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梦中，她一度以为自己醒了过来，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和熄灭了的电灯。月光透过窗帘游了进来，被窗框切成了一片片，映在了深夜的她的床上。
她看向一旁的时钟，四月二十一日0点，那是昨夜与今日的分界点。
她翻了个身，想继续入睡，却看见自己的身边，躺着另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
她惊恐地想要尖叫，但张开的嘴巴却无法发出声音。她听到另一个自己在对她耳语：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突然意识到，并非自己无法发出声音，而是发生于自己与自己之间的交流，根本不需要发出声音。
她问，这是梦吗？
另一个自己说，这是梦。
她说，你是我吗？
另一个自己回答，不，我不是你。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伪装成你的一个幻象。
她问，你来干什么？
另一个自己说，我能让你，和她永远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
“是的，这只是一个梦，但它又不仅仅是梦。这个梦，是我能够向你传达讯息的通道，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化抽象为现实的窗口。”
“我不明白……”
这是梦，这是梦。
时用尽全力对自己说道，希望以此尽可能地保持清醒，不被眼前这个超脱自己常识的存在所误导。
既然是梦，那就有办法醒来。
然而无论如何，时都无法让自己回到自己认识的那个现实当中，四肢犹如被束缚般动弹不得，只有那个脑海里的声音，和旁边的那个存在，感受起来是那么真实。
“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你想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那个名叫夕雨绫子的少女身边，是吗？但是，时间不等人，你们的时间，恐怕并不太多了。”
“我这样说，你当然不会明白，”眼前的另一个自己闪烁着双眼，“那让我把话说的更加明白一点吧——这个世界和她，都会在一天之后走向终焉。”
“走向……终焉？”
时几乎是颤抖着重复了一遍。
“对于一天之后……嗯，准确说是十八个小时之后发生的这场灾难，我做了很多的调查与研究，试图找出它发生的源头……但我最后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一开始就有人告诉过我了。”
“这场波及整个宇宙的灾难，我称之为‘时间的崩坏’——因为原本的时间线遭遇了过多的干涉和扰乱，最终在某一时间点彻底崩坏和分裂，最终导致这个宇宙中所有无法超脱于时间之外的生命全部灭亡的悲剧性事件……”
“……”
时哑然地张着沉默的嘴巴，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太过于抽象和沉重，她无法在一时之间让自己的大脑接受这些说辞。
“……那么，你来这里，是为了……”
“当那一刻到来，无论是你还是她，亦或是其他任何生命，所在世界的各个部分会以不同的时间速率前进，从而产生数个时间维度上的巨大断层……你们不会立即死去，而是亲眼看着自己身体裂成几瓣，明明头部还留在原地，身体却在继续向前走……神经系统的错乱会引发巨大的痛楚，直到自己的大脑因为供氧不足而逐渐死亡……相信我，那样不会很好受的。”
“但是，我将会给你一块怀表。在四月二十一日的下午六点之前，你只要按下怀表的归零键，就可以重新回到这个时刻，四月二十一日的零点。这也就意味着，你可以无限地重复这一天，灾难不会波及到你们，你可以……一直和她在一起，永远永远。”
“永远……永远。”
时的眼神迷离了，她或许尚不清楚“永远”这个词语的分量，但她知道，她绝不能看着绫子受到那样的伤害，以这样的方式……时就可以保护她。
时不知道梦是什么时候醒的，因为身边的那个存在早已以一种她无法意识到的方式悄然离开。她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离奇的梦境，但当她真的看到手边多出来的那块怀表时，她才知道，那个存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是第几次经历四月二十一日这一天，时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她能够清楚地记得，绫子每一次微笑，每一次害羞，每一次生气，每一次的初吻……这个世界于无限循环中的时而言早已不重要，她眼中只留下了绫子留下的痕迹，哪怕它们会随着记忆的褪淡而远去。
这并非她个人的意愿，她对自己这么说。
这是在这个行将崩坏的世界当中，唯一能够保护绫子的办法。
而绫子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她们都会被永远困在这段不断重复却又绝对安全的时间当中， 就这样下去，直到永恒。
至少，时是这样认为的。
因此，她的目的已然达到了，从此，她可以永远和绫子在一起，不会再有生老病死将她们分开，而这，也的确是那个存在所允诺过的东西。
东方变成了鱼肚白，萌芽的晨光慢慢爬上窗帘，无限重复的一天即将到来，就如同一模一样但又无法预测的两人的背影，慢慢走近却又渐行渐远。
于是，闹铃声大作，再度唤醒了沉睡当中的少女。
“池葵同学，早上好。”
时闻声抬起头来，便看见绫子带着浅浅的笑意，在街角朝着她挥了挥手。
“啊……早上好。”
时也向她笑了笑。
“嗯……？”绫子可爱地歪着头，向时凑近了一些，“池葵同学，没有睡好呢。”
“唔？”
时小小地吃了一惊，因为在她的记忆当中，绫子在之前的循环当中并没有说过这句话。
“……是有一点，夕雨同学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池葵同学看起来有点疲倦，就像是熬了夜的感觉一样……”
说到这里，绫子突然蹙起了眉毛，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
“池葵同学，该不会是熬夜了吧？！”
“并没有那种事情……”
“那就好……因为熬夜可是非·常·不·好的喔！”
“噗。”
看着眼前一本正经差点就要教训她一顿的绫子，时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池葵同学在笑什么呢？”
呜啊，总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杀气。
“没有那回事，”时正色道，“我只是觉得这样认真的夕雨同学，确实挺少见的。”
“嗯哼，所·以·呢？”
坏了，杀气好像不降反升了啊。
“啊……呃……我就是觉得，偶尔这样子的夕雨同学，还是……嗯，挺可爱的吧。”
尽管时有些刻意地避开了绫子的目光，但她仍然能够看见，这次是轮到绫子“咯咯”地轻笑了起来。
“池葵同学，无论多少次总是这样，很笨拙呢。”
“什……”
听到这里，时的心跳近乎停止了。
“无论多少次”，这种话怎么会从绫子的口中说出来？虽然她和绫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短，可像是刚才那样的话绝没有说过多少次。总不可能，她是在暗示着什么吧？
难道说，绫子和她一样，也在经历着一遍又一遍的时间循环？
“池葵同学？池葵同学？”
绫子的声音把时拉回了现实，明媚的阳光依旧，眼前电车路口的栅栏升起，信号灯已然变成了绿色。
“池葵同学在发呆吗？已经是绿灯了，我们走吧。”
时看向眼前的棕发少女，或许是纯粹的心理作用，她似乎看见了在绫子闪烁的眼眸当中，存在着些许时自己的色彩。
“……嗯，走吧，一起。”
“池葵同学……我知道我这样说，其实挺突兀的……”
时吃了一惊，放下手中半空的便当盒。转向的目光所及处，绫子出人意料地红着脸，蠕动着嘴唇，似乎将要将什么相当重要的事抛掷出口。
“……就是，今天放学之后……嗯，其实下午翘课也可以……那个，可以到我家里玩玩吗……我们，一起……？”
嗡地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锤中了脑袋，时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平日里面明明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甚至在前几次轮回中会对逃课出门的邀请感到惊讶的绫子，现在竟然会带着这样的神情，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等……夕雨同……你是认真的吗？”
或许是因为大脑方才受到了冲击，话刚一出口时就后悔了。
不管怎么说，明明绫子应该是怀抱着期待的感情才把话说出口的吧，我却这样回答她……
绫子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眉毛在阳光下微微抖动。
时看着她这幅样子，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可是没关系吗，夕雨同学的父母……”
“他们说今天要加班，可能会晚点回家。”
绫子抬起头来，目光与时相交，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灼热。
“如果我们去的早一点……只会有我和池葵同学两个人哦。”
时吞了口唾沫，眼前的绫子，一反平时乖巧的形象，而是用一种有些炙热和期待的眼神锁定着她，让她近乎无法动弹。
“这……这样啊，如果夕雨同学这样会觉得开心的话……”
“……笨蛋”
“诶？”
“我说，池葵同学是个笨蛋！”
时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眼泪汪汪的绫子，后者一边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用愤愤的眼神看着不知所措的时。
“为什么要考虑我会不会开心这种事情啊！明明只要池葵同学开心就好了……我也只想让池葵同学开心啊！”
“唔……我……”
“……抱歉，我有点……激动。”
绫子扭过头去。撇了撇嘴。
“……我只是觉得，我明明都把意思表达得这么清楚了，池葵同学却还是不能领会……”
“抱……抱歉。”
时无所适从地挠了挠头。
“其实……夕雨同学能邀我到家里玩，我真的很高兴的……只是刚刚脑子一片空白，所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抱歉。”
“没事，我也应该想到这点的。”
绫子咬了咬下嘴唇，紧巴巴地露出一个微笑。
“……该怎么说呢，是我有点急切了，我知道池葵同学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知道……池葵同学其实，是很在乎我的吧。”
“……诶，很明显吗？”
“噗嗤。”
绫子看着忽闪着疑惑眼神的时，禁不住破涕为笑。
“还不够明显吗？……反正，关于去我家的事情，那我就当做池葵同学同意了喔。”
“那，我们去那里做些什么呢？”
“嗯……池葵同学喜欢打游戏吗？我的房间里面有游戏机和两套手柄。如果池葵同学不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一起看书，或者一起看电影……呜，我讨厌做计划这种事情。”
绫子不耐烦地吐了吐舌头。
“无所谓啦，我只是随口那么一问。”
时宽慰道。
“反正就算做了计划，我们八成也会事到临头改主意的吧。”
“你也太了解我了。”
两位少女在树下相视，然后一起笑出了声来。
“我们俩简直就像是一面镜子的两个镜像一样呢。”
“诶？那我之前居然还对你说夕雨同学是乖乖女之类的话……真是抱歉啊。”
“什么？”
“啊，没什么。”
说漏嘴了啊……真是危险。
时看似轻松地随口糊弄了过去，暗地里却渗出了不少冷汗。
虽然看起来每次回溯都会抹去上一次回溯造成的痕迹。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绝对不能让绫子知道那些事情。
就算不会对时间线造成印象，但那种事情对于绫子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眼看着整个世界在自己眼前彻底毁灭，不论是谁都会崩溃的吧。
就算有一天回溯失效，不得不面对时间线崩坏的那个时刻，那种沉重，也只要我来承担就好。
让绫子眼中的世界，只存在我所留下的美好吧。
“鞋子放那边就好……家里没有人的啦，池葵同学用不着这么拘束喔。”
“啊……失礼了。”
虽然绫子反复地那样强调了，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时还是不自禁地这样小声嘟囔道。
绫子的家里并没有什么比较奢华的装饰，过了玄关，就是几间陈设相当简约甚至可以说朴素的餐厅和连通在一起的开放式厨房，缓缓地飘出几丝似乎是早上残余的烤面包的甜香气息。玄关的另外一边则是一个相当普通的客厅，两个Switch的手柄则被随意地丢在米色的沙发上。
“要喝点什么吗？我这里有果汁和气泡饮料喔，还是说池葵同学喜欢喝白开水？”
绫子从半开着的冰箱门旁边探出头来。
“我随便……夕雨同学喝什么我喝什么就行了。”
“啧……我家里可没有‘随便’这种饮料。”
绫子不满地撇了撇嘴。
“那……就果汁好了。”
“我说啊，明明池葵同学是客人才对啊。你至少也应该学会主动一点吧。”
绫子拿着两瓶开了盖的橙汁，故意把其中一瓶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
“池葵同学，总不会是没有做过客吧？”
“……这倒是不至于，就是……之前都是父母带着我去亲戚家做客，到同学家里做客……还是第一次，又是夕雨同学父母不在家的情况下……”
时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细若游丝的喃喃自语。
“……是呢，我们做朋友这么久了，都快忘了我们都没有其他朋友了呢。”
绫子嘴角好像带上了一点苦涩的微笑，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时垂下的侧脸。
“夕雨同学之前邀请过其他人到家里来么？……因为夕雨同学表现得真的很热情啊。”
蠕动的嘴唇，轻轻吐出了看似不经意却又十分重要的问题。
“……没有喔。”
时急切地抬起头来，以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身旁微笑着的少女。
“这是第一次……我能够邀请朋友到家里来，所以说，我真的很高兴。”
“这样子啊……”
“毕竟，”绫子转过头来笑道，“我只有池葵同学你一个好朋友嘛！”
时的心脏悸动了一下，眼前的少女的笑容是那样温柔，就像刚刚说出的那句话本身一样，几乎要让她的心为之融化。
“只有我……一个朋友呢。”
“诶呀，我们为什么会去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的说……一起打游戏吗？”
绫子指了指眼前沙发上的那两个手柄。
“好哦，不过事先说好，我可是很菜的喔。”
时像是放下了某种沉重的东西般，脸上也浮现出了轻松的笑靥。
“这样子的话，你就好好欣赏我的操作吧！”
看着面前露出得意之色的绫子，时也终于吃吃笑了出来。
这样轻松的心情，是多少天都没有体会过了呢？
在这样的一刻，时真想放下一切，放弃思考，就这样沉溺在纯粹的轻松和快乐当中，不去想几个小时之后绫子就会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去想下一次轮回，时又要费尽一切去确定绫子的心意，不去想这个在注定的时间线上，行将毁灭的世界。
然而，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面，时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根本无法放在眼前的屏幕上，她总是禁不住地去看绫子开心的笑颜，导致有好几次她没有注意，直接让人物走下了悬崖。
绫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时的心不在焉，她在强行凭借单人的力量突破了关卡之后，便放下了手柄，伸了个懒腰。
“池葵同学，要去我的房间看看吗？”
“诶，房间？”
时的脸不知为何腾地一下红了。
“怎么了吗？带着好朋友参观一下房间应该挺正常的吧……我猜？再说了，都是女孩子，池葵同学没必要不好意思嘛。”
“就因为都是女孩子所以才……”
时硬生生掐断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所幸，绫子好像并没有听见。
“那么，我就当你同意啰！”
“诶诶诶？”
时在慌乱之中发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待她反应过来，却已经被绫子拖到了房间门口。
“只是看一看房间而已……”
惊魂甫定的时如此宽慰自己道。
可是无论如何，时总感觉自己的心跳有所加快，脸也有些发烧。
“亲眼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房间里面，怎么可能不紧张啊……”
毕竟再怎么说，一个人的房间就是一个人的隐私空间，多少也会有些不好意思吧，更不用说是喜欢的人的房间了。
在时闭上眼睛试图做上几个深呼吸来平静心情的时候，绫子却已经“嘎吱”地把房门打了开来。
“那么，请进。”
“失礼了。”
时慢慢睁开眼睛，迈步走进了绫子不太大的房间。
和这整座公寓一样，绫子的房间也非常简单整洁，简约到令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妙龄少女的房间。唯一能够彰显它的主人个性的是一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绫子和另外一个露出紧张笑容的黑发少女一起的自拍照。相框被摆放在了写字台最显眼的位置，由此可见主人对它的珍视程度。
那里面的另一个少女，正是时自己。
“咔哒”
房门在时身后轻声合上，门锁清脆的响声提醒时现在正身处何处。
“抱歉……可能会让池葵同学有点失望呢。”
绫子背着手站在写字台前，转头尴尬地对时笑笑。
“如你所见……这真的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几乎什么陈设都没有呢。”
“不……当然不会，”
时摇了摇头。
“我其实……能够理解一点点，因为我觉得，房间变得过于花哨会感觉很累人呢。只要留下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放在自己面前，其实就已经足够了。夕雨同学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不出所料，绫子的目光逐渐漂移到了写字台的那个相框上。
“啊，这是之前和池葵同学的合照呢。”
绫子答非所问地说道。
“池葵同学说的其实没错，至少，我确实留下了我最珍贵的东西。”
“那就是，和池葵同学一起的回忆。”
“无论什么时候，伤心也好，痛苦也好，寂寞也好，只要看到这张照片，总感觉心情就这样能够好起来呢。这恐怕就是池葵同学给予我的魔力吧。”
“就像这个几乎什么都没有的房间一样，我之后的人生也许也会一直平淡着。但是，我只是希望，夕雨同学能够想相框里面一样，一直陪伴着我。”
“我不会被任何其他人所注意到，任何除了池葵同学之外的人。池葵同学应该也是一样的吧，别人的眼中不会有我们的存在，更不会和我们有所交集，永远也不会。”
“所以……池葵同学。”
绫子向时靠近了一步。
“接下来的话，我一直想和池葵同学说，请你务必……好好地听我说完。”
“我想说的是……其他人怎样无视我，我都无所谓。但是对于池葵同学……我只允许你，让我成为你目光当中那个唯一的存在。”
“这或许是很自私吧……不仅仅是唯一的存在，我不想池葵同学变成其他的样子，池葵同学只要留在此刻，停留在我最喜欢的这个现在就好……可以吗？”
在耳畔的话语所编织出的牢笼当中，时的呼吸几乎快要停止。
她快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四肢麻木，大脑空空。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慢慢逼近的绫子，终于紧扣着她的双手，把她扑倒在了白云般的的床单上。
床垫很软，像是倒在了棉花糖上一样。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如此之近。
愈发接近的双唇，时根本无法拒绝，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自己的本能，那样令人羞涩，那样野性的本能。
“唔……”
清香的气味扑面而来，霎时间，时的口腔当中也充斥着这股好闻的气味，唇与唇无间地相触，舌尖与舌尖缠绵，几乎让她窒息，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这一份甘甜。
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是幻觉罢，也是棉花糖般的甜美气息，此刻正萦绕在时的周围。就像在梦里一样，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一片柔软无比的温暖海洋，令人心安的温度开始突破最后一点隔阂，与她的肌肤不断接触和摩擦。
那样的温度，绝不是一点蔽体的衣布所能够阻挡的。
“哈啊……哈啊……”
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喘息，那样的动作让她有些体力不支，但是她又实在不想放开手，就好像在黑夜中抓住了一束光。这束光让她兴奋无比，悸动自肌肤传到全身，她在发抖，她在战栗，但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自某种更加本源的情感。
窗帘不知什么时候拉了起来，下午的阳光仅有一点点能够穿过缝隙，变成一条线，印在床上的两位少女白皙的皮肤上。
波涛汹涌中的航船终于行到了最高潮处，彼此的体温互相渗透，微微的喘息声萦绕耳畔，在两情相悦的极点，一切事物，他人，时间，世界，都变得无关紧要，两人此时的目光中只有彼此，如同寂静宇宙中的双星，绕着只为对方而生的轨道旋转，终于融为一体。
时间在爱的温度中慢慢融化，它正在坍缩，变成不可观测的一部分，如同追逐着自己的尾巴一样，不断逼近自己的起点与终点。
然而此时此刻，时早已不再在乎这些。如此甘美的当下，从未有过的感觉，像绊索一样束缚她于原地。她好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但是即使是拥有那样的力量，也无法如此停滞住时间。
突然间，时感到有一股情感不可制止地涌入她的脑海。那是什么，是幸福？是快乐？是悲伤？
但她不想再去想了。
“总觉得……好累……”
“不想再……”
“绫子……”
“总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身边的绫子紧紧地捂着身上的被子，只留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看着躺在旁边的时。
“这种事情……放在以前，真的是敢都不敢想呢。今天竟然脑子一热就那样做了……嘿嘿。”
“真的像梦一样。”
时仰面朝天，眯着眼睛喃喃道。
毫无预兆地，绫子伸出手来，在时的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呜哇！……夕雨同学？”
“这样子就可以确定不是梦了吧？”
绫子笑嘻嘻地把食指搭在时的鼻尖上。
“如果是梦的话，在我捏你的时候就应该醒过来了喔？”
“怎么还当真啊……梦里才不会做到那么累的说。”
时没好气地回答道。
“生气了？”
“才没有。”
时突然想逗一逗绫子，于是便一边嘴上这么说着，一边故意扭过头去假装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令她意外的是，绫子没有像刚才那样笑着向她撒娇或是赔罪，只是两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时。
“别装啦。”
“……诶？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
“因为我知道，池葵同学不会对我生气的。”
突然间，某种温热的液体自时的双眼中不受控制地滑落，此刻的她放弃了思考，转身把绫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好喜欢你，绫子。”
“……是哪种喜欢呢？”
绫子顺从地搂住了时纤细的腰肢。
“我想，是恋人的那种吧……绫子，你会拒绝这种情感吗，明明我们都是女孩子呢。”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的，傻瓜。”
这样啊……太好了。
但是，但是……
“但是……”
时开始抽泣，尽管双臂依旧紧紧地搂抱着绫子温暖的躯体，但她却只能感受到时间的冰冷。
“绫子，我喜欢你，我一直想着，要是我们能够一直在一起就好了……但是……”
“时？你在说什么呀，只要你愿意，我们之后可以一直……”
“做不到！”
绫子惊愕而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满脸泪水的时。
“……我做不到，和这样的绫子一直在一起！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在那之后，绫子什么都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也一样……”
“我知道绫子没法去理解我说的话……但是请记住，这一切都是为了绫子你！只要能够保护绫子，无论让我经历什么都无所谓！”
“所以，对不起，绫子，至少这次，我不能……和你一直在一起。”
“这或许真的是一场梦……既然是梦，那就有应该醒来的时候。绫子，我一定会找到方法……找到让我们能够一直待在一起的方法！”
“等等……等一下！时到底在说什么……等等啊！”
“再见，绫子。”
什么都无所谓了，就算明知自己做不到，也一定要找到方法。
时再也无法忍受了，无法忍受自己的爱一次次付出却被忘却，无法忍受不能与自己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这样的事情，时不想要它再发生。
时间线或许注定会崩溃，这个宇宙或许注定会四分五裂，但是既然那个存在能够给予自己回溯时间的力量，那么她也一定有办法，帮助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的吧。
就算是这样……时也必须又一次抛下绫子，继续向前走，从时间的尽头走向开端，就像无数次曾经做过的一样。
是啊，抛下，她怎么没想到呢。
她看似是在不断保护着绫子，实际上却始终在逃避着。她是一个可耻的懦夫，一次次抛下上一个时间线的绫子，期望在下一条时间线中有所改变，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得到。
既然绫子能够踏出那一步，她也应该勇敢地面对问题才对。
怀表的按钮被按下，齿轮发出细小的咔咔作响，但这一次，它的指针没有回到起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