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道具组组长紧紧握住我的手,差点没哭出来。组员们对我更加热情,王某人也是如此。
上色部分暂时只有她一人负责,这块儿倒还不算着急。我找了个机会将材料带到她身旁与她聊起来,眼见差不多了,我开始准备实行我的计划。
“你跟宋眉挺熟的吧?”
“嗯……算是吧。”
提起god,王某人的脸色显然不大好看。顺便一提,我完全错过了问她名字的时机,反正既不同系又不打算保持关系,不知道名字也无伤大雅。
“我就打听打听……她有对象了吗?”
我仔细瞧着王某人的表情,她听闻此问时却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干嘛问这个?”
“好奇嘛。”
“……算了,不管你是替别人问还是自己问,都没戏。”
这下换我懵了:“什么没戏?”
王某人却又瞧我一眼,同情般叹了一口气。我终于恍然大悟:“我可没那个意思啊。就是……”
我压低声音:“之前看见你们俩在一块儿……要是我猜错了当我没说。”
她显得诧异,也知不是该让他人听去的对话,干脆挪坐到我身旁压下嗓子:“什么时候?”
“就前一段时间,操场旁的树下。”
她这才松了口气,旋即苦笑道:“那天我找她告白被拒了。”
我倒是略略吃惊,王某人竟然直接把这话说了出来,真乃吾姬辈之楷模。不过很快我明白她也是身边无人倾诉,郁积太久终得释放。如此,我便耐心听她诉诸衷肠十分钟,倒是知道了意外的消息。原来oh和my得知王某人的性取向便当作笑话跟god说了,岂料god大发雷霆,竟再也没有跟她们接触了。而王某人错以为这是god对她也有好感,没想到被明确拒绝,所以当天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有喜欢的人了,这也没办法。”她自我安慰着,我暗忖王某人知道的应该不比我少,于是追问道:“是不是梅烟凌?”
王某人重重点了头,眼神流露出“你是懂的”的意思:“最近她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说不定已经在一起了。”
“……也是啊。”我叹了一口气,又将试图将注意力放回手上的工作,可很难集中注意。
“噢……我算是知道了。”王某人忽然如此开口:“你的目标不是宋眉,是梅烟凌吧?”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说什么呢,要喜欢早喜欢了,我们室友好吧。”
她却哼了长长的一声,不大相信。
我哭笑不得。室友那么久,我从未用异样的眼神瞧过梅烟凌,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说过。如此优秀之人在身边却从未动过心,难道不恰恰说明了我并不喜欢她?打听她与god之事完全是出于我这该死的好奇心,绝不有任何私心!若是我有任何旖旎心思,我宁愿……
宁愿……
我到底还是对自己的要求太低,没能想出什么能用来严于律己的惩罚。但喜欢是不会喜欢的,何况人家已经有了对象,这学霸与大小姐的百合故事不香吗,加个我算是怎么回事呢?评分得掉得渣都不剩吧,不成不成!
我如此想着,心情乱糟糟的,一旁的王某人倒颇是高兴,说不定在她看来我这他人之不幸恰巧冲淡了她的郁苦,懒得同她解释,又聊了一两句无关的话我们再无交流。
道具组虽忙,我却不太想念原来那联络员的活儿。我还是最适合这种埋头苦干少说话的工作,可惜时间一到,梅烟凌便把我从道具组揪回了执行委员会。
……为什么是回委员会呀!
平时当这联络员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各地乱转,呆在执行委员会的时间不多,忍受god凶恶眼神的机会也少,可梅烟凌居然直接把我抓来办公室当文书。遥想昨天还在与木头油漆打交道,今天却在学生会那台破电脑前坐了一整天,眼睛都受不了这刺激。
我找人借了眼药水悬空滴完,闭上眼,两道冰凉在我脸旁滑开。岂料一温热的手指替我抚去了其中一道。我早从那移动的花田中知晓了来人,却不想她竟会如此,吓得我从座位上跳起,另一道水痕被带起的风干了大半。
“歇一会儿吧。”
花田离开了,留下一道背影,以及一对恐龙般凶狠的眼睛。
god在留下这道眼神后就追着梅烟凌离开了,我大叹了一口气,却被另一位学生会成员听见了。
“陈铭你是一年级?”
“哪里,跟她们一样好吧。”
“老梅对你很信任的样子,说你做事认真。”
“好使唤?”
那人笑道:“还真是。不考虑来学生会?”
“就我这样的死宅还是算了吧。”
“宅不宅的,有能力就行呐。”
“想想就觉得麻烦。”
“真嫌麻烦也不会干那么认真吧?听说你帮道具组忙到凌晨三点半。”
“是我太笨老做错。”
“还是认真啊。宋眉也挺中意你的。”
我苦笑一声打哈哈过去,god不吃了我就不错了,说不定正动脑子要跟我换寝,最好把所有室友通通换走只留她与梅烟凌二人世界。
我皱了皱脸,把脑袋里的god丢进垃圾桶,继续面对各种白底黑字。如此直至黄昏,梅烟凌和god终于回到了委员会。
“剩下的回去再做吧。”梅烟凌绕到我身旁如此道。
“你呢?”
“还有点事儿,会在关门前回去。”
现在在办公室的只有我们三人,我瞧了眼god,对方自然是一副“别妨碍我们两人”的眼神。我总觉得别扭,更加不想放任她们独处,这便说:“没事,马上能做完。”
god的不快写在了脸上,梅烟凌倒显得很高兴。也罢,她总是这么乐呵呵的。
我本就坐在靠门的位置,离她们很近得以好好观察她们,可惜god总时不时瞥我一眼煞了气氛,看来非要与她好好谈一次不可。
让我诧异的是她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没一会儿竟找了个理由支开了梅烟凌,我暗道不妙,果真听她开口:“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谁看你了。”
“哼,那就是在看梅烟凌了?”
我气不过此人一副独占了人家的模样,非要让她有些危机感不可,于是回答:“是又怎么样?”
god哼了一声:“我可不会轻易放手。”
“我也没有要当小三的打算。”
谁知她竟露出吃惊的表情,而后又是怒瞪着我,只是那眼中还藏着些别的,不再那么犀利。
这样大眼瞪小眼很无聊,我埋下了头看向学生会这台早已过时的电脑。它又卡了。
“你们能不能换个电脑,这玩意打字都卡。”
我以为我说这话时表现得够气愤了,却没听见god的回应。
“喂,听到我说话了吗?”我抬头看她,却见god紧咬着牙关,终于盯着桌子挤出一段话来:“我们没在交往!你别误会,我是想公平竞争,你要是因为那种事不出手总有一种我占了便宜的感觉,反正最后跟梅烟凌在一起的人会是我,就算告诉你也无所谓!”
我听完,眼神却不自觉向她身后滑去,梅烟凌在门外把god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正站在那儿不知所措。而god没有发现她,因为她没有看见我的眼神,仍盯着桌面。
god此人虽然对我抱有敌意,但这种正直的性格让我讨厌不起来。没办法,我也不得不为她考虑考虑被抓包时的心情,干脆决定当作无事发生。
“我是该谢谢你,但我更担心这台电脑什么时候报废了,你们别忘了做备份。”
我明显听到她咂了一声,像是对我不满。而门外的梅烟凌适时进了门:“电脑坏了?”
余光看到god的身子抖了抖,我与梅烟凌交换了个眼神,起身给她让了座:“坏倒是没坏,不过也差不多了,你看,打字都一卡一卡的。”
“是该换了,不过最近资金紧张啊。”
“先备份一下吧,我那儿有块移动硬盘……呃,还是算了,我也不是学生会的人。”
“用我的吧。”god大约是听我们对话如常稍稍安心了一些,如此插进话来。倒是梅烟凌嘟囔了一句:“加入学生会不就好了?”
我暗忖就算加入也不会把硬盘借给学生会,里头还有几个G的百合漫画呢。
如此没多久,我们三个一起回的宿舍楼。god似乎还有些不安,死瞪着我想要问我些什么,梅烟凌察觉到了,忙借口去便利店留我们二人独处,从我口中确认无事后她终于舒了一口气。
“反正我不会把她拱手让给你的,我要告白了。”
事到如今,她说什么我都不会意外。
“什么时候?”
“文化节结束那天。”
那天也是我和梅烟凌去听音乐会的日子。
“噢,祝你好运。”
“什么意思?”god显得很警惕。我是不知她是为何能将极度疑心和极度坦诚这两种特性容于一身的。
“我不喜欢梅烟凌……要喜欢早喜欢了,都室友那么久了。”
god的确一下子显出高兴的神情,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那你最好一直都别喜欢她。”
“……你为什么只盯着我?每个月都会有人向她告白,可没见你那么积极阻拦过。”
她却别扭地哼了一声。我叹了口气,跟这人实在是无法交流。
权当是梅烟凌贴心,她很久都没有出来。这样站着也显尴尬,却见不远处又有二人走了过来,好巧不巧,是oh与my两人。她们似乎原本是想进便利店的,可看见了在我身旁的god后便调转了脚步。
我瞧god她的目光似有惋惜地盯着那两人,心里怪不好受的,多嘴说了一句:“她们也不是坏人呀。”
“废话。”
“去讲清楚呗。当然,如果因为这种事取笑你倒也没必要继续处下去了。”
“就你话多。”
她来回踱步,最终追了上去。她绝不是那种听我一言便敲大腿行动的人,这样想来我还真是话多了。
我转身走进便利店,在第二排货架前找到了梅烟凌。
“她走了。”
“怎么就走了?”
“她那两个朋友来了。”
梅烟凌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她也对god的处境有所了解。
god走了以后,我总觉得尴尬。恐怕god的话她全都听进去了,而其中除了某位学霸积极主动地要争取胜利这层意思,还隐含了一层我也对梅烟凌心向往之的意义。要想解释总也困难,总不能突然劈头盖脸来一句“我不喜欢你”,这样既伤人心,又显得自己可笑。
不过由王某人与god这么一闹,我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喜欢梅烟凌了。但什么是女生之间的喜欢呢?看了那么多百合小说与漫画,我却发现它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首先但凡这样的剧情总得有一方来个一见钟情,再不然就是在主角身上发生过什么激烈的的动荡,使她终于倾心对方。而我这情况一上来就刷掉百合作品的半壁江山,说到底,对于这样的美女没有一见倾心本身就代表了许多问题,而在室友们初次见面那天,我对她留下的唯一印象是“要跟这些人生活三年啊……”
知道她的身世是入学后不久,另两位室友一脸兴奋地对我说:“你知道吗,梅烟凌家就是那个五百强大企业!”
“哦……”
“切,你早就知道了啊。”
“不知道啊。”
“那你这反应?”
“哦,哦!哇塞,那个五百强大企业!”
“陈铭我发现你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这对话被正在附近的梅烟凌听见了,回想起来,那天之后我便时不时跟她一起去上课了。可惜,印象中我不曾对她动过心,和随便哪个室友同行都没任何区别。硬要说的话现在就算是我与她同行时最紧张的时刻了。而这绝不能被称为“动心”,该被称为“惶恐”。
或许是我在想这些时扯到了脸上的肌肉,她终于打破了沉默:“你在想什么呢?”
“……宋眉她能跟另外两个人和好吗?”我随意扯着谎,她却轻轻呵了一声:“真的在想这个?”
“那就是晚饭点什么外卖。”
“你还能同时想两件事哦?”
“何止哟,大会员要过期了,在追的动画更新了……”
她轻轻笑了,我也跟着笑。风拂过,带来一片落叶,唯有蝉鸣似乎永远不会停。
文化节落幕,周围人都抱在一起高声庆祝,甚至有人忍不住落泪。于我而言倒是不尽麻烦事的休止之日,也该庆贺,但想必与那些精英们的庆贺是不同的。
我没有参加庆功宴,梅烟凌本来也不想参加却推不掉那些盛情邀请。她毕竟与我不同,是执行委员会的核心之一,我也明白她大概是来不及赶上音乐会了。我本不该有过分期待,可或许是心里早已做了会有另一人陪同的准备,看见身旁的空座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看向手机,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手机没电,可能来不及去了。销声匿迹多日的五人群倒是有了动静,oh和my热闹地说着什么,god只在开始掺和了几句,后来也没动静了。
音乐会的主唱歌手是我国知名艺术家,乐队则是美国有名的小型乐团,中西合璧合作的是一组以屈原九歌为词的新音乐。我尤爱这《九歌·河伯》的英文印象曲《River》,歌唱家将男腔与女腔的笑声交替,将这“与女游兮九河”的畅快展现得淋漓尽致。而我却更加中意前奏大提琴使用的大量滑音,如此庄重的乐器竟然能奏出这样古灵精怪的声响,当真妙极,若是现场听不知会是怎样奇妙的感受。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梅烟凌至少能赶得上来听这首。我看了演目表,它在第二首。虽然这场音乐会的乐曲时长比一般流行乐要长得多,但也就是开场后不到十分钟的事儿,我几乎不抱希望。
会场广播开始了,我不知回头看了几次,终于决定不再去看。但刚下的决心又被打破,如此反复,倒是惹得身旁的老人家发了笑。
“抱歉,打扰到您了?”
“没有没有,在等对象?”
老人家开口便知不同凡响,她说话字正腔圆中气十足,我确信这绝对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当即正襟危坐:“是位朋友。”
“令你不禁辗转数次的朋友?”
我的脸有些烫,回道:“她要是来得及赶来,挺想让她听听的。”
老人家点了点头:“学什么的?”
“日语。”
“噢?”老人家显得意外:“在这儿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大多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是嘛?”我四下望了望,却并不分得清音乐系与普通学科的差别,倒是知道这里的中老年人比学生多多了。
“正因为知音难寻,所以才辗转反侧啊。”
老人家好像为我找到了辗转反侧的理由,我却更不敢回头张望了。
会场的灯光暗了下来,我姑且忍住冲动,耐着性子与老人攀谈起来。
“看过曲目表了?最喜欢哪一首?”老人家望着带着乐器上台的演奏家们,并未鼓掌,而是如此问我。
“几乎都喜欢,找不出个第一,但也有欣赏不来的。”
“已经不错了。一般人最爱《山鬼》,因它最像普通人常听的歌。对于《云中君》与《河伯》倒是难以欣赏,音与音之间过于跳跃,词与词之间过于拖沓,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点儿也不错,不过既然是还原古代祭祀时唱的曲,总觉得这样捉摸不透才最好。神明可没那么容易弄明白呀。”
“就跟恋爱似的。”
我一愣,却见老人家抬头望向身后的入口,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我忍受不住寂静,终于顺着老人家的目光望去。
“的确是一位值得辗转反侧的美人呐。”
老人的话音刚落,绵延的标准音奏起。视线那头的女生一路小声道着歉,终于落座。
我忽然莫名胆颤,不敢听见她的声音。于是我抬起食指贴在唇上,又望向舞台,好在她看懂了我的动作不再言语。
我从乐队的杂乱调音之中感受到了与内心相同的紧张。她为什么来了?她是怎么跟学生会的人说的?今天宋眉告白了吗?她是怎么回复的?她是怎么看我的?我喜欢她吗?我不喜欢她吗?
我揣着忐忑不安的复杂心思看向舞台上的艺术家们。负责指挥的巴松管手击打空气三下,乐队奏起癫狂的祭曲。
开始,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宋眉的话、王某人说的话、老前辈说的话、她说的话、我说的话都在心头萦绕,越来越乱,就像这祭曲。而在某一刻,忽高忽低的音倏然与我的内心共鸣,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抓住了我,我的手不自觉用力,在重音的递进中死死扣住座椅的扶手,直到一只温热的手贴上了我的手背。有些犹豫,但最终裹住了我的手。
也就在这一瞬间,祭曲归于宁静。
我盯着那盖在我手背上的手,觉得她或许该收回去了。她没有,我便一直等,等到台上响起了马林巴琴敲起的《River》的前奏,等到乐器一件一件加入,她还是没有松开。
我所最爱的大提琴终于滑起滑音,我的心也不得不跟着水花四起。或许是还不够飞流直下,电吉他也加入了滑音的庆典,银河终于落了九天。
而那只手也更加用力,想必它的主人已经被这奇妙的声响吸引。我却不敢乱动,生怕影响了她的体验。其时,果断的高音抓住了我的神绪……
By nine months of the river
I wander with you
Dragons draw my chariot
Ah…
Climbing Kun-lun mountain
I look back to distant shores
My heart leaps wildly
Hahahaha
Hahahaha
Riding a white turtle
Chasing spotted fish
Let me play with you
While river water rush
随着自信清澈的高长音落下,我们终于松开了用力太紧的手,我的手指关节处还在隐隐作痛,却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似的畅快。为何会有如此愉悦又紧张的体验,料想是我这非音乐系学生所不能理解的。
不,或许还是能理解的。
我意识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乐手,身体前倾等待着接下来的音乐奏响。那将会是《河伯》。
灵何为兮水中?乘白鼋兮逐文鱼,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
我觉得我好像懂了,不仅仅是这首歌,还有与现时现地毫无关联的日文小说,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标题所说的那句令我反复琢磨不得解的妙句。
鱼为何会飞,且非要等恋爱时飞呢?
我猛地伸手,坚定地握住了她。她诧异回头,正迎上我的眼。
很难,但我竭尽全力与她对视。周围人都在为我鼓掌。
“还想去水族馆吗?”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是重重点了头。我在掌声中听见了邻座老前辈的轻笑声。
直到终场的掌声响起前我们都一直牵着手,而灯光一亮,羞耻心便回到了我身上。我的脸很烫,想必瞥向他处的她也是如此。而邻座的老前辈看见我们这样,忽然牵起她那一边同行者的手向我们招了招。我这才发现,那也是一位女性老前辈,这会儿的脸也红彤彤的。
“姑娘们,再见啦。”她们起了身。
“或许还有返场呢?”
“我们还有活动呐。”老前辈笑得很灿烂,她的女伴不言语,却也挂着含蓄的微笑。
梅烟凌虽不认识她们,也陪我向她们打招呼告别。但直到安可结束后她才对我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吃了吗?”
“零食垫了垫。”
“我饿了,去哪儿吃?”
“你没在庆功会上吃东西?”
“我露了个面就溜了,不过被一些事耽搁了一下。”
她说到这,我终于记起god的告白来。事到如今也不用顾虑太多,我干脆挑明了话题:“宋眉向你告白了?”
“……嗯。”她的回答有些轻,在终场的喧闹人群中几乎听不见。
“拒绝了?”
“……她挺伤心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
我瞧着她眼底的波动擅自想象了那个场景:“我猜你抱了她一会儿,安慰了她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她笑着问,倒是不觉得吃惊。
“因为她也是那么对向她告白的女生的。”
“……那你呢?”她的语气小心翼翼,很可爱。我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抱起手臂长“嗯”了一声,最终道:“得看人吧,要是宋眉我绝不会抱。”
她失笑:“为什么啊?”
“哪天去水族馆告诉你。”
“那事不宜迟……明天吧。”
我也被那笑感染,不禁离她更近了一些:“这么着急?明天还有课呢。”
“一堂课不去不会怎么样。”
“对差点没及格选手还是挺危险的。”
“回头问宋眉要笔记就好了。”
“哇……过分了吧?”
“好像是有点……但,明天就去!”
“你终于体现出一点儿霸道大小姐气质了啊。”
辗转反侧一夜,终于立在水母的圆柱形水族箱面前,梅烟凌仔细瞧着彩色灯光照耀下的水母,玻璃壁上映出了她的脸。
我走到对面透过鱼缸看她。圆形鱼缸将她的脸变了形,依旧好看的模样时不时被水母半透明的触须掩了,倒像是她也进了这水中。
我想开个玩笑,向她做了个鬼脸。这似乎正中她的笑点,她笑得弯下了腰。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觉得我与她能保持这样的关系也挺好的,就像是被水母的触须挠在心头。可惜话已说出口,若是今天不说些什么,说不定会被记恨好一阵子。
语言早已在翻来覆去的卧床上组织好了,但总觉得得往后拖一拖,最后享受一下在这幽幽的海底世界的暧昧空气。
“我这段时间在追一篇小说,日文的。”站在水底隧道中央的她突然如此开口,张开翅膀的鳐鱼从她头顶掠过,紧跟着的,是一群叫不上名字的小鱼。
“我总觉得你好像懂日语。”
“不像你们系统学过,漫画读得多了自然懂一些。”
“小说还是挺难的吧?”
“嗯……我看的翻译。”
我笑了:“叫什么?”
“《恋爱中的鱼在空中飞舞》。”
“噢……感觉挺有趣。”我的心漏了一拍,不知为何装起傻来。可她的目光正灼在我脸上,我慌忙望向远处的鲨鱼,它正好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利的牙。
“在一个神奇的国度,一旦两人相爱,就会有一个巨大的气泡裹住他们,带着两人浮空环游世界。女主人公一直都向往在空中飞翔,从小到大交过不少对象,可始终没有等到气泡生成的那一天。她意识到光靠恋爱是无法实现梦想的,于是学习起机械知识,最终开始研制起属于自己的飞行器。有一天,一位女性魔法师造访了她,经过一系列事件后,两人在合力研制飞行器的过程中相爱了……”
她说的故事我当然再清楚不过了,但我不得不因为先前撒下的小谎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嘛?”
“你没看过吗?”
玻璃淡淡反射了她的面孔,她正饶有兴致地瞧着我微笑。
“或许看过吧,说不定有点印象……”
“你想飞吗?”
她突然这么问我,我不知所措,岂料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想跟我一起飞吗?”
这是小说主角两人定情的话语,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的反应恐怕都写在了脸上,被她真真切切的看了去。我最终败了下来,嘟囔了一句:“怎么是你先开口……”
“嗯,什么?”她也跟我装起傻来,脸上倒是还红红的。
我哼了一声。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等不及了。”
“这么着急?”
“我等得够久了。”
我吃了一惊。
“还不是某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来不及管性取向,我差点以为你是什么人格障碍,都准备放弃了。”
“……”
“后来你跟宋眉眉来眼去的,开始还以为你们两个互有好感,刚想跟宋眉套套近乎问,谁知道后来听她说了那段话……”
“哇……这……”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过去发生的种种萦绕在我心头。岂料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我,可惜适得其反,大脑继而变得空白。
“要听那些事儿以后再听,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事情出乎我的意料太多,原先准备好的话语早就被我忘去九霄云外,更何况我现在无法组织任何语言,只得支支吾吾低下头,看着被裹住的手,轻轻翻过来,与她十指相扣:“……该看企鹅了。”
“什么嘛!”
鳐鱼掠过我们的头顶畅快地飞舞,正如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