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如何形容照片里的画面呢……陈旧的沙发上一个男人用力的伸展着自己的四肢，也许是因为他过于用力，右边的胳膊分别从肩膀和肘关节处断开。
一段掉在沙发上，另一段只有一层皮肤仍旧和肩膀连在一起。森白的骨头就那么暴露在空气里，骨头周围的皮肉更是腐朽变成了让人恶心的深褐色，甚至还有一只只我不认识的虫子在沿着腐烂的肉块往外蠕动。
这种即使放在限制级电影里也极其炸裂的画面，在这张照片里却仅仅只是一条胳膊、一个人身上不到十分之一的身体组织，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视线继续向上转移，男人的脸更是一副我无法理解的状态。比起胳膊那里腐烂的肉块，他的脸上却基本上没有什么腐烂的痕迹。但我根本看不到他的五官，嘴巴、鼻子、眼睛、这些人体器官全部变了一根根直立起来、像是水晶质感一样的立方体。
这些高低不一的立方体，密密麻麻且很有层次的占据了男人的整张脸。幸亏我没有密集恐惧症，否则看到这里我一定就再也快看不下去了。
至于照片里占据了最多位置的胸腔和腹部，那里居然不是一般情况下会出现的“巨人观”状态，反而到处都是浮肿，仅有的完好皮肤全部是惨白的颜色。再加上那些尸斑，看起来完全是一副溺水身亡的样子。
但他显然不可能是溺水身亡，这些症状只出现在他躯干的那一部分。
而他身体的其他组织则是毫不相同的症状，甚至他的双腿呈现的是一副风干的样子。这么多的死亡症状出现在同一具尸体的不同身体部位，这已经彻底超出我现有的认知了！
“藤？你还好吗？”
石桥晃了晃我的肩膀，我刚想要说自己没事，可张开嘴巴的一瞬间，包围着我们的气味穿过一层层口罩猛的进入了我的鼻腔。照片里的画面同一时间在我的脑海里重现，在它们的共同作用下，一股剧烈的呕吐感突然涌上了我的喉咙。
“我没事……”强行忍住了恶心的感觉，我用力地在自己的胸口捶了几下，这才终于没有把早上喝的水给吐出来，“放心…我很好。”
比起只看了一眼照片的我，第一个看到现场的高木和石桥显然惨得多。而比起只是看了看尸体的我们，要把尸体运走的同事们更要惨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那尸体仅仅看上一眼都让我觉得忍受不了，更别说用手去碰、还要把他那烂成一片一片的诡异尸体带走。看着仍在忙碌着的同事们，我只能在心里由衷地说一句“辛苦了”。
这工作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我怀疑这次之后，厅里的心理诊所可能要短暂的迎来“病人”高峰期了。
“这么说，他的确是死了至少一周以上了，”看到照片里的画面，我不再怀疑石桥的话了，“可监控的确拍到了西村，有什么想法吗？我想听听石桥你的意见。”
虽然石桥现在隶属于我的部门，可论资历他要比我丰富不少。从我第一天开始工作的时候，石桥就一直雷打不动的工作在第一线，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我的老师。
再过上一两年，估计石桥就要离开这个岗位。毕竟他已经快要到五十岁的年纪，也是时候从一线上退下来，去做点更轻松的事，或者干脆直接退休好好休息比较好。
“没想法。”
石桥指了指外面，我们去到屋子外面的围栏边上，大雨和风很快洗刷掉了粘在我们身上的气味。虽然仔细靠近还是可以明显的闻到衣服上的味道，可至少比待在里面好多了。
“一点都没有？”摘掉脸上一层又一层的口罩，我大口的呼吸着湿冷的凉爽空气，“随便说说吧，什么都可以。”
石桥没有立刻回应我，他伸出胳膊在雨里挥了两下，然后从我的左边去到了右边。靠着身后的围栏，石桥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烟盒并且点燃了一支。
点燃的香烟在空气中迅速燃烧了很长一段，随后石桥很深很深地呼出了一口烟雾，淡白色的雾气被风带进雨中，转眼间便消失在我们身后的雨幕里。
“哈——”石桥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真的没有。本来我想着可能是有人对西村的尸体作了处理，可我根本想不到要怎么才能让尸体在一天之内变成那种模样。”
“那倒也是，”我从石桥手里拿过照片又看了几遍，
“一般来说是办不到这种事，可万一有例外呢。西村这些天没在其他地方出现过吗？说不定他是趁着邻居们都没注意的时候去了什么地方。”
“我有想过这种可能，也已经有人去附近调查取证了。不过比较消极的说，估计是查不到什么。”
我看着石桥但并没有搭话，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指间的香烟后，石桥继续解释他的想法：
“藤，你可知道密室？”
“当然了，”听到密室这个词，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密室杀人？那种推理小说里常见的剧情？”
“没错，西村的房子封闭的很严实，窗户从内部锁死，出去的门也被反锁，甚至用胶带从里面封上了门缝。所以尸臭才没有散到外面，也就一直没有被别人发现西村已经死了。至于钥匙，备用的在管理员那块，西村自己的扔在卧室。标准模板的密室杀人案，是吧？”
“但是和推理小说里不一样，”活动了一下肩膀，我按着又开始发痛的肩胛骨上缘，“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既没有嫌疑人，也没有目击者。甚至上一个案子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目前为止是这样。”
正准备点燃新的一支香烟，石桥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接通之后，电话另一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石桥很快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离开之前，他只留了句走访的人员那边要他过去一下，关于这边的其余信息，则让我从高桥那边继续了解。
所以呢，看起来还没有从刺激中平静下来的高桥就要结束他短暂的休息时间了。不过么，我觉得高桥他一定没问题的。而且，要是因为之前的经历让高桥转变想法，不再对这个职业有兴趣，那厅长交给我的任务也可以完成一部分了。
“部长，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高桥的第一句话就向我表明了他的态度。尽管脸色仍然有一点难看，但高桥已经完全是一副准备好继续工作的样子。
看来厅长的企图是不太可能轻易得逞了，高木的心理素质的确超乎我的预料。明明刚开始工作就遇见了这么具有冲击性的场面，结果只用了这一会儿时间就调整过来，说不定高木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人呢。
“问你个问题，高木，”我举着那些照片在高木眼前晃了晃，不过我并没有把有画面的那一侧面向他，
“你觉得我们现在有什么线索，或者说你认为我们该从哪里着手调查西村的死？”
“抱歉部长，我不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犹豫，高木立即回应了我的问题，
“刚才我一直都有在想，可除了已经有人在做的走访、还有对西村各个方面的调查之外，我想不到更有效率的方法。我们目前持有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
啪——
摘掉手套，我熟练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顺势指向了面前的高木：
“你说的没错，我们没有更有效率的方法。实际办案和推理小说可不一样，这是个冗长且无聊的过程。我们所做的很多调查，最后很可能都是没有效果的浪费时间。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所以做好心里准备吧。接下来，我们退回原点，从第一个受害者水泽那里重新调查。是否明白，高木警官？”
虽然这么说着义正言辞的台词，但我并非真的没有所谓更有效率的办法，只是这涉及到了不能让高木知道的内容。
不过有一点我没有说错，我们目前所做的一切，走访调查也好、查找受害人的社会关系也罢、盯着附近的监控找线索等等一系列常见的查案手续，可以说百分之九十都没有任何作用。
毕竟这一次不是平常的案件，老实说我很想告诉其他人，让他们别再无谓的调查下去。可我没有办法把恶魔什么的告诉无关人士，我记得这些内容是属于“禁止事项”，就算我强行想要这么做，也会因为所谓的“魔法”而说不出口。
不止如此，无论我是想要用哪一种方法把“禁止事项”告知无关人员，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被强行中止。
呵…魔法、恶魔，这些东西真是很不讲道理啊。
“那部长，我们现在去水泽的学校吗？那边好像有点消息了。”
高木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受害人水泽的详细资料同时先后发到了我们的手机里。我也稍微看了一眼，虽然调查很可能没有什么效果，但高木的话却让我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没错，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是什么？”
一脸茫然的高木显然不知道我所指的事情是什么。凑近高木的面前，我扯过他的衣领将衣服的布料贴近鼻子。毫不意外，在靠近高木身上衣服的一瞬间，房间里的“致命级”尸臭就窜了出来。
“咳咳！”刺激十足的味道让我忍不住咳嗽了几下，“高木警官，在去调查之前麻烦先洗个澡换换衣服吧。带着这身味道，学校里的学生们对我们的印象都要变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