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把金女士定性为非人以后,很多关于她的事就解释的通了。
皇敏也是花了好久才搞清楚同她的相处方式。
无法以纯粹的善恶来阐述此类人的心性,因为善或恶,都是基于人类的道德体系的判断。
而对金素雅而言,没什么比“道德”更不值一提。
她不在乎被称作善人,更不在乎背负骂名。
人的评价,对她而言屁都不是。
在这套认同的逻辑当中,她把自己剥离出了人的层面。
高或低都无所谓,只要能跳脱人那套廉价社会体系就行。
她探索的方向一直很本真——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为什么。
精简一点即为——我活着的意义又为什么。
对自我价值的探求,人类最原始的求知欲望之一。
但不知为什么,越是年长之人,对此便越漠不关心。
正是耻于同大家一样,所以她才单方面撕去“人”的标签。
而当失去立场的桎梏后,金女士对世界的认识也开始越发变得明晰。
——生命是有价值的,其价值就在我们自身体内。
开刀越多不同的人体,她便越能感受到生命的精髓所在。
尤其是当被切除部分身体之人从麻醉中醒来的那一刻,那感觉就像自己重塑了座生命一样。
但一切都是假的,因为自己从未触及过生命的底线。
也不被允许触碰。
现代医学就是如此的不自由,即使从未将旁人视作同类,法律上自己还是人的身份。
所以死过一次之后,金女士彻底放开了。
异世界啊,还真是个好东西。
重新握起手术刀的刹那,她只觉得肉眼可见的,全是自己的实验品。
事实也正是如此。
初到未来的几个月中,在天赋的帮助下,金医生几乎解剖遍了此世界的所有活物,其中也包括不少人类。
结论是,这世界远不如她想象中的有趣。
应该说魔法的存在,使很多问题都简化了吧。
凡人的灵魂再怎么复杂,终究还是局限在神明的设计内。
所以如何抓到只神明解剖,便成了金小姐了解这世界的当务难题。
白银的三个女儿是指望不上了,因为自己的能力正是来于她们的馈赠。
剩下的目标,就只有那位生在过去,将白银唤至此世的,光明的女神。
初见莉莉丝的刹那,素雅立马便认定了,她是自己绝佳的解刨对象。
理由嘛,只能说一行做太久,多少都有点专业的直觉。
硬要解释的话,只能说她魂与骨生的实在是太完美了,才看第一眼,小金主任就已经确定好下刀的方案。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给女神施行灵魂分离术的时候,那肉身切起来如丝般顺滑,简直比升天还爽。
但还不够,现在的自己还没能力对她进行灵魂层次的解剖。
唯有破解了“伊甸”的秘钥,才能确保那最初的代码是属于自己的。
于是拖到现在,反而给自己新添不少的麻烦。
皇敏他们的离队,就是为了处理女神的事。
上次分离以后,为了减少日常的消耗,莉莉丝把自己冻在了公会的底部。
但脱离肉身太久,魂体还是变得不安分起来。
具体表现为魔力外漏,无数黑色火焰从公会底部肆无忌惮地向上喷涌。
皇敏立于中央塔的斜面上,看着当前的地狱般的场景不由面色凝重。
“都第几回了,每次都搞得这么壮观。”
黑骑士把着剑靠在塔后,语气平淡地答道。
“第五回,而且距上次发作得也越来越频繁了。”
“是啊,过分的频繁,都快成习惯了,所以这次始作俑者直接懒得过来。”
皇敏略为无奈地苦笑道。
“说什么‘那女孩身上有骇入伊甸的捷径,幸运的话可一劳永逸地解决女神的问题’。
实际上只是刚搞到个新玩具,玩瘾发了,不想理这边烂摊子吧。”
“这么说也没错。”
黑骑士冷漠地接道。
“但琳的天赋确实很特别,难讲那人能从她身上发掘出什么东西。”
“特别吗?【幻想神话】,赋予古神姓名,并为他们编织传说的天赋。
字面上的定义过分模糊,难讲会衍生出何等古怪的能力,教会那边选择封印其实是正解。”
“正解,但太保守了,好在捡到她的是我们,不然难讲会出什么事端。”
“噗,被我们捡到才是最大的事端吧。
你看老大那张脸,我就没见她如此兴奋过。
这次借故把我们喊开,甚至连丽萨都支去了隔壁的小镇。
我太清楚她想在外面做什么了。”
“清楚,但未加制止,看来你的思维与她越来越像了啊。”
黑骑士无意间的取笑,却使男人莫名地沉默了起来。
思考了许久,才再度接话。
“也许吧,反正我从一开始就算不上什么好人。
跟在那人身边,我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这话就说的有点多余了,没私心谁会愿意跟着她啊。”
黑骑士罕见地笑了笑,随后扶着剑柄站正。
看着逼近的火势,眼神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但跟着,不代表就一定得与她同流合污。
就像丽萨那样,无论周遭何等恶浊,都玷污不到丁点她灵魂的光芒,你爱的正是她这点吧。
在我看来啊,你在与某人的合作上,似乎是陷得有点深了。”
莫名的告诫,皇敏听罢直接笑出了声。
“喂喂喂,这种话从与她关系最亲密的你口中说出,怎么感觉那么怪啊。
话说你今天是不是讲的有点多了?平日那般惜字如金的。”
“平时讲的少是因为没开口的必要,在那人身边,我只需扮演顺从者的角色。
今天难得与你独处,话自然就多起来了。”
别扭的说辞,皇敏刚想调侃她两句,火突然从地底冒出,将两人生生地隔离开来。
工作的时间到了。
九代目交给自己的,镇压火焰,并修复公会的工作。
就在男人回头,专心面向眼前的火焰之时,黑骑士的话语最后一次从背后传来。
“都讲那么多了,干脆最后给你一句衷告吧。
金素雅,我们的九代目勇者。
她最信任你之时,就是你最该背叛她的时候。
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你可一定得记好了。”
诡异的叮嘱,但总感觉对方是认真的。
就在皇敏不明所以,打算追问之时,火焰突然暴涨,将面前的世界完全淹没。
于是拿起剑刃,未加细向火海奔去。
而当前的选择,也成了未来的他最后悔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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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这东西其实可笑的很,看似有的选择,实则全是死路。
当然这么讲不是说选择就没有意义了,毕竟“死”也有各种“死法”。
只是对那些妄图求“生”的人来说,真相难免有些残酷了。
好比眼前这个男人,无能者迪西里·狄更斯,靠着自己祖上的屁股好歹混上了个骑士,结果还拼了命想往上钻,一点不知满足。
天真啊,或者说是愚蠢。他是真不知道他们生来就是丑角,就是自己引以为傲的骑士身份,都是贵族为了取乐才颁给他的吗?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丑,结果却真生出来个不得了的女儿。
光明骑士团第四席,嗜血女艾玛·杨森在接到前哨送来的勇者信息之时,不由地当场楞了一下。
虽说知晓这届的勇者本事了得,但圣女的封印,她都解得开吗?!
而后看着勇者身旁少女那熟悉的名字,一个绝妙的想法突然涌上她心头。
那也是贤者之庭上,诸位主教经过商议后所得出来的共识。
——这届的勇者太强了,强到了绝对不能忤逆她的程度。
——刚好本届的小圣女,就是个不识大体的人。
唆使勇者去斗垮小圣女。
针对当前的两大刺头,教会内部最终定下了如是的行动方针。
正想落实下具体细节时,现成的棋子刚好就这么巧合地送上门了。
琳·狄更斯,她的话,绝对有望成为挑拨勇者与小圣女的关键。
而应主家召唤而来,剧本的另一个关键节点,对当前局势毫不知情的迪西里骑士,此刻心里就只剩下满满的不安。
没记错的话,这是授勋以来,主家第一次召见自己吧。
跪在教堂前的膝盖忍不住微微战栗。
——不妙啊,该不会是自己丢弃女儿的事,被主家知道了吧。”
结果知道是知道,但主家却并没有怪罪于他。
艾玛就像是在看条狗一样,鄙夷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你可是真出息了啊,迪西里骑士,生出了个那么棒的女儿都不通知我们一下。
这下好了,现在被勇者捡到,还擅自解了小圣女大人的封印。
至于那位勇者,她在拉美亚城的丰功伟绩,相信你多少都有耳闻吧。”
迪西里赶紧以头抢地,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禀主子!小女生性顽劣,1周前才走丢,她同勇者的事小人实不知请!”
艾玛看得忍不住发笑。
“安啦,我又没说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只是作为主家,有些事我不得不点你几下罢了。
简单说了吧,这位九代目,王族与教会两边都对她有很大意见。
与其交往得过深,小心什么时候得罪谁都不知道哦。
虽然不起眼,但你好歹也是我杨森家的骑士。
所以有辱门风之事,希望你能避得远远的。”
告诫的语气,迪西里却听得背汗如雨注,他太懂这时站错队的后果了。
于是脸贴着地宣誓。
“请主子放心,但凡太阳还升起一日,狄更斯家必侍奉在主家身后,永无二意。”
忠心已表,随后便看实际表现了。
离去之时,迪西里难得从主家手中接到几件差事。
几件看似普通,实则要了他全家性命的任务。
具体的也不复杂——首先找回他女儿,并将其送回小圣女手中,重新封印天赋。
其次就更简单了,远离勇者一行人,并将他们在拉美亚领地“屠戮教会群众”“○杀贵族千金”等事私底下广而告之就行。
同勇者为敌,聪明人本该有所犹豫,但奈何迪西里从出生起就没哪天算得上聪明。
主家再加上男爵的席位作为诱惑,利欲熏心的某人在作死的路上顿时一去无还。
事情到中途其实都还有挽回的余地的。
旅行的途中,勇者陪自己刚捡的小女朋友重回故里,结果刚踏入村子就感觉到了周围人的不自然。
敌意啊,自己什么都还没做就感受到了股浓浓的敌意。
见到琳的父母以后,那股刻意到生硬的排斥就更明显了。
她注目着小女友如归巢的鸟儿般开心地向自己家人奔去。
琳的父母,却像是见到鬼了一样,脸上写满了恐惧。
过度的恐惧,激起了本能的愤怒。
琳父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重获健康的女儿脸上。
咒骂的声音都在发抖。
“畜生啊...你这个小畜生!
教会里传言你擅自解开了小圣女大人的封印,我当还有什么误会。
看你现在这样子,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啊!!!”
说完仍不解气,立马就想补上第二巴掌。
被突来的变故给吓到,琳已彻底呆住,睁大着流着泪的眼,全然不知躲闪。
好在也无需躲避,因为金女士早已瞬步上前,随手将那狠毒的一击给挡下。
扣住男人手腕的勇者,眼神少见地充满了杀意。
随后左手拔出配剑,寒光直接朝对方面部砍去。
刹那间,琳的意识总算回归现实。眼见父亲即将命丧勇者之手,情不自禁地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不要啊!勇者大人,放了他吧,求你了!”
挥下的刀刃在距离男人面部一毫米处停住,扩散的剑风直接在其脸上留下了丝丝血痕。
金素雅回头看了自己小女朋友一眼,但见她一副快急哭出来的样子,立马便收回了剑,顺便松开了男人的手。
而见父亲没了性命之忧,琳这才放开紧悬着的心,瘫软地坐在地下。
脸上的掌印这才感觉到疼痛。
难过、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明明不想哭的,眼泪却如一粒粒落下的银珠怎么都止不住。
金素雅觉得心疼,转身将女孩拥入怀中。
而感受到熟悉的体温,琳总算是忍耐不住,无保留地在众人面前哭得泪雨如下。
其声之哀恸,直听得金女士恨意直升,望向对面的眼神简直阴郁得能杀人。
愚蠢之人却还不知收敛。
只见琳的父亲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仍不知死活地骂道。
“哭哭哭,哭什么哭?!我才是想哭的那个好不好!!!
你这赔钱货,这次是真惹上事了啊,竟然擅自解开了小圣女大人的封印!
教会那边要是怪罪下来,我可怎么办啊!!”
虽说主家的指令是尽可能把矛盾的源头往教会那边引,但如他这般表现,还是太过浮夸了。
最可怕的是,浮夸,但并不是演的,迪西里只是将心里话无修饰地表达了出来而已。
正因为说的是实话,所以才叫人不受控地恨的真。
金女士一边安慰着小女友,一边不自觉想道:“人类的感觉还真是奇妙,拉美亚家的少爷比他恶百倍不止,都没能让自己恨到此等地步。
虽说其中多了琳这个变量,但去除个体的影响,恶与恶之间,大抵还是有各自的不同的。
拉美亚之恶,恶在淫虐残暴,时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而琳父亲这种,只会叫觉得人生理性的恶心。
这么说起来的话,确实后一种更会令自己厌恶。
那么自己的恶,又该属于哪一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