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羽无孤
虚无世界，C，497年
琉璃，北境城
“我曾听有人说过，丰满的羽翼可以温暖彼此，而凌冽的獠牙可以保护自己。你有见过有这般感觉的人吗？”
“你想说什么，人该长羽毛和尖牙吗？”
“......”少女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来错了地方，或是说是要找的人还没来过这个地方，“不，没什么，打扰了。”
“唉，等......”
店员刚忙着干活，才转过头来看向这个问出奇怪问题的少女。在少女映入眼帘的一瞬，店员顿时忘却了所有。
少女身姿高挑秀美，神情冷漠。一身外白内橘的长衣，长长的袖子掩住了双手，自肩部的纯白，渐泛起浅浅的粉色。
黑色的秀发隐约透着暗红，一束马尾饰着火红的绸带。还有一支金簪别在发髻，即简约又华丽。
衣饰如此美丽，面容更是惊人。百花朝放阳醉酒，美玉难比月不如。芳颜一睹魂魄散，痴心梦死妄方休。
此般美女，天下无二。
待他和其他看到的人缓过神来，早不见了她的身影。
“晚上要去和一个朋友去吃饭。”
她记得要找的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可这里的饭店太多，找了许多家了还没有过她的线索。
她到底在哪儿？
她想见她，她的思念如猛流的江河，湍急又连绵，仿佛从古至今都时刻存在，仿佛始源终末都不绝于心。如欲望一般，自身心的深处涌出，流向并驱动四肢去追寻。嗯，欲望，她就是她的欲望，她就是她的一切，只有在她身边才能感受到活着的目的以及生活的意义。她是如此渴望她，毕竟那可是一切的一切。
她是谁，她要找的又是谁？这些疑问马上就会得到答案。
“喂。”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止住了她进入另一家餐馆的脚步。不过很可惜，声音的源头并不是她想找的人。“你一家一家的找什么呢，朱鹮，我都看了好久了。”
朱鹮星是她的代号，也是她的名字。当然她的本名并不是这个，但不重要，她早就不用原来的那个名字了。
“听来你很闲，蓝鹇。”
蓝鹇星，就是叫住了朱鹮的那个人的代号，是个孤僻古怪的男人，衣着深蓝色羽纹的长袍，长袍的背部上下各渲有两片白圈。
“可别这么说，我也是被你正在到处找的最爱的邱琳小姐吩咐了任务的。”
“跟你在这儿有什么关系？”
“因为任务跟你有关啊。邱琳她叫我转告你，今晚去出个任务。”
一说到任务，两个人便不约而同地警惕了眼四周，随后一起换到了一个偏僻、安静的地方，继续谈关于任务的事。
“为什么不是她亲自来告诉我？”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嘛，你倒是体谅下她啊。”
“忙，忙着跟朋友吃饭？”虽然她神情没什么变化，但自她涌来掠过他身体的风明显传来了危险的警告。很显然她是不喜欢邱琳没在她身边的。
“听说她喜欢在餐桌上谈些事情，可能这次也是吧。总之体谅下嘛。”
这是实话，邱琳她的确喜欢一边吃东西一边谈事情，就连分配任务的时候都是。
“算了，任务是什么？”
“没什么大事儿，就警告一下今晚想散播谣言的家伙就行，地点是在春雨路，八点后。”
“我要一直守在那儿吗？”
“不用，告诉它你是邱琳派来的，叫它别干这事儿后就可以走了。”
“所以这么简单的事儿，为什么还要派你转告我。你直接处理掉不行吗？”
“欸~别这么说。事儿虽然听起来简单，但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不然邱琳她怎么会觉得这事儿交给你处理更好，没交给我们啊。”
蓝鹇这人一向独来独往，相当古怪，每次见到他时他的性格总不一样，仿佛每次见得到都是只有样子一样的陌生人。所以单凭他的言行，完全不清楚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但既然任务如此，就没什么信与不信了。
“还有其他事吗？”
“当然！”蓝鹇突然兴奋起来，如正等这她这话一般满脸愉悦，“听说今晚邱琳会回这儿的旅店住。你也知道，她一般睡挺晚的。”
“......”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也很高兴听到这件事，但更多的是翻涌而且的愤怒与诧异。为什么还得听他说才知道，明明......
“你爱得可真是幼稚。你们今天中午的时候见过一面不是吗，刚到晚上就到处找她，好像个没离开过妈妈的孩子。哦，咱们都离开过一次妈妈呢，不过是被遗弃罢了。”
她和他，还有更多，都是因种种困难而流离失所的家伙。是邱琳在她们最绝望的时刻救回了她们。从一个，到两个，再到一个庞大的家庭，她们都依偎在邱琳的羽翼下。她的身边最为温暖，最为安心。
“我知道邱琳会给人一种相当强烈的安全感，我在她身边时也会不禁深陷其中。但我也知道，我不能总依赖她，我现在有能力自食其力，有责任把位置让给其他饱受风雨的孩子。”
“你是说我该离开她了？”
“离开？不，”他笑了笑，看来是她误解了什么，“当然不是非要离开她，她偶尔也会需要咱们的。我只是想说，你至少不该像刚才那样，幼稚地满大街找，那么过分地依赖她。这么多年，你应该也看到了，妈......邱琳她身边的孩子越来越多了，需要她的孩子当然也越来越多了。照顾那么多人，多少是会累的。”
“......”
“虽然比不上邱琳，但我觉得，我应该也有能力长出羽毛了。”他露出两条伤痕累累的胳膊，好像期待真的长出羽毛一样试着比划振翅飞翔的模样。
朱鹮不禁心里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臂。
“你想要翅膀吗？”
她的疑问让他迟疑了片刻，但并没有抹去他的笑脸。
“不是。”
“......”也是，哪个没有翅膀的生灵会想要翅膀呢，哪个生灵会想要自己成为种群中的异类呢。
“但不论是想要，还是真的长了翅膀，甚至是鱼鳞、鬃毛、甲壳还是什么，我们不都在一个家吗？邱琳什么时候在乎过咱们的模样？我们都不过是她羽翼下的孤儿罢了。”
他看到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左臂，便知道她还没有从过去中释怀。
朱鹮的左臂，其实是一只翅膀。翼展与右臂等长，外羽是洁白色，内羽是橙红色。因为她怪异的模样，她与她的母亲饱受排挤。她的母亲并没有能力在异议之下保护朱鹮的能力，且也常常怨恨朱鹮，但母女终究是彼此最后的依偎。坚持了数年而接近精神崩溃的母亲，看到了被村里的狂暴份子打断了翅膀而晕厥在家里的朱鹮后，失心发狂疯掉了。
发疯的母亲举起菜刀，砍向了尽心保护的爱女她招来不幸的翅膀。
待朱鹮醒来，便已经躺在了邱琳的床上。招来罪恶的翅膀恢复了原样，还被精心打理地整洁又漂亮。但她痛恨她的翅膀，曾断裂的地方至今仍隐隐作痛。
“你的母亲抛弃了你，但庆幸吧，这里没有人能再欺负你了。”
在邱琳抱住朱鹮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那从未有过的温暖，多年的委屈与痛楚一夜与泪共倾。
“十多年过去了，在这个心形各异的家伙们聚集的家里，我还以为自己早就跨过那个坎了。没想到明明还在眼前，却忘记了。”朱鹮少有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神情低落，不安的内心渴望着邱琳的温暖。
“你太依赖她了，”蓝鹇转过身去，恐怕这是最后一句话了，“我记得你是第一个被她收养的，羽毛应该早就很漂亮了吧。”
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孤寂与恐慌瞬间涌上心头，滋养了渴望的念头。
“邱琳......”
同日晚八点，春雨路。
时间从不会可怜生灵过去的苦痛，它只会无情地向前。单羽的白鸟也不能一味的沉浸于过去，还有任务等待她完成。
朱鹮独自站在街道的中央思考，黑暗与孤独都不能进入她的耳目。
“依赖吗......”
朱鹮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何是那么渴望邱琳，她只知道她想她，想要待在她的身边，从来没想过到底是为什么。真的是因为依赖着她的温暖吗？的确每当遇到困难，感到失落和寂寞时，想起邱琳便会让她安心。而每当遇到开心和新奇的事物，感到欢喜与雀跃时，也会想第一时间与邱琳分享。这绝对不是单单依赖着她。
“......”
她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不像是人的，完全没有鞋子踩在街道的声音。回头一看，便见到一具骨架般的怪物突面而来。尖锐的獠牙与利爪纷纷朝她袭来，直冲脖颈和心脏。
她立刻转身，顺势掀起一阵狂风掀起了怪物，并扭转了它的朝向。同时她右手凭空摸出一柄利刃，想趁它尚未落地直刺入躯干，一击毙命。
“等，你是邱琳的人吧！”
那怪物突然叫起来，迫使她不得不停手。
于是它便“噗咚”地摔在地上。
“哎呦......还以为刚领到任务就可以开工了，没想到碰到你了。”怪物重新站起来，打量着朱鹮说到，“这么晚你怎么在这儿？”
“你认得我？”她看不清它的具体模样，但从形状来看，是个类似皮包瘦骨的人形的模样。
“只是有听邱琳说，家了有个只有一个翅膀的孩子。”
“！？”翅膀？朱鹮从头到尾都没露出过翅膀，它是怎么看到的？算了，这不重要。“刚领了邱琳的任务。”
“哟，这么巧！你也是刚领的任务。可以说说是什么吗？”
“停止你的任务，是邱琳的命令。”
“......”
“咱们都没任务了呢。”
她和它都陷入了沉默。
“啊！？”它突然大叫起来，“为什么啊，我可是等了好久才又领到任务的，刚想爽一下，还没开始，就，就结束了？”
“虽然很可惜，但就是这样。”任务完成，朱鹮转身就要走。今晚邱琳会回来住，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可以......依偎着她。
“不是，等下，你是朱鹮星对吧，你先等等。”不甘心的它快步挡在了她面前，“理由呢，为啥不让我干啊？”
“邱琳的命令还需要理由吗？”
这一句话，实在是叫它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邱琳就是那种随心所欲的家伙，做事很少说明前因后果，哪怕有她自己的道理。
“哎呦，我心心念念的任务啊——”它哭丧着一屁股做到地上，“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上次闯祸，争得到这次任务有多难吗？”
“心心念念......”
“我那么多努力就因为邱琳一句话就白费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难受......”
“喂，你有听我说吗？”
“你，依赖着任务吗？”
“啊？”它一下被她问懵了，“你刚说啥？”
“你依赖着任务吗？”
“我听清了，你解释下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依赖着任务。”
“你不是说，自己心心念念着能得到任务，没有任务就会很难受吗？我觉得跟我时刻思念着邱琳一样，我见不到她，也会很难受。但是不单是平常，不论是开心也好，难过也罢，我都想跟她在一起，一点，都不想跟她分开。我是依赖着她吗？”
它的视力很好，即使一片漆黑也看得清她认真的表情，“这样啊。”刚到手的任务就没了，实在是让它气得不愿意帮她，但它心里还是蛮可怜朱鹮曾经的遭遇的，这又让它想帮她。朱鹮曾受了那么多苦，难免会依赖上邱琳的爱，又作为邱琳的第一个养女，被给予的关爱更不会少，何况她还喜欢黏在她身边。不过，那副带有红晕的脸，映耀着对方的眼神，到底......
“思念的，到底是邱琳，还是母亲呢。”
“！”朱鹮没想到它居然会回答她，心里一惊，“那是，什么意思？”
“我就说这么多。不论是羽毛还是鳞片，都是要自己长起来的。”
空不见月，街无二人，轻轻的脚步声将与黑夜一同沉浸空寂。
同日晚九点，熙和客栈。
“邱琳......”
朱鹮推开房门，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邱琳。
她坐在书桌旁，正在整理今天的资料。
“哦，”她注意到了推门声，扭头看到了朱鹮，“是你啊，快进来吧。”
“嗯。”她关好门，来到邱琳身旁。一接近她，心里便涌起了阵阵躁动，涨起来一股想要依偎在她怀里的冲动。
“我的话蓝鹇带到了吗？”她继续整理着，但示意了她马上就结束了。
“嗯，任务完成了。”
“好，有你们在可真是让我轻松了不少啊，辛苦你了，朱鹮。”邱琳将所有东西整合到了一起，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然后转身看向了朱鹮，很开心地拉住了她的手。
朱鹮的脸立刻涨红起来，心里更是躁动地手足难安。
“不，不不，哪里的话，能帮到你我真的很高兴，真的。”
她很想把手抽回来来恢复平静，但也不想错失这个接触她的机会，便强忍住冲动也握住了邱琳的手。急促的呼吸和躁动的汗水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愧地扭过了头，不敢直视邱琳。
“害羞了？哈哈哈”邱琳笑着站起身，把朱鹮拉到了怀里，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抚摸起她的头，“虽然样子成熟漂亮了，但心里还跟以前一样呢，跟个孩子似的。”
“啊，怎么，怎么了！？”朱鹮被她这突然的举得惊得手足无措，脑袋里更是乱的没办法思考，心里也迟疑要不要抱住她。
“明明中午时还见过，听我晚上回来就又来见我。这么黏着我可真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没，才没......”
“嗯，什么？”邱琳没听清她细小的声音，刚要跟她分开，却被一把紧紧地搂住，“欸？”
杂乱的心跳通过彼此的接触清楚的传递给了邱琳，躁动的情感也同心跳传染了过去。
“我，感觉有点奇怪。”
“怎么了，是生病了吗？”邱琳的确感觉到她的体温明显比平常要高，呼吸和心跳也很急促，难道是发烧了吗？“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下？”
“嗯。”一天都没怎么休息，在邱琳身边即兴奋又安心，确实让她瞬间变得疲倦。
邱琳将朱鹮扶到床上，帮她脱去了长衣，露出了漂亮的翅膀。她很喜欢她漂亮的羽毛，也喜欢轻拂翅膀的内羽后不禁颤抖的朱鹮。以前一起睡时，总喜欢玩弄朱鹮的羽毛，不过今天她很疲倦的样子，就让她早点休息吧。
邱琳帮她盖上被子，自己则准备离开。
“晚安，朱鹮。”
她轻轻地抚摸了下她的头，然后在额头吻了一下，就跟以前一样，就跟母亲和孩子一样。
思念的，到底是邱琳，还是母亲。昏昏欲睡的朱鹮脑海里浮出了夜里听到的那句话。就像刚才那样，像母亲一样的邱琳的确让她十分安心，但她的情感真的只有这些吗？难得自己只是个离开母亲就会不安的孩子那样吗？
不，肯定不只是那样。
“等，等下。”朱鹮打起精神，起身牵住了邱琳的手。已经转过身去的邱琳吓了一跳，立刻又转回来看向朱鹮。
“怎么了？”
“可，可以一起睡吗？”
朱鹮说出这话后，满脸通红，全身都燥热了起来。
“噗哈，”不知道为什么邱琳忍不住笑了出来，回握住朱鹮的手，坐到了床边，“今天怎么了，突然又爱撒娇了。”
“因为，好久没跟你一起睡了。”
“嗯......也是，你们长大之后就好久没一起睡过了呢。哎呀，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你就变得这么漂亮了。”
“！”朱鹮害羞的缩进被子里半个头，“邱琳.......你也一直都很漂亮啊，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哈哈，”邱琳大笑着搂住了朱鹮，“不愧是我闺女，说话就是好听。行，今天就一起睡吧。”
“嗯......”朱鹮本觉得自己应该很高兴才对，但为什么刚那一番话让她心里那么难受呢。闺女，在她眼里自己只不过是她的孩子吗......
邱琳脱去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外衣，露出了她漂亮的内衣和秀美的身姿。她躺到朱鹮的身边，伸手安抚她的脸哄她入睡。
像照顾孩子一样。
朱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后起身把她压到了身下，“我不是个孩子了。”
邱琳被她突然的举得吓了一跳，但马上又换了一副笑脸，说到：“是蓝鹇跟你说了什么吗？”
“我的羽毛已经很漂亮了。”
“......”
“妈，不，”朱鹮摇摇头，她已经不甘只是她的孩子了，“邱琳，虽然我只有一半的翅膀，但可以也只想容下你一人。”
两人四目对视，此时即便没有紧贴一起，也仿佛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今天，我能更任性点吗？”
虚无世界，A，1143年。
冰宁国克斯罗伊城。
“原来你跟朱鹮姐还有过这样一段故事啊。”
“嗯哼，黑玉你可别跟她学哦。”
“欸~我也可喜欢妈妈了，”黑玉星从背后抱住了邱琳，双手试探性地向上摸索，“邱琳，我也可以任性下吗？”
“哼。”邱琳轻笑一声，眨眼间消失在了黑玉的怀里。
不等她去找邱琳的身影，便被重重地推了下后背，身体失去平衡眼看便要倒在床上。她刚闭眼，双手住头，腹部突然被什么东西勒了一下。睁眼去看才发现原来是有条绳子绑住了身体，挂在天花板上将她悬了起来。
邱琳不紧不慢地走到黑玉的旁边，伸手抚住了她的脸颊，“你猜故事后面是怎么发展的？”
“欸！？”黑玉的脸突然涨红起来，“原来妈这么大胆的吗！”
“哼哼哼。”邱琳摇摇头，留黑玉独自挂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