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雾气弥散的伊浮尔兰卡，即使正午，太阳的轮廓在眼中也只会剩下一片浑浊的散射，在这浑白的光色中，管家卡斯泰利亚正急匆匆地走过长廊，在一片沾染着水汽的回音声中，敲响了那扇装饰最为繁杂的房门。

“打扰了，是我，殿下。”

“进来。”

“殿下，您找我有何吩咐？”

“哦，赛巴……卡斯泰利亚啊。”不知道为什么公爵好像叫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苦恼地揉了揉眉间。

“请问殿下有什么烦恼吗？”

“不……最近好像受到女儿的影响了，不必在意。”

“明白了，恕我僭越，殿下叫我，是为了谈判的事情吗？”

公爵点了点头，将自己手中的书籍放在一边，自己确实是为了此事而找管家，“那些人”虽然刚刚发迹不久，但如今已经可以被称为整个伊浮尔兰卡的支柱之一。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国王恰巧在畏惧着什么足不出户，自己必须赶在国王意识到他们的重要性之前，先一步接触到他们。

“说来，我比较好奇，作为康斯伊索尔家的管家，你对他们怎么看？”

“恕我愚昧，但是我觉得是一种新颖的投机手段，名为‘存取’实为借款，然后再通过放贷来从中牟利。”

卡斯泰利亚所谓的，正是今天上午拿给大小姐的“凭据”。

“没错，而且不仅如此，这个世界本来始终存在着这样的法则，只有手中拿着的黄金才是真正的财富，当手头所剩无几时，就是该收敛的时候了。”

公爵锐利的目光看向自己，那张捉摸不透的微笑，让管家感到些许的畏惧。

“如今受到他们的影响，很多人将大多黄金换成一纸凭据，却没有注意到，实际上所有人两手空空，金钱却在市场上流动了起来。”

如同鼓胀的泡沫，中间空无一物。然而那层脆弱如纸的水膜，却折射出了整个商业街——马格诺利亚长廊最为五光十色的繁华。

“这样的体系……不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崩塌吗？”

公爵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微笑。

“有时候，泡沫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坚硬，你了解过他们的一些策略吗，我认为真是天才般的设想。”

“竟能有这么高的评价吗，说起来，大小姐今天说你许诺她可以来找我要‘一大笔钱’，我把那个凭据交给了大小姐。”

“一大笔钱？”公爵有些困惑，“只是带着莉亚出去玩，用不到一大笔钱吧。”

“这可真是……抱歉，是我的疏忽，我这就——”

“没关系，让她拿去用吧。”

“但是，如果不小心搞错了，或许会有很大的损失。”

“没关系，她是康斯伊索尔家未来的继承者，偶尔交一次比较贵的学费，也是不错的经历。不过说起来，卡斯泰利亚，你好像很信任爱女啊，不怕她是骗你的吗？”

“我认为大小姐是不会说谎的。”

“是啊……没事情了，你退下吧。”

“是，殿下。”

管家离开后，公爵看向自己刚刚放下的书籍，叹了口气。

那是一本小说，讲述了作者于疯人院中所见的“天才”们，作者在书中讲述了如是的观点——天才与疯子都永远无法被凡人所理解，而二者之间亦只有一步之遥。

自己的女儿毫无疑问是个天才，即使公爵自认为自己算是聪明人，在很多知识上的方面也全然无法比拟尚未成年的女儿，而自己的女儿似乎有时候很好理解，却又有时难以捉摸。

不像自己听过和见过的贵族子女一样趾高气昂，拉若塔对待任何人都仿若对待家人，这让拉若塔在宅邸里很受欢迎。譬如管家今天将一大笔钱直接交给拉若塔——即使拉若塔是康斯伊索尔家的继任者，将这样一大笔钱不经报告交给她对于管家来说也是越矩的行为，管家应该明白自己可能会因此被追究，然而女儿的人望就是到了这种程度。

可即使如此，被所有人都尊敬或者爱护，并不意味着被任何人理解。

莉亚似乎始终在女儿的身边，但公爵始终认为莉亚也只是一个凡人，她真的能够让自己的女儿不再孤独吗？

至少自己是永远不可能理解自己的女儿了，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女儿好像还背着一个和自己身高差不多长的袋子，以及不知道为什么穿着女仆装。

最开始是莉亚然后是自己女儿，最近难道是很流行女仆装吗？

房间里响起公爵无奈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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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样。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莉亚呆滞的目光指向病床，正微弱地呼吸着的大小姐与她目光相对时，脸上寂寞的表情顿时转为错愕。

“莉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在听到传言后回来了……这……不是真的吧，大小姐，只是您想要赶我走的借口对吧，大小姐怎么可能——”

“对不起，莉亚……”

在莉亚的眼中，大小姐无论在科学艺术还是魔法都无所不能，理应是那样才对，然而。

绝症。

那是即使大小姐也无法治愈的疾病。

“大小姐只是在骗我的对吧，因为我恋慕着大小姐，所以想要赶我走才会这样的吧，求求你了大小姐，请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你讨厌我吧，我再也不会接近大小姐了……”

然而，大小姐那满怀歉意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大小姐如此不公平，明明不配和大小姐在一起却还倾慕着大小姐的人是我，如果惩罚也应该惩罚我才对，为什么大小姐要……”

莉亚的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大小姐正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

“你一直不知道吧，我根本不是你眼中那个善良的大小姐……我曾用这双手夺去过无数生命，如今这幅样子不过是报应罢了，而你，莉亚……我之所以谎称驱逐你离开，只是因为我想……哪怕只有无罪的你也好……希望你能够幸福。”

爱怜地捧起莉亚散落的一束头发，而后，将自己的唇印深深镌刻于其上。

“爱慕着却没有资格待在身边的，是我才对啊……”

大小姐的声音逐渐微弱，直至那只手也无力地松开。

“大小姐？大小姐！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莉亚……我……”

莉亚的哭泣声中，她未能说完自己最终的话语，那无人知晓的告解将同她所有的罪与爱一同被死亡收割，定格为永恒的沉默。那之后，墓园会多出一位年轻美丽的主人，她冗长的名字前会永远摆放着一束鲜花，贵族们将会议论那个才华横溢的千金的离世，只有那位从鲜花店里走出的失魂落魄的女仆清楚，那华丽的墓碑之下，并非一个人坟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马车上正在读小说的我，几乎要哭了出来——虽然没有真的哭出来但是感觉五官也快要扭成一团了。

因为莉亚就在旁边绝不能让她看到我这幅样子于是乎紧急开启扑克脸魔法！啊脸部肌肉被强行拉回去了疼疼疼疼疼疼疼。

这本狗血百合小说的主人公就和莉亚同名——真是个常见的名字呢，总之讲述的是女仆莉亚和大小姐巴拉巴拉咪嘛咪（名字太长了我没记住）的故事，大小姐在莉亚面前是无所不能而又善良的大小姐，实际上却是标准的反派角色，我还以为这个故事的最后还能有救赎，没想到就这样华丽的BE了，我的主仆CP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作者你不是人！

主仆好文明！BE坏文明！恨来自伊浮尔兰卡！

善良的女仆×反派大小姐吗，真是不错的组合，总觉得这个设定在哪里见过呢，难道说前世见过类似的桥段吗？说来箱庭（雾）虽然设定中有贵族家庭，却没有主仆CP呢，实在是遗憾！

这样想着的我下意识地掀开车帘，而后思绪顿时被窗外映入视线的景象打断：有一个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原本的世界：整齐的地砖，光洁的店面，以及琳琅满目的玻璃橱窗（由康斯伊索尔家族所控科技企业研发并提供），文明，简直就是文明！

话说这就是世界线崩坏的问题所在吧！这个世界明显已经被各种冲击改变了啊喂！

可恶，明明已经尽量控制了，但是我之所以推出了廉价玻璃是为了给推出照相机做准备——毕竟自己学不来画画就只好引爆业界，难道说这一步误算了吗。

随着马车前行，我的视野被十字路口中央的人群吸引，最中心处是一位修女打扮的女孩，那个修女——不是温呢，也是，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我看向那个不停蠕动着的包裹这样想道。

走近后才注意到，人们簇拥在修女的身边，和修女一起高声呐喊着什么。

“你们是谁？！”

““神的使徒！””

“大声点，我听不到！”

““神的使徒！！！””

“从你，开始报数！”

“1！”

“2！”

“3！”

“4！”

“5！”

“6！”

“7！”

“8！”

“9！”

“你们想要什么？！！”

““成功！！！””

“想要成功吗？！！”

““想要！！！””

“想要成功需要什么？！！”

““努力！！！奋斗！！！拼搏！！！””

“那是什么啊大小姐。”

我赶紧把车窗的窗帘拉下。

“嗯，什么都没有哦，只是一群人正在为舞台剧排练呢，嗯！”

哎？那是女神教吧，记得游戏里伊浮尔兰卡应该主流教派就只有女神教，为什么他们会变成那个样子？温的话应该就在女神教里，该不会温也已经收到女神教的影响，在我不知觉的期间豹变了？

不，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无论现在有什么问题挡在面前，此次出行的主要任务都是让莉亚玩得开心！为了这个我可是跟父亲申请了一个月的出行时间。

至于为什么足足申请了一个月，这里就不得不重复一遍异世界地理问题了，伊浮尔兰卡虽然被称作“魔法之都”，但实际上足有一个国家那么大，我家离商业街并不算非常遥远，但坐马车也需要足足一天才到。

如果用飞的就不用这么费时了，但是想着对莉亚来说怎么也太刺激了于是作罢。

总之，去银行把钱取出来，然后带莉亚进行快乐的购物之旅吧！

马格诺利亚长廊，如今伊浮尔兰卡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同时也是独一无二的经济中心，十年前这里尚且一片萧条，然而随着伊浮尔兰卡第一家银行出现，转瞬之间，无数店面如同烟花骤然于这漆黑的年代间炸响。而即使在本就已经如此不平凡的马格诺利亚长廊的历史中，今日也是是一个“极为不平凡”的日子，拉若塔并不知晓，如今寻求对抗公爵的国王势力、寻求对抗王室的公爵势力、于中间摇摆不定的克拉比特帮会和两派不同宗教正于此处齐聚一堂，在风暴退去尘埃落定后，史学家们将如是盖棺：

于是马格诺利亚陷入那个黑色的星期，人们目睹千百门店变卖资产、亿万纸币归为虚无后，会在知晓泡沫的物理学属性的同时，知晓泡沫的经济学属性。随着马格诺利亚大银行贴上白色封条，伊浮尔兰卡首个货币体系正式发表了讣告，自此，35元一盎司的黄金时代一去不返。

后世学者们会以恢弘笔墨书写当年于马格诺利亚长廊汇聚的各方势力，以及马格诺利亚如何在那场奠定历史的势力争斗中走向崩溃。

但坊间却总会对那些不起眼的奇怪传闻兴味盎然。

然而坊间流传着这样一种颇为戏剧性的说法：让马格诺利亚长廊崩溃的并非什么势力，而是一位拿着高额凭据的女仆。他们说，即使在马格诺利亚长廊再度复兴之后，管理者们持续多年来都未允许女仆装扮的人进入，而据考证，这个条约似乎的确曾存在于马格诺利亚复兴后的数十年间。

如果这种说法真的正确，那么于那时的马格诺利亚的管理者而言，女仆即是一种灾祸将至的预兆——仿若行走于大瘟疫间的鸟嘴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