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了学校后,一直很在意低年级的教室。
二年级的教室在三楼,一年级的教室是在楼下二楼。不久前蝶子也仍在使用二楼的教室。
但升上二年级后,就一次都不曾再来过二楼了。蝶子也不是会做出走错教室这种事的人。
但本来每天都会通过的楼梯变得让人在意起来,平时只会笔直地望着上方前进,但今天在到达二楼时却会迟疑地看着一旁,步伐也比平时缓慢了一步。
蝶子在二年级教室里的座位靠近窗边。就算是在上课的时候,也会装作若无其事地从窗口偷看着下方。
到了午休的时间,装作不经意地询问周围的女生。
“昨天来学校的就是朝子吧?”
听见蝶子的询问,好几个女生都露出面面相觑的表情。
“似乎是呢。”
“听说蝶子你被她撞到了?没事嘛?”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啊,没想到是个那么不拘小节的人呢。”
每个女生都关心起蝶子来,蝶子适当地表示身体无碍后,又问起之后的情况。
然后某个女生回答道,
“听说她没有来上课哦。因为闯祸了,好像只是来了一下校门口就回去了,如果没有去蝶子你那里,那之后大概就是回家了吧?”
蝶子不是滋味地皱起眉。明明好不容易来一次学校,这不是搞砸了吗?
“她是一年级几班的?”
一个女生望着半空,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思考了一下说,
“是呢,好像是三班哦。”
三班就在正下方,是从窗口探出头就能看见的距离。
这之后,往窗外看的频率增加了。
一天,两天,但就算到了第三天还是没有再见过一次朝子。就算是每到下课都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溜达,也一次都没有再偶遇过。
没有体育课的话,原本一天只会上下楼梯一次,但现在连路过楼梯的频率都增加了。经常在午休的时候找借口去中庭吃饭,或是说要去一楼的图书馆。
明明已经这么刻意了,还是没有遇见过。原本根本不可能察觉遇没遇到过低年级的某人,现在却不满起来。想着为什么就是遇不到,再怎么样一星期也可以偶遇一次吧?
其实如果想见朝子,完全可以用上次被撞的事做借口去找她,但蝶子又不想被认为是去找茬的,或是有什么目的。
而且照理说高年级的自己是不会去低年级的教室的。有什么事一般都是通过手机传达,或是用什么办法把人叫来。
在昨天之前,两人从来没有过交流,突然去找对方也太唐突了。
但远远地看着一年级的教室,想接近却无法接近,就有一股焦躁感。
百般无奈之下,终于鼓起勇气找去了朝子的班级,然后才知道这一星期朝子根本没来学校。原来她又神隐了,上次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
“似乎是身体的原因。”
蝶子随便叫住一个低年级询问后,对方谨慎地低头回答。
“我从来没见过教室里的朝子同学。”
“这样啊。”
让低年级回去后,蝶子边走回自己的教室边思考。
朝子身体不好的事早就众所周知,但从上次一瞬间的接触中,蝶子已经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错以为她是个很健康的人。
毕竟,是个那么乱来的人。
既然缺席也就没办法了,今后恐怕很难有机会见面了吧。
想来至今,不论是在校内还是在校外,蝶子一次都没有遇见过朝子。上次能遇见恐怕是偶然中的偶然,或许也是人生中唯一一次机会了吧。以后说不定就不会再相见了。
说实话两人也只是陌生人。虽然被撞了,但蝶子也没有受什么伤。朝子从来没来过学校,当时恐怕根本不知道撞到的是谁,现在也早就把蝶子的事忘在脑后了。
但一想到已经被忘记了,就有种难以名状的感情在胸口蔓延。蝶子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再怎么样也不能找到对方家里去。
就算蝶子和朝子是同校,也只是高年级和低年级,根本没有关系,也找不到去探望的借口。
明明是这么想的,回过神来放学后的蝶子已经站在朝子家的门口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边对自己哑然一边望着眼前雄伟的宅邸大门。
没有事先通知就跑来别人家里,在蝶子的世界里是很离谱的事。
看着门口的呼叫铃,不断犹豫着,打起了退堂鼓。
“小姐?”
一旁的司机似乎有点担心不对劲的蝶子,迟疑地出声询问。
“是因为上次的事才来找这家的人吗?”
“没事,我只是想见识一下把我撞飞的是什么人,上次可是连脸都没看清呢。”
鼓足勇气按下了呼叫铃,一个看起来像是侍从的年迈男子便出来迎接了。
“很抱歉,小女身体欠安,不能出来迎接。”
进入了宅邸后,朝子的父亲客气地接待了蝶子。
“不,是突然来访的我失礼了。”
“请问,上次之后身体有碍吗?如果有任何问题,还请一定要联络这边。”
朝子的父亲穿着优雅,面貌精悍,是个看起来很得体的人。
“不,我只是作为同学来看望朝子。”
男子诧异地挑了挑眉,
“真意外,至今从来没有人来看望过小女。你的这份心意真是让人感激。”
男子露出了一个浅笑,
“小女从小体弱多病,而且有时还很冒失,上次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她擅自骑了路边的人的自行车就走了,明明从来没有骑过。大概是难有外出的时候,所以看见什么都很新奇吧。真是败给她了。”
结果这天也依然没能见到朝子。
不过在离开朝子家的时候,不经意抬起头的蝶子看到了一缕在二楼窗台旁飘荡的发丝,顺便还带着一缕清脆的口哨声。
朝子的缺勤仍然持续着,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已经渐渐的无法从周围的谈话中听见朝子的名字了。每个人都渐渐习惯了没有朝子存在的学校。毕竟一次都没有到校过,被忘记也是没办法的。
但蝶子却仍然会注意一年级的教室,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打听朝子的消息。
“蝶子,你好像很在意朝子?”
“没这种事,我们甚至都没打过招呼啊。”
“但你会那么频繁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还真是少见。”
在被这么指摘之前,蝶子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总是说着朝子的事,还以为经过伪装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到了五月快结束的某一天,在早晨开始上课之前,一个女生走到蝶子的座位旁说,
“今天来了哦。”
“谁来了?”
“朝子。”
意想不到的名字突然出现,蝶子马上回过神来。
因为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动作十分突然,椅子发出了难听的拖拉声。
蝶子却顾不上从周围聚集而来的视线,连忙反问道,
“真的是朝子吗?”
“这个嘛。”
告诉蝶子消息的女生有些犹豫地望着半空,
“其实我一次都没见过,所以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这么听说的。”
接着前桌的女生转过身来提议说,
“不如去见见吧?”
但这时上课的铃声响起了,所有人都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下课就急忙站起身跑出了教室,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女生。
但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被老师叫住了,不能拒绝,结果又只能先去了教职员办公室。
等老师这边的事情办完后又要上课了,回到自己教室的时候,看见同学们叽叽喳喳地坐在座位上谈论着,
“是朝子呢。”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是长这个模样啊。”
“看起来似乎挺开朗的,而且好像很健康,身体能恢复比什么都好。”
不是滋味地听着周围同学的谈论。为什么其他人都见到了,自己却没能见到呢。明明蝶子才是最初注意朝子的人。
下一节课开始了,只能没办法地在座位上坐下。
但下一节课和再下一节课都拖堂了,注意到时连离开教室的时间都没有,已经又上课了。
午休的时候终于能去找朝子了,结果朝子却不在教室里。
“不清楚,一转眼就不见了。”
低年级惊恐地摇摇头回答皱着眉面露不爽的蝶子。
蝶子赶紧重新管理起表情,放缓语气向对方道谢后,又急忙转身就走。
一路上找到中庭,途中还问了好几个同学,但还是没能找到朝子。
“她往那边去了。”
就算按路人的指示去找,也找不到她,她似乎不断地在兜兜转转,一会儿一个地方,马上又不见了。
到了午休结束,也没能找到朝子,蝶子也只能死心回自己的教室了。
朝子就好像阳炎一样,这一整天都摇摆不定地在前方引诱着蝶子。
但眼看着今天就要结束了,却一次都没能找到朝子。明天或许朝子就不会来学校了,一这么想就感到很心急。
终于还是见不到一面吗?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忧郁的感情在胸口盘旋。面对一个甚至不是朋友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放学铃响起后,蝶子以平时不会展露的粗鲁动作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
想着至少趁早在校门口等等看的话,或许就有机会见到朝子了吧。
但还没走到楼梯,就被身后的老师叫住了。
“能把这个送去电影部吗?”
老师说着递来一个纸箱,蝶子顺手就接了下来。但电影部在楼上,和想要去的方向相反。
又不能推脱,就只能拿着纸箱快去快回了。赶一点的话,或许还能来得及。
但电影部在六楼顶楼,这样一来一回要花不少时间。
一边气喘吁吁地爬到六楼一边想着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不禁迁怒起无辜的电影部来。
话说蝶子甚至不知道学校里居然有电影部吗?
瞥了一下从纸箱里看见的招人传单,就能得知电影部是在五年前建立的,但貌似没什么成绩,社团教室也很小,只在六楼的一个角落,至今从来不知道。
毕竟自己对电影根本毫无兴趣啊。在蝶子的世界,娱乐圈相关的人事物是不被看好的,因为感觉很低俗。
“…………”
但一打开萧条的门就有个好像会在电影里出现的人站在那里呢。
一瞬间回过头来的面容,和自己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是朝子。
这里是六楼最旁边的一间教室。比起说是活动教室,更像个杂物间。
明明只是个杂物间,为什么看起来却闪闪发光啊,完全想不通,但好像连灰尘都在闪耀着。
朝子正背对着教室门,站在一张课桌上。
没错,她站在课桌上,但这样还够不到天花板,所以她又在课桌上叠了一个椅子,以蝶子不敢相信的姿势,正往天花板上摆弄着什么。
窗户大开着。
现在还是下午四点,室内明明很狭小,却宛如白昼下一般明亮又通畅。刚刚还觉得一定是个昏暗的房间,转眼间想法就被打破了。
朝子总是让人意外。
“啊啊啊,你啊你,对了对了!”
就仿佛看到了朋友一般,转过头来的朝子在看到蝶子后,兴奋地用手指指着她。
“哇啊啊啊!”
但站立在桌子上转身还是太危险了。朝子一个摇晃,桌子和椅子的高塔就发出卡哒声坍塌了。
一股脑地抛下手中的纸箱,张开双臂去迎接那个冒失的人。
朝子好像果实般掉了下来,连忙踏了一步,向前跳起接住了朝子。在惊慌失措中四目相对,就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双双腾空在半空中。
然后注意到时已经又被压在地板上了。蝶子闭着眼睛,不由得发出呻吟。
“啊啊啊~”
压在蝶子身上的朝子发出叹息,
“我好不容易才弄好的啊!”
蝶子一边望着天花板,一边感受着胸口的另一份鼓动。
“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看,就在那里。”
朝子就好像指着天上的星星一般指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那里是一个黑色的机器,恐怕是投影仪吧。
“看起来似乎坏掉了啊,所以就想修好它的。装了老半天才装上去的,但根本不亮啊!”
这时蝶子才发现朝子手上还拿着一个黑色的遥控器,然后她一边叹息一边不断地对着天花板上的投影仪按着遥控器。
“你不要乱来。”
蝶子生气地训斥道,朝子这才转过头来,然后猛的从蝶子身上离开了。瞬间感到十分不舍。
“对了对了,我认识你!”
朝子连连拍着裙子,然后向蝶子伸出手说,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你还记得我吗?”
一点都没规矩的用词,对高年级的自己也没用敬语。
但不论是展开的笑脸还是伸来的手都让人无法拒绝。
原来朝子仍然记得自己啊。光是这样就让蝶子雀跃不已。
被拉起来后,手马上就放开了,两人站在无人的教室中央。
眼前是今天一整天都在追着的人,到现在还有点难以置信。但刚才感觉到了柔嫩的手心和炙热的温度,表示眼前的朝子并不是幻觉。
然而蝶子反倒惊慌失措起来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寻找朝子呢,从最初开始就不明白。
所以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和有顾虑的蝶子不同,朝子热情地看着蝶子说道,
“上次对不起了啊,有没有受伤?我本来想亲自去向你道歉的,但你家车子一下子就开掉了,追也追不上啊。自行车也坏掉了,变得没法再骑。爸爸妈妈也生气了,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
一会挥舞着手臂,一会夸张地抱胸叹气,肢体语言很丰富,表情也很忙碌地变幻着。难以想象这是那个以病弱闻名的朝子。
“我叫朝子。你叫做蝶子吧?可以直接叫你蝶子吗?”
朝子接连不断地说着。
蝶子感到惊讶。对初次见面的人直呼其名是很没有礼貌的。虽然这已经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了,而且在校内有用名字相称的风俗,但毕竟两人年级不一样,再怎么样也应该多点顾虑。
“可以,那我也叫你朝子吧?”
但与内心所想完全相反的话语从嘴里蹦出。而且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那么,我们来交朋友吧。真开心,这是我第一次交到朋友呢。啊啊~回去可以炫耀了!”
朋友?是什么?蝶子有点搞不懂。
虽然至今和学校里的同学相处得都很和谐,但又和朝子口中的朋友两字感觉不太一样。
而且照理说自己应该是学姐才对。
但触摸到朝子向这边伸出的手的瞬间,有种仿佛触摸到了天上的朝阳般的感觉,于是就什么都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