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是不自由的。
曾几何时,我是能飞翔的。赤手空拳,不借助翅膀,便可以任意跳动。我可以轻轻一跃,跳上十几米的桥塔,俯瞰整个大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简直就像电流一样疾速奔涌。或是通过连续的跳跃,到达从未有人尝试过的高楼屋顶。那种居高临下的兴奋感和无所畏惧的勇气,曾让我无比向往。仿佛自己才是世界的主宰者,可以自由自在的前往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这是神特有的旁观者视角。
但从某个时刻开始,我再也无法飞翔了。具体的原因我已经记不清了。
也许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不该飞吧。
飞翔靠的并不是知识或是经验这种有意识的东西,而是潜藏于无意识中的可能性当中。人能在梦中飞行,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能飞,而是不觉得自己不能飞。无法否定这样的可能性,那么飞行就是可实现的。
但当人们真正的尝试飞行的时候,才明白这种想法多么愚蠢。登上高处,那种支配者的自满在一瞬间凋零,仅剩的有意识也拼命警告我逃离。一旦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有多么荒诞,就会大声嘲笑曾经的自己有多么幼稚,只想拼命摇头否认这样的经历。于是幻想变成幻象,对待昙花一现的不切实际,最好的方法就是遗忘。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不如说要感谢造物主。这种机制确实能保护人们的内心免受伤害,是很方便的能力。
但这样,不也就意味着心灵的固化吗?
曾经不需要翅膀便能飞行,现在却连借助翅膀都做不到。不仅如此,即使再度长出了翅膀,也要一根不剩的拔光。这种行为本身,已是对梦境的干涉。
那么,已经被干涉的梦境,还能被称之为自由吗?
所以梦想是不自由的。
尽管凭借飞机可以去往世界的任何地方,但飞机是需要燃料的,并且仍然受气流的影响,也就是说,这样的自由飞行其实是被限制的自由,真正的决定权不在人类手里。
人类始终被困在名为梦想的箱中。无论再怎么努力,也终究只能在自己的箱中生活。
而梦想这个箱子本身,正是通往真实世界的唯一道路。只要能够逃到梦境之外,那么就可以不受限制的自由飞翔。感觉,直觉,思维,情感全部成为过去,只剩下对世界的绝对掌控。与大海同眠,与岩浆共枕,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我就是世界,世界也是我。
可是,这条路并不能被眼睛看见,也无法被意识捕捉,简直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人类是饥渴的,尽管这条路可能只是虚无缥缈的幻象,但还是要竭力劝说自己动身。于是,无数人在这条薛定谔的道路上倒下。有的人做了稳定的方向标,为后面的路人指明道路,但也会迎来被连根拔起的那一天。有的人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了自己的骸骨,默默无闻的被时间风化。
从结果上来看,寻路是无意义的,只不过是把人类从一个未知推向另一个未知。既然结果本身都不确定,那为什么人类还要坚持寻路呢?
因为人类讨厌被支配,竭尽全力也要打破创造物的边界。
没错,仅仅只是讨厌这种被支配的感觉罢了。
而反抗这种行为本身,也是勇气的体现。
只要能够再次无拘无束的翱翔在那片天空,再次不借助任何工具随意飞行,人类什么都做得到。无论如何,通天之塔必须重建。即使碌碌无为也无所谓,但无论如何,都不想一无所知的死去。
所以,我做了梦。
△
有一只金色的狮子在注视着我。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像茶碗那么大,长长的毛发就像麦穗一样随风飘拂。他那巨大而充满力量的身躯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坐着,没有丝毫要行动的气息。但眼睛却不停地打量着我,仿佛正在思考着我的哪一部分更好吃。比起享受狩猎的杀戮快感,他更加倾向于享受对猎物的绝对支配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压倒性的恐惧感非但没有降低一丝一毫,反而在他那冰冷视线的凝视之下越来越重。我想,他一定是在等待我的理性降低到零点,被恐惧感消耗殆尽的我一定会逃走,然后就可以充分享受追捕猎物的乐趣。多么贪婪的狮子。可惜他的算盘已经被我考虑到了,所以我绝不会跑,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由歧……”
什么?狮子竟然张口喊我的名字?可是我不认识他呀?再听听,也许他喊的是别的什么……
“由歧!”
这狮子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我认识的人。
“由歧快醒醒!”
这是……花美游?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在听着一段不怎么重要的讲话,一定是我睡着了,我这就睁开眼睛……
周围的光未免有些刺眼,难道说我一觉睡到了中午吗?可是我仔细打量周围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这刺眼的光并非来自太阳,而是来自视线。当我抬头注视前方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视线的根源。
“好漂亮的人……”
丝绸般的柔顺的长发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像是要脱离万有引力般飘拂在她周围。白皙的皮肤恰似被蚌壳精心呵护的珍珠,仿佛从未遭受过阳光的恶意。灼热的红瞳散发着热情,与她那看不到丝毫虚伪的天真笑脸融为一体。金色的项链和宝石耳坠像是宣告她高贵的身份,如果要描述一位来自某个遥远国度的公主,那她一定不会比眼前这个人更像了。
“不好意思,看来我像是打扰到某位睡美人了。请原谅我的热情,只怪你那睡脸太美,令我着迷。我很理解你呀,毕竟我也是个贪睡虫。明明已经尽力不要输给睡魔了,却还是只能被同学叫醒。尴尬的站起来支支吾吾半天,却根本不知道老师问的什么问题,我也很是苦恼呀……”
她的回答惹得底下一阵大笑,注视似乎完全从我身上转移了。
“都怪我讲得太枯燥,让你们觉得无聊了。我会尽快讲完的,争取早些结束这个会议,好吗?”
刚才的困倦感被她的脱口秀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她产生的浓厚兴趣。
“花美游,她是谁?”
野上花美游,既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我从小学到初中以来的唯一挚友。
“你没听说过吗?她可是大名鼎鼎的小御门财团的千金,也是学生会长,小御门纱织呀。听说她曾经拿过某个国级钢琴比赛的二等奖呢,是个天才一般的存在。她所在的小御门财团,是学校最大的股东,在校董会拥有最大的发言权。她不仅擅长钢琴,还会舞蹈,花道茶道厨艺也是样样精通,听说她还拿过空手道的黑带呢。总之这样一位被上帝宠幸的少女,自然也是我们高攀不起的。啊,真好啊,我也想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啊……”
她的眼睛在发光。
我这位青梅竹马确实没有生在什么富贵家庭,只是一般的工薪族罢了。不过她还有一个姐姐,我记得好像正好在这所学校上班来着?
之后那位学生会长再也没看过我,只是快速的把她该讲的东西讲完。
她却实像一位公主,不过这样的公主为什么要选择这所学校呢?
我选择在这里上学只是因为这里离家近罢了,这样就可以在早上多睡一会。
可是对她来说又是什么原因呢?
听说这里曾经是女校,是近两年开始招收男生的。嘛,毕竟日本现在的出生率问题很大,这种出于自保而不得不扩招的行为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也就仅仅如此了吧,因为这所学校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平淡无奇吸引了她?还是说,看似平淡无奇,但对她而言却有某种特殊的理由?
不太明白。
不过也没所谓了,像我这种对社交的渴望接近于零的人,自然也不会再和她有什么瓜葛,我们之间的关系注定只是两条平行线,不会有任何交集。
“由歧,快起来。”
突然的催促声打断了我的思考,一定是因为我的大脑又开启完全屏蔽模式了。完全舍弃对周围的注意力以换取大脑的全速运转,若是在某种危险的环境中就必须有人陪同。
现在就是陪同者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该去班级了。”
根据位置分班,我应该是1-C。不过既然花美游都坐在我的旁边了,那我就不需要看什么示意图了,只要跟着她走就行了。
毕竟我的这位青梅竹马一直以来都很可靠。
我牵住了她的手。
“什……吭……怎么了由歧?”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可靠。”
“突然间夸我可靠什么的……怪难为情的……”
“可是你确实很可靠呀,我相信你肯定知道教室怎么走吧。”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一样,她恢复了一如既往地冷漠。
“哎……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只要你突然夸我,那就必然是要让我做些什么。我还真是不长记性。”
说着,她撒开我的手。
“好好跟着我啊,不要半路走丢了。”
“走丢?我什么时候走丢过?”
“哎……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照你这么说,好像确实走丢过。”
“不是我说,而是确实如此。”
“哦……”
我再次牵起她的手。
“又怎么了……”
“既然你担心我走丢,这样才是最好的防止我走丢的方法吧?”
她再次撒开我的手。
“所以我都说了不要!这很难为情的……”
她那天使般的美丽面孔上,染上了异常明显的红色斑点。
她好可爱。
教室在三楼。
老师还没到教室,班级里的学生们熙熙攘攘。虽说学校已经变成男女混校了,但放眼望去男生还是少的可怜,掰着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蜷缩在角落里,只能靠抱成一团来相互取暖。
不过,人类的沟通效率也是出奇的高呀,还没过多久就已经形成几个小团体了,已经可以像朋友一样正常聊天了。
嘛,反正我是无法理解的。
快速交上朋友固然很好,可是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真的可以称之为朋友吗。还是说,只要能随便说话的人就可以被当做朋友呢。那只能被称作滥交,反正我不怎么喜欢就是了。
不过我一点都不羡慕,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像我这样交到真正的朋友。
“花美游,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在这所学校当老师吧?”
“嗯?我没和你说过吗?我姐姐正好是咱们的班主任。”
“这可真是个不得了的新闻。”
“所以我都说了我曾经和你说过这件事。”
“不过,说的也是呢,这是姐姐的班级。既然作为她的妹妹,那我就不得不负责组织一下现在的纪律了。”
她若有所思的说道。
“啪,啪。请安静一下。”
“既然班主任还没到,那我就来分担一下责任吧,这样我们也可以提前放学了。”
说着,她自觉的走到了讲台的位置。
“请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说着,她把手放在胸旁。
“我叫野上花美游,是班主任的妹妹。一直以来我都是班长,所以我也希望在接下来的校园生活里,我也能成为一个负责的好班长,请大家多多指教。”
对于她要当班长这件事我一点都不惊讶,因为我相信不会有比她更靠谱的班长了,她本人就是靠谱的代名词。
我这一排的第一个女生迅速站了起来。
“我叫宇佐美月番,特长是厨艺。如果大家能来料理部看我那我会很高兴的,我会为大家每一个人都准备一份点心哦。总之,接下来的时光,请大家多多关照!”
点心?那我可不得不去薅一薅羊毛了。
不过话说回耒,天使是真实存在的吗?很多所谓的天使只是看起来像天使罢了,潜藏在撒拉弗般的外表下,其内在或许是路西法也说不定。
但是这样的擅自推测总归是不好的,这样片面的理解充其量只能算是胡思乱想。我认错,我认错。
“我叫里见立花,特长是学习,请大家多多指教。”
像是要应付任务一般,她简短的做了自我介绍。冷冰冰的棒读让周围的气氛在一瞬间凝结,变得尴尬。
这时,她身后的女生勇敢的站了出来。
“我叫朝仓阳……啊,咬到舌头了……”
几个人没憋住笑,发出了噗噗声。
她红着脸,继续把自我介绍完成。
“对不起……我叫朝仓阳向,特长是手工制品。我为大家每个人都做了一个御守,不介意我的手艺的话,请大家都到我这里来拿,人人有份哦。”
那种东西很难做吧……她居然会为素未谋面的每一个人都准备这样的东西……糟糕,我可能已经喜欢上她了。
不由自主的望向蜷缩在角落里的那几个男生,他们无一人不发出饥渴般的视线。
总感觉好恶心……
不过朝仓也确实有着一副天使该有的漂亮脸,胸又那么大,被注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概明天早上会收到一堆表白信吧……
啊,到我了。
“我叫草薙由歧,喜欢读书。什么书我都喜欢读,我也喜欢谈论作品。大概就是这样……多多指教。”
我四下打量一番,只有一个人与我对上了视线,但她马上又移开了。
感觉可以成为朋友。
在我坐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自我介绍终止了,教室再次陷入静寂。
不过,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酣睡声。我苦苦寻觅其来源,在看了一圈都无果之后,突然下意识的转向被我遗忘的最后一排。
哇……这人睡相好难看,口水都淌在桌子上了。
虽然我的睡相可能也不怎么样,但是和这位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忽然,一阵风从我身旁轻轻掠过,那个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眼前。
“醒一醒,相泽同学,该做自我介绍了。”
“让我……再睡一会……”
虽然我的青梅竹马表现出一副温柔且耐心的样子,但实际上已经把她视为扰乱纪律者了。在她的眼里,规则就是一切,永远不要尝试挑战她的底线。
不过她和以前比起来已经温和多了,除非是忍无可忍,否则她还是会展现谅解的。
但眼前的这位显然并不知道这些,她是在玩火。
“相泽同学,该做自我介绍了。”
“让我再睡一会嘛……”
虽然这一次劝告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其实已经把她的耐心消耗到了极限。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接下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了。
但凡有人擅自越过她的边界,一定会让她大发雷霆,随之而来的将是异常残忍的报复。
于是,她俯下身子,以近乎贴着耳朵的距离大声喊道。
“相泽同学,该自我介绍了!”
“什么?发生什么了?”
“哈哈哈哈……”
看乐子的同学们被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逗得捧腹大笑。
“相泽同学,我们正在做自我介绍,该到你了。”
“是这样啊,不好意思……”
她挠了挠头发,银色长发乱蓬蓬的,说她是大街上要饭的乞丐都不为过。领带胡乱的系在脖子上,本该整齐的崭新制服不知道为什么满是褶皱,这和她干净整洁的脸很不相称。
她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在仍未彻底停止的欢笑中开始了她的介绍。
“我叫相泽文乃,如你们所见,我是个喜欢睡觉的人。不过休息之余也会看一看小说和电影。最近拍的那部铃芽缔户实在不怎么样,如果新海诚再这么混下去,名声迟早被他败光。”
于是,她潇洒的结束了自我介绍,满脸的洋洋自得。不过,并没有人为她的慷慨宣词买账。
虽然是个残念的人,不过我和她意见相同。
之后的那些人就没什么特点了,所以我也只是勉强记了个名字。
不过最前排的那两个女生仍然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叫樱田露娜,兴趣是武术,多多指教。”
她也长着一头银色长发,只不过被她梳成了高马尾,黑色的发带和她很般配。她的脸也和里见一样冰冷,只不过比起那种死板,更增添了一分随意。
不过真的会有人说自己擅长武术吗,这更像是一种不可侵犯宣言。
“我叫夏目诗乃,我喜欢诗和恋爱小说,请大家多多指教……”
这也就当时唯一和我对眼的人,果然我的眼光从不出错。
长长的麻花辫,戴着眼镜,再加上脸上不时闪现的微红,这简直就是文学少女的标配。
不过和她比起来,我就不怎么典型了。
她就是最后一个了。在她做完自我介绍之后,班主任恰到好处的走了进来。可是刚迈进门第一步,所有学生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了,只不过不是什么好的方面罢了。
丝绢般飘逸的黑色长发胡乱纠缠在一起,像是为了竞争某个位置而相互打架。头发也乱蓬蓬的,就像刚刚睡醒时那般杂乱。不过和我后座相比还差了点。
但是在我挚友的眼里,似乎关注点只有一个。
“姐姐,不……野上老师,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出门之前先照镜子,你看,领带都歪了。”
“领带的位置不重要啦。”
“当然重要!你可是老师!老师都做不到衣装整洁,还怎么指望学生能做好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可是毕竟你也是我的学生,众目睽睽之下和我贴的这么近也不好吧。”
那不是可靠妹妹给残念姐姐整理衣装的姿势,更像是妻子大声斥责半夜十二点才回家的丈夫时的歇斯底里。
我的挚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丑态,连忙调整自己的距离。
“是我不好……”
她稍稍拉开距离。以灵活的手指将扣子依次拆开,恢复到它原有的整齐。之后再一个扣子一个扣子重系,她的每一个步骤,每一处细节都堪称教科书级的完美。等到扣子缓缓推至衣领,一个漂亮的温莎结就形成了。凝结着妹妹关爱的领带似乎在闪闪发光。
“好了。”
于是她走下讲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却丝毫没注意来自其他学生的灼热视线。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迟钝啊。
不过你们再怎么盯着也没用的,她可是我一个人的专属妈妈,以你们的资质还远远不够,活该活该!
“首先是自我介绍……”
说着,她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野上砂糖,如你们所见,我是花美游的姐姐。接下来的三年,我负责教大家日本史,多多指教。”
“然后……啊,对了。接下来关于值日生的安排。一组四人,一周正好五天,具体的轮流表我会贴在黑板上。”
“今天没什么别的事了,就这样放学吧。你们可以直接回家,或者参观一下社团。”
说着,她把轮流表贴到了黑板上。
“由歧,不用凑过去看了,我早就复印好了。”
花美游把它平铺在桌子上。
嗯,这完全就是按照区域划分的。那我就是周四,和花美游一起。
“接下来你要去参观活动室吗?”
“我就不去了,姐姐还有一些文件要处理。并且我已经打算加入学生会了。”
“哦,那我就去随便逛逛了。”
“嗯。”
△
四月,万物复苏的季节。
花草重获新生,树木抽枝发芽。
不过要说最主要的,还是漫天飞舞的樱花。
为期两周的樱之雨,洋洋洒洒,落满林荫小路。
所谓的一期一会,大概就是这样的时节了。
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雪花,所以每一片雪花都独一无二,这句话放在樱花上也同样适用。
忽然间,刮起一阵风暴,无数片樱花从地上吹起,沿着窗户飞了进来。
我小心翼翼的接住其中的一片,生怕破坏了它的形体。
虽说每一片樱花都是独特的,但同时每一片樱花也都是最后一片。
这岂不是说,每当一片樱花落地,就意味着樱花要减少一种可能性了吗。
尽管可能穷尽一生,不,也许最高精度的计算机都数不过来,但它确确实实在减少着。
我打量着手上的绝版品,却并不觉得稀奇。
虽然这是最后一片樱花,但既然每一片樱花都是最后一片,那最后一片还有什么价值呢?
不过是像雪花一样,还没被认清就转瞬即逝的脆弱存在罢了。一旦接触地面,就消失溶解。
漫长的抽枝发芽,仅仅是为了被风掀起的一瞬间。或许只有这么一瞬间,它才能自由自在的飞翔,随后就只能坠落,等待被分解的命运。
虽然短暂,但它确实在飞行,尽管需要借助风的力量。而这一瞬间,却是许多其他物种穷尽一生也无法换得的自由。
对于樱花来说,这一瞬间的逍遥,即是生命的全部。
我掂了掂它微不足道的分量,沿着原路扔了回去,如同羽毛一般飘落,渐渐不见其踪影。
与其注定将被当做垃圾清扫,还不如祈祷风神的宠幸吧。
△
下午两点,太阳兴致正浓,展示起他那引以为傲的闪耀光芒,尽管还称不上炎热,那讨厌的辐射仍然毫不保留的照在我身上。虽然有好好的抹了防晒霜,但还是想要远离。
经过地板折射的阳光过于刺眼,不由得用手遮挡。
但即使如此刺眼,也丝毫阻挡不住高一新生们的热情,木质地板上时不时响起一阵“吱呀”声。
“那边的同学,不要在走廊里跑步!”
严厉的训斥声完全盖过了鞋与地板的摩擦声,吓得她立刻停止了脚步。
声音的主人不紧不慢的朝着扰乱治安的罪犯走去,左臂的袖标简洁明了的宣示着她的身份。
“你是一年级的吧?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结结巴巴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中明显夹杂着恐惧。
“这是第一次,我可以原谅你。但是如果再让我叫起你的名字,你就要去做义务劳动。听清楚了吗?”
她勉强点了点头,似乎被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
“不过,在尽可能遵守规定的条件下,还是要祝你渡过一个愉快的下午。加油吧,后辈,青春可是很短暂的哦。”
说完,她一脸愉悦的离开现场,留下那位当事人傻傻的站在原地。
什么嘛,原来是一个温柔的人。
我继续向前方走去,在刚好能够看清看清楚袖标上写的“风纪委员”时,一股恶寒扑面而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果不其然,这股寒气的正来自眼前这位风纪委员冰锥般的视线。
“这位同学,你的头发为什么这么乱?”
“嗯?还好吧。”
我捋了捋今天早上刚洗过的头发,还算干净。
她叹了口气,但我并不理解。
“整齐的梳妆,既是为了给别人更好的形象,也能给自己带来更好的心情。况且只是梳个头发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完全值得你对它的付出。”
“可是我真不觉得很乱呀?而且我们班还有比我更乱的。”
她捂了捂额头,似乎很是无语。
“我说呀,这可不仅仅代表你的个人形象,也代表你门班级的形象,更是代表着我们整个青鸟学园的形象。我们必须能让外人骄傲的说出'啊!这才是青鸟的学生'。而不是'啊,这才是青鸟的学生'!”
这俩句话有什么区别吗?也许我应该帮她在第二句上再加点什么?
“所以说,个人仪表是很重要的。明天记得好好梳头,不要再顶着一堆乱蓬蓬的头发上学了,好吗?”
“好的。”
在听见我无可奈何的妥协之后,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对了,你认识我的妹妹吗?她也是今年刚入学。我和你说,我妹妹她超级可爱的,简直就是个天使,虽然目光凶了一些,但是她人非常善良的……”
“呃……请问您贵姓?”
“不好意思,是我太过兴奋了。”
说着,她拿出她的学生证。
“我叫里见怜花,我的妹妹是里见立花。”
怪不得总感觉这股宛如冰箱一般的凉气似曾相识,原来竟然是她的姐姐。不过如果说她姐姐是冰箱,那她本人简直就是空调,能把周围的气氛降到极点的麻烦存在。
“你认识我妹妹吗?”
“呃……抱歉,我不认识你妹妹。”
“原来如此。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也祝你下午玩得愉快。”
如果我说我认识她妹妹,那我肯定要被她发癫般的热情纠缠很久。反正我也只是知道她妹妹的名字而已,根本就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祝您过的愉快,里见学姐。”
总算把她送走了,那股莫名其妙的寒气真是让人不舒服。
不过她人还不错,虽然耿直了点。
啊,累死了,本就因为下午的太阳搞得心烦意乱,在应付完那个活佛之后更加疲惫了。
哎,找一找能休息的地方吧。要不要去料理部?正好宇佐美说过她会给每个人准备一份点心。
不过说到点心,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吃午饭。不好,对于有过低血压经历的我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一定是今天乱七八糟的事耗费了我太多的能量,眼下要尽快找些吃的。
正当我寻找一个可能为我提供食物的去处的时候,一个房间却突然引起我的注意。我之前见过的部室无一例外的在牌上标注了名字,即使是空部室也一定标有班级,可为什么单单这个牌子上空白一片?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没过多想就来到了这扇门的旁边,听见房间里有人轻声哼唱。这似乎是某段经典的旋律,那声音悦耳且不乏细节,明显不是泛泛之辈所能及,使我更加迫不及待。我压动扳手,尽管在大风的阻力下难以拉开,但我还是用光仅剩的一点力气打开了门。
室内强风吹拂,窗帘像是舞女的裙子一般被风掀起。而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揭开神秘面纱之后,我终于看见了她的真面目。
如太阳般闪耀的金色波浪映入眼帘,皮肤就像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一般白皙,还有那红到只能让人联想到吸血鬼一般的血瞳,而这些特征集合起来就和今天中午梦见的狮子一样。想到这里,只觉得一阵眩晕,惊吓和低血压的双重作用,让我在一瞬间失去平衡。
“等等,你怎么了?”
她一个箭步,精准的接住了我的腰肢,令我不至于仰面摔倒在地。
“这个症状……恐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休克。你再坚持一下,我去给你找个医生。保健老师偏偏在今天请假……”
声音渐渐模糊,视野也随之衰弱,作为我与世界相联系的征兆,从某一点开始,彻底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