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坏孩子

作者:山花玉色
更新时间:2023-06-09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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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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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和施若繁跑出教学楼很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天空还没完全黑下去,路灯悬在香樟树一侧,被树影遮蔽的建筑安然沉眠在黑暗里,明处,几盏路灯的光线缠绕在一起,苍白的灯光铺盖而下,将路口的两道影子拉得很长。


林舒看着施若繁一身湿透的连衣裙,不由咂了下嘴,刚想脱掉外套给她换上,施若繁却抓住了她的手。


她整个人沐浴在惨白的灯光里,过长的黑发一缕一缕黏在身上,还没完全流尽的水珠从衣裙汇聚在脚下,浇湿了瘦长的黑影。林舒微微战栗了一下,扣住手腕的手掌湿润、冰冷,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像刚从水中游出的鬼魅。


可是林舒却想拨开鬼脸上的碎发,摸一摸她的脸。


两人僵持片刻,才听到施若繁声音嘶哑地问道:“为什么要救我呢?”


林舒一愣:“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施若繁摇了摇头,细碎的刘海下,玄玉般的黑眸凝视着她,好像真的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复。


“我们才认识不久,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林舒沉默下来,最终,她错开了这场对视。


她伸出手,僵硬地替眼前的女孩整理着长发,脑子里快速思索措辞。过了不知道多久,林舒垂下手,深呼吸一口气。


她问:“你相信时空穿越吗?”


施若繁不答,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眼看对方脸上不见异色,林舒苦笑了一下,接着说:


“开学前夕,顾清舒发了一场高烧,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无意间进入她的身体里。”


“如你所想,我不是顾清舒,顾清舒只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我真正的名字,叫林舒。”


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在施若繁的心底蔓延开,即便早已在这个人的记忆搜寻出她的本名,在林舒坦白的那刻,她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


两人坐在教学楼后面一处空旷的草坪上,林舒拾起地上的断草,惨白的灯光落在少女的满肩长发上,流溢出绸缎般的光泽。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是在县城里长大的孩子,因为初中成绩不错,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念书。”


林舒并不是什么豪门千金,而是在偏远小镇上长大的孩子。


汽车驶进宽阔的大道,再拐弯,一路向东,道路尽头那个红砖堆砌的平房,就是林舒的家。平房的屋檐压得低低的,屋顶的青瓦上长满了细小绒毛的苔,院落的四个尖角缀在一起,从二楼俯身望下去,后院像是被框成了四方的井。


她打小没人管,每天给爷爷奶奶帮完忙后,就带着好几户人家的孩子在田野肆意狂奔。红砖房上的爬山虎藤迎风摇摆,地上被阳光晒成纸翼般的影子,飞啊飞,女孩的衣摆滚着浪边,像一只蝴蝶,翅膀沾着迎春花一样明媚的色彩。


十五岁的夏末,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踏上远赴他乡的路,电线杆垂下的黑胶线,像舞台上的幕布。火车轰鸣将她拉入短暂的黑暗,宛如因疲惫而迟缓的闭眼——睁眼,车窗的景色一变,将她从贫瘠的菜田飞快地推向繁华的大都市。


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父母终究是放不下心,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送她去学校报道,留在宿舍给女儿铺床整理衣物,又在酒店住一晚,才依依不舍地坐着火车回家。


告别了陪伴十几年的父母和故乡,林舒不得不打起精神,独自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


班里的同学都很内向,大多戴着眼镜,碰到林舒,也客客气气地打招呼,目光透过镜片往她被晒得黝黑的脸上一顿,便若无其事地掠过了。


也有少数性格开朗的,起初和林舒一拍即合,每天兴奋地和她说着什么游戏、哪里的店又出了新款,到底是成长环境有差异,林舒不晓得他们口中相传的流行趋势,只能在一旁尴尬地笑。她心思太浅,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同学见她什么也不懂,久而久之觉得无趣,也不再多和她来往。


林舒自知与他们没有共同话题,也努力尝试融入环境。每到放学,她就拉着同行的室友们去校外吃晚饭,途中,林舒鞋带散开了,赶忙低头快速打了个蝴蝶结,可一抬眼,结伴的女孩子们早已走远。


后来,林舒索性不系了,每次鞋带松开,她就把鞋带匆匆塞到鞋子里。偶尔几次,里面的带子随行走的摩擦再度掉了出来,几个同学看林舒从鞋子里冒出来的带子,都在笑。


林舒也跟着她们笑。


班里的流言蜚语和冷落像江南的寒风,冻不死人,却足以渗透骨缝。青春期的孩子本就心思敏感,同学的一言一行在林舒眼里不断放大,无时不刻磨砺着那颗脆弱的自尊心。


林舒在心里替他们辩解:他们又不是坏人,就算是同龄人之间,也有说不上话的时候。


一定是我做了让人不高兴的事。


她变成了班里的大多数孩子,沉闷、不爱说话,也越发在学习上努力,毕竟市一中这样的学校,成绩和家境就是王牌。


但是,同学的冷漠和独在异乡的孤独始终盘旋在林舒的头顶,嗡嗡地,在老师讲课时响,在她课后写作业时响,而当室友越过她和其他室友分享零食后,她的耳鸣变得更加明显了。


同桌看到林舒一次次变差的月考成绩,得意洋洋地说:“看到没?这就是我们市一中的实力,跟你们那贫困县的小地方没法比的。”


“啧啧啧,听说林舒是择校费全免招进来的,在我们年级还不是吊车尾 。”


这时,站在林舒身旁的女生插话了:“好了,你们还是少嘲笑她吧。”


分明是在替她说话,但林舒却感受不到一丝轻松。


给林舒帮腔的女生是他们班的班长,叫陈茵茵。她是个很随和、情商很高的女孩子,在同年级的社交圈里很是吃得开。


她对朋友好,在对待林舒这个偏僻小镇的女孩子也是如此,不但没嫌弃过林舒,还会耐心地帮她解答数学题,刚进高中那段时间,陈茵茵是林舒十分珍贵的朋友。


可林舒辜负了班长的用心良苦。


在辅导的半个月后,她拿着比上次还差的成绩,眼眶红红地说对不起。


班长并没有责怪她,只是像以往那样好脾气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了。”


然后,在合上宿舍门后,林舒听到门外传来一个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声音。


“蠢得跟猪一样。”


……


是啊,或许确实如此。


她带着邻里乡亲的赞誉来到城市念书,可在这所高中,她只是又黑又瘦,成绩还一般的乡下女生。就连曾经在初中引以为傲的英语口语,在课堂只会引起班里的哄堂大笑。


大家都说,林舒那一板一眼带着乡音的中式发音,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根里就沾着泥。


讨厌的乡下女生。


思想愚昧,皮肤黑,总爱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话。


还有什么呢?


曾经和她吃过晚饭的同学和别人评价道:“她好喜欢自作多情!”


哦对,还有自作多情。


高一上学期期末,林舒在跑道上捡到了一个女同学的手链,在看到末端熟悉的四叶草吊坠后,林舒心里激动又紧张:她终于有机会和同学缓和关系了。


可是,等林舒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银手链亲自还给她时,对方的脸色却不太好。


她还来不及开口说明,就听身旁的女生惊呼:“天哪……怪不得这么多天都找不到,原来是她拿了。”


“我以前从不歧视小地方出来的人,现在一看,乡下人果然手脚不干净。”


同学盯着她的手链,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她们在说什么啊?


一两句话,把拾金不昧,变成了……偷?


林舒嘴唇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她试图张了几次嘴,却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同学却不想听林舒解释,她接过手链,头埋得低低的。不过片刻,只见她用宽大的衣袖抹了把脸,突然扬起手臂,把手链往垃圾桶里一扔。


两个女伴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林舒,仿佛她才是扔掉手链的人。


林舒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开口却有些情绪失控:“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偷东西!!!”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地跑到办公室跟老师说的,她们班的班主任是个气质冷峻的中年女性,带着金丝框眼镜,听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也没皱过眉,而是从林舒崩溃的情绪中整理出来龙去脉,温和地问她:“你说,张萱怡她们污蔑你偷了手链,是吗?”


林舒含泪点点头。


于是张萱怡和她的闺蜜们就被叫去了办公室,班主任从保安室调取监控,当天视频进度被调到上体育课的时间,张萱怡看着镜头中的自己把手链摘下来放进口袋,又在跑步时不经意滑了出来,是林舒捡到了手链,并归还给了她。


可还没等张萱怡的脸色好转,班主任劈头对她就是一顿批评,还没收了那条银手链,让她自己打电话叫家长来取——校规里是不允许带首饰的。


不但如此,张萱怡还被罚了三千字的检讨,还必须在早读上念完全文,每读一段,她就停下来,怨恨地看向台下的林舒。


她是全班最漂亮的女生,是无数男同学的初恋,无数女同学崇拜的对象,还从来没人能让她这么丢脸。


可是林舒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更何况自己还受了委屈,也就没有阻止班主任对张萱怡的惩罚。


从此以后,林舒一战成名,在同班同学嘴里多了一个称呼:老班的走狗。


男生们在课间嬉闹,长臂一伸,指着门口的林舒叫道:“看到没,那是你老婆!”


“滚啊,那死八婆。她跟你坐得近,她才是你老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舒麻木地走进教室,环顾了一圈教室。


同学神情自若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像是没听到那几个男生的恶意羞辱。


没有一个人为她站出来说话。


放假第二天,林舒摔碎了家里的第三个碗。


妈妈和奶奶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沾着泡沫的碎瓷片摊在地上,地上全是水渍,林舒浑然不觉,安静地,为接替了洗碗的母亲让了条道。


她将满手泡沫往围裙上胡乱擦了擦,过了很久,才听到自己微不可查的声音。


“……想要钱。”


“学校……培训班要交钱。”


小舒的家庭有点复杂……本来是要在这两章提到的,写完发现喧宾夺主了,后面会专门出一章番外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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