所负责的领域是不尊重作为村落自警团体‘猎人协会’的独立性和自主性,会让我们‘军队’与‘猎人’之间产生矛盾的,我们‘军队’只要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可是,保护这个村子不也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之一吗?不正是这种有困难的时候大家才应该互相帮助吗?为什么要那么在意那种只有形式上的东西?前几天的那个事件我们不也...”
“那是艾丽斯小姐你在村子中的‘人望’所带来的结果,而且前几天的‘事件’涉及到的内容超出了‘猎人’们的职责范围,所以我们‘军队’才能合情合理地介入。而且你想想,艾丽斯小姐,如果这次我们帮了的话,下次呢?下下次呢?我们难道要就这么一直抢‘猎人’们的工作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那些进入了‘驱兽结界’的野兽会影响到村子的安全的话,我们就应该以这方面为优先,根除危险的要因,而不是在这里争论‘职责’和‘分工’。”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差不多一点。”
温妮介入了我的戴比特叔叔之间的争吵。
“总之,与其你们两个同属于‘军队’的人在这里吵,还不如让我这个经常在‘军队’和‘猎人’之间两头跑的“医务人员”去问问‘猎人协会’那边的意见怎么样?如果他们觉得吃力的话,我会尽可能地说服他们向我们求助的。”
“说...的是呢,谢谢你,温妮。”
“唉...那就这样做吧,艾丽斯小姐,刚才真的非常抱歉。”
“不会,我也有错的地方,对不起,戴比特叔叔。”
在我们之间的讨论结束了之后,看着我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刚才一直略显不安地在我和戴比特叔叔之间来回观望着的维拉,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在一同离开了村公所后,在我准备回家的时候,温妮打算就刚才的事情再拐去“猎人协会”一趟,做好一些事前准备。
戴比特叔叔似乎还打算带着维拉去市场那边稍微买点东西,在分开之前,维拉拉住了我的手,一脸兴奋地对着我问到。
“艾丽斯姐姐,我一会能去找阿卡西娅和蒂亚娜玩吗?”
“维拉!不要给艾丽斯小姐添麻烦!”
在被戴比特叔叔训斥了之后,维拉肩膀突然耸了一下,之后明显地失落了下来。
“没关系的,戴比特叔叔,维拉都已经在我们家住了这么多天就不用客气啦,想来的时候直接来就可以了。”
“嗯,谢谢!艾丽斯姐姐!”
在得到了我的同意之后,维拉便笑着跑开了,在和戴比特叔叔一同离开的时候还对着我不停地挥舞着双手。
看起来维拉已经完全从先前那件事的阴影之中走出来了,我也因此感到了十分高兴。
可是,在我的家中,我的那位大了我三百余岁的“妹妹”,最近的样子似乎有点奇怪。
这两天一直都没太睡好的样子,在今天早些时候,抱着蒂亚娜哭喊了起来,甚至还...
感觉就像是先前和我谈及了她在“前世”的母亲的惨剧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虽然老师已经活了相当长的时间,平时也总是一副乐天派的样子,但她的内心可能比我都要脆弱许多。
只能让和她有着比较多的“共同语言”的蒂亚娜去尽可能地安抚她一下了。
为了能够加入到她们之中,我也得尽快学会她们的“语言”。
实际在学习了之后,发现她们的语言其实也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难,她们之间的对话我也多少开始能听懂一点点了。
不过关于她们的“前世”的事情,我所能做到的事,远不如蒂亚娜来的多。
我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在回去之前给她带一点甜点,希望她心情能够因此而变好一些了吧。
回去时,顺路去波尔多叔叔那边一趟吧。
“呀哈哈~好高好高~”
在我提着一篮子上次在我的“生日”时,老师很喜欢吃的那一种甜木饼,还有几个给阿卡西娅充饥用的烤红实的走到庭院前的时候,就从庭院之中传出了蒂亚娜,或者说应该是阿卡西娅欢快的声音。
走到庭院之中后,看见的是踩在赤裸着上半身,正在做着蹲起的父亲的两侧肩头,还有头顶上绕着圈,随着父亲上上下下的运动跳来跳去的,有着紫色猫瞳的银白色的"小动物",阿卡西娅。
出乎意料的是,满头大汗的父亲并未因此感觉到生气,反而露出了我几乎从没见过的,开心的表情。
“真是的,阿卡西娅!”
“妈妈!”
在我出声了之后,阿卡西娅似乎终于是注意到了正站在庭院前的我,从正在做着肉体训练的父亲身上跳了下来,扑到了我的怀中。
之后马上就从我的胸前抬起了头,嗅了起来,之后就看向了我正提着的,盖着一层布的篮子。
“是吃的!阿卡西娅可以吃吗?”
“可以哦,给。”
“太好啦~谢谢妈妈!”
说着,阿卡西娅便拿着一个烤红实,坐到了一边的石椅上啃了起来。
“欢迎回来,艾丽斯,不过‘妈妈’是?”
“这只是这孩子,‘阿卡西娅’的习惯,似乎我给她的感觉和她的‘妈妈’很像,于是就这么叫着了。”
“是吗。”
父亲看向了远方的“道标”,露出了有点哀伤的表情。
“你会成为一个好‘妈妈’的。”
“你这是想要让我尽快去找个‘对象’的意思吗?”
我用略带不满的语气问了下父亲,只见他有点慌张地否定了起来。
“不是的,只是对于这小东西而言的‘妈妈’。”
“是吗,这样的话,我会努力的。”
之后父亲轻轻把手放在了我的脸颊上,语重心长地对着我说到。
“就像莉珂尔那时说的一样,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东西,如果你并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的话,我也不会反对。对我来说,只要你能活的好好的,我就已经满足了。”
“父亲...嗯,谢谢你。”
“奥布叔叔!继续来玩吧!”
已经吃完了一个烤红实的阿卡西娅,跑到了刚才的位置,边小跳着对着父亲挥着手。
“嗯,这就来。”
“‘奥布叔叔’...是?”
“...这是她的母亲当时对我的称呼。”
“阿涅莫莲小姐...?”
“嗯,看起来她的母亲,似乎有对她说过我的事,刚才这小东西看见我的时候,直接就认出了我来,这么叫我了。”
“看起来阿涅莫莲小姐在那之后,并没有再埋怨你了呢。”
“...是吗?”
“肯定是的呀,如果阿涅莫莲小姐说了‘奥布叔叔’的坏话的话,阿卡西娅又怎么会这么亲近你呢。”
“...是这样吗。”
父亲一改刚才那副愧疚的表情,嘴角以难以发现的角度微微上扬了起来。
“真是的!奥布叔叔!快点!”
在一边的阿卡西亚似乎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再次催促了起来。
在看着父亲露出了和刚才一样开心的表情向着阿卡西娅走了过去之后,我提着手中的篮子回到了家中。
在自己的房间之中换上了居家服,在厨房中将买来的甜木饼在装盘子之中摆好了之后,带着盘子,轻轻地敲了敲玛希洛老师所在的那间“客间”的门。
“老师,是我,艾丽斯。”
然而房间之中,并没有传来玛希洛老师的回应。
对早前的事依然感到有点在意的我,轻轻地打开了门。
只看到了老师正趴在书桌前,抱着原本放在床上的枕头,将脸埋在了其中,似乎正在睡着回笼觉。
在她的肩背上,盖着一层用于保暖的毯子——应该是先发现了这一幕的蒂亚娜,为她盖上的。
在床上,则放着一块冻成了冰块的床单。
看起来,应该是蒂亚娜洗好了之后,没法自己把它给弄干吧。
这应该也是为什么蒂亚娜没有把玛希洛老师给从椅子上挪回床上的原因。
(玛希洛老师真是的...明明可以睡在我房间里的。)
我将床单解冻,烘干了之后,重新铺回了床上,之后轻轻地拍了拍了玛希洛的老师的肩膀。
“老师?玛希洛老师?”
在那纤瘦的身躯轻轻地抖了一下之后,玛希洛老师从枕头上抬起了头来。
嘴角还垂着一点口水。
“嗯...?啊...艾丽斯吗...呼啊~”
在老师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一个懒腰后,在轻轻地揉着眼睛的时候,我用手绢轻轻地擦去了她嘴角的口水。
之后在她依然闭着眼睛的时候,像是阿卡西娅一样嗅了起来。
“嗯...?好甜的香味...”
“哼哼~看这边~我给老师带了前两天你很喜欢吃的那种甜木饼哦!”
我端起了装满了了甜木饼的盘子在老师的面前晃了一晃,让她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在她的嘴角重新流出了口水,想要直接上手的时候,我把盘子给收了回来。
“老师你刚才又睡着了吧!先去好好地重新洗漱一下!”
“好,好,艾丽斯‘妈妈’。”
“嗯,很好~”
说着,老师便起身走出了房间,在我帮她在浴场中重新洗了头,好好地漱了一下口之后,回到了“客间”之中。
在我把落地镜从我的房间之中取来,帮她梳着那头闪闪发亮的金色长发的时候,按捺不住的老师已经将盘子搭在了自己的腿上,享用起了甜木饼。
看起来,老师的状况,已经比刚才要好上一些了。
在老师三下五除二地便把甜木饼给全部消灭掉,那小小的粉舌正舔着自己的嘴角,摆出了一副开心的样子的时候,我由于“看不下去”,而不禁对着老师开了口。
“老师,你已经没事了吗?”
“嗯?你指什么?”
“表面上”心情似乎变得相当好的老师,轻轻地前后摇晃着双脚。
“你看,就是...早上的那个...你其实...还在难受着吧?”
“啊...”
那摇晃着的双脚,停了下来。
“果然,瞒不过艾丽斯呢。”
“那是当然,老师的微表情,我还是能看懂的,你也不想想我照顾你多久了。”
“嗯...六年上下?”
“是呢,当时我刚到西瓦穆恩,就已经在照顾老师了哦,我都没想到这世界上会有比我父亲的房间还杂乱的地方呢。”
“你这家伙,意外地嘴上不饶人啊。不过,也是呢,在这三百年里,我只有‘魔法’的知识在不断地成长着,其他的部分,基本和以前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区别呢。”
在我继续帮着老师梳着头发的时候,老师低着头,缓缓地开了口。
“呐,艾丽斯,你还记得我们吵架的那一会吗?”
“嗯,我记得哦,在那之后我过了三个周期就毕业了,在临走的时候想要再找你好好地道个别,可是大图书馆中的那一扇‘密门’已经不再对着我开放了。”
“那个时候...我其实也是很后悔的呢,老是在想着自己在那个时候,话说的是不是重了一点,在收回了你的‘权限’后不久,我想通了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不在西瓦穆恩了,就算我想要去找你,也因为‘不存在的人’的规则而不能离开。我还一直在想着,如果就这样,永远无法和好了该怎么办,伤心了好一阵子...所以,在你用那个‘遗迹之核’联系我的时候,我当时差点高兴地直接跳了起来,想也没想,就连与莉莉安娜的‘约定’都抛到了脑后,直接用‘传送’就赶过来了,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这可能是我来到这边之后,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也说不定呢。”
“老师...”
“可是...对我来说,还有另一个不得不向她道歉的'旧友‘,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因为自己的自私和任性,而一直记恨着她。在我再次见到了她,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因为只顾着自己而又和她吵了一架,深深地伤害了她。”
说起了老师的这位“旧友”,老师又开始像早上那般,抽泣了起来。
“不能...像我那时候一样吗?”
“我也想啊...可是...已经...不行了...我...一直在找她...可是...完全找不到啊...我也梦想着...她能像艾丽斯一样...‘奇迹’一般地...主动找上我...可是...她就像是在躲着我一般...我完全找不到她...而且...她现在...随时...可能都...”
“老师...”
我走到了抽泣着的玛希洛老师的身前,轻轻地用手绢拭去了她的泪水。
“老师,我想,对方应该会留下一些线索,让你能够找到她的。”
“为什么...?”
“‘吵架’这种事情,是两边都有错的地方的时候才能够成立的,就像当时老师会对我感到内疚一般,我在那时也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师在六年间孜孜不倦的教导。所以,就像老师你觉得自己伤害了那位‘旧友’,想要和对方好好地道歉一样,那位‘旧友’应该也会想要和老师好好地和解的。毕竟,我们都知道无法和对方和好,就这么再也见不到面的痛苦不是嘛,那位‘旧友’也一定如此。因此,我觉得,她应该,不,一定会在她自己也无意之间给老师留下一些能让你找到她的线索,所以,现在放弃,还有点太早了哦,老师。”
在说完了之后,我立马对自己这套用于安慰老师的,漏洞百出的说辞,而感到脸颊发烫。
“那是什么,真奇怪,呀哈哈。”
不过,老师似乎也因此被逗笑了。
“不过,说的对呢,现在放弃还太早了呢。谢谢你,艾丽斯,我好受多了。”
说着,老师便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突然之间,仿佛就像是在老师的理论之中,连接着灵魂与身体的线断掉了一般,老师的身体毫无征兆地突然脱力,向前倒在了我的怀中。
“老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