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不早了，距离你的晚上七点在咖喱王吃下鸡肉咖喱饭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你已经能感受到你的身体已经将鸡肉和米饭中的所有能量消耗殆尽，而你还在治安局值着这该死的晚班。但是这将是你升职前最后一个晚班了，等到下周，下周的你就能摆脱这套该死的治安局制服了。

距离回家睡觉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你最后看一眼打印好的周报，在最后加上你的签名和日期：2080年7月2日，塞进抽屉最下层，你的周报将会通过那里被某种神秘力量送往集中文件夹。

在这个不少会社已经用上无屏幕办公的今天，治安局依然对于纸质文件有着过分落后于时代的执着，总警监甚至给各分局拨了巨款建起这套物理上的信息传输系统，就为了将纸质文件从各人办公桌上直接送至地下文件保管室。而你所在的下坂区保安局甚至没有一台功能正常的零食自动贩卖机。

高级警员杜克·杨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来位于你对面的办公位，缓慢拉开办公椅，然后彻底瘫倒在上面。他已经57岁了，说实话，这已经不是一个应该出外勤的岁数了，他老了，你总会在下雨天听到他抱怨膝盖疼痛，但是他第三段婚姻的遗留物——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年轻的儿子还指望着他的外勤补贴上大学。他现在正在小口从马克杯里吮吸着煮咖啡，试图缓解方才带回来两个可能比他年轻五十岁的小混混的疲惫。

“带回来两个，在车库门口，做一下手续带去2号审讯室吧。”杨灰白的胡须上沾着咖啡液滴，随着他嘴唇的开合，沿着他的胡须滑动，像是在迷宫中穿行。

这个点的下坂区保安局正值客流高峰期，皮靴和机械义体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机械键盘敲击声、争吵声、警员呵斥声在整个治安局回荡，配合走廊上闪烁着的光屏和饥饿感，你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夜班是个体力活，酒后斗殴的酒鬼下、妓女和嫖客间的嫖资争执、诈骗、抢劫、强｜奸，人类直到今天仍为和祖先一样的理由奔波劳碌——权力和性。再加上下坂区不是个什么民风淳朴的地方，酒吧、按摩店、不单纯的按摩店、特殊的俱乐部、赌场、烟馆，这里就是现代城市娱乐业和奇怪人类的大型展览会，治安局就是一切丑陋行为的集中展览区，晚上的治安局更是有过之无不及。而你在入职至今的两年，已经完成对人类种种的脱敏和麻木了。

你看一眼右手腕上的机械手表——还有两个小时四十五分。你用第一个月的薪水在拍卖行买下了这块表，不像你无法完全理解的电子制品，你了解这块手表，从发条如何储存动力到，擒纵系统如何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所有的巧妙设计和精心打造都会在最后通过指针的每一步直观地表现在你面前。所以你总是喜欢看向这块表，不只是为了看时间，更是想要从中抓住某种虚幻的真实感。

即使是七月份，凌晨的冷风还是能让人打颤，你有点后悔没带上外套出来。室外机库旁的铁栏上的确拷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位金发，披到上背部，大片你看不懂的图腾纹身从脖子蔓延到胸前再延伸至黑色背心下。而另一位现在已经失去意识，身体倒在地上，铐在铁栏上的手高举着，是个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的年轻女性。

“我现在要对你进行身份确定，请不要动，请保证闭上所有眼睛且关闭身上所有摄像头。”你机械地说着套话，抬起左手腕上巨大的治安用便携设备准备扫描这个金发年轻人的芯片。

年轻人没说话，很配合地照做了，你看着她涂了睫毛膏略显厚重的眼睫毛垂下，盖住绿色瞳孔。口红看着有点油腻，但是她有着很好看的唇形，线条明晰流畅而饱满，你无意识地用右手摩挲了两下自己的下半张脸。

设备显示她叫玛莎·波纳尔，住在下坂区靠近郊外一代凯迪街，高中学历，没有读大学，没有登记职业，没有登记义体改造项目，也没有扫描到任何正规义体的信号。

人形智能机器人、整容和义体植入的盛行下政府强制对每一位公民和正规生产的人形智能机器人植入微型身份芯片。

你同样对那失去了意识的年轻女性进行了扫描，设备并没有扫描到她的芯片，这并不罕见，某些地下作坊会回收废弃人工智能机器人并重新植入自己编写的程序用作性感机器人，也有某些极端无政府主义者会选择在遥远的公共宇宙空间生下孩子并不让他们接触任何政治组织，或是剑走偏锋尝试直接摘除已有的芯片。这并不是你该管的，就算要管也应该归下周脱下制服的你管。

并没有跟她们对话的欲望。你在便携设备上提交2号审讯室的使用申请，靠着墙点燃了一根烟试图压制一下饥饿感，心里盘算着第一天便服上班该选哪件衣服。

还有两个小时零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