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之森

作者:东月封魔
更新时间:2023-07-09 15:19
点击:277
章节字数:5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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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夜风带着湿润水汽与植物和泥土的味道。


坐在硬木板驾驶位的我身体微微摇晃,一边感受路面的颠簸一边听着虫鸣与车轮马蹄碾压泥土枯叶的声音。


在柔软的床上睡觉果然只是奢望。


眨了眨快要合上的眼睛,忍受着疲惫与困倦的双重侵蚀,我转动脖子木然望向身旁。


「困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侧脸轮廓在光明球的微光中浮现出来,注意到我的视线,阿葵娜偏头看向我。


虽然在浓厚夜色中她的双眼依旧有神,却掩盖不了眼睛深处的倦意。


「你用掉太多魔力,去车厢里躺一下比较好。」

她的口吻相当沉静,微风拂过金色长发,不知何时飘落的叶片刚好落在她的头顶。


「也还好啦……」

与之相对,我的声音有些含糊,像在半梦半醒。


咕哝了一会儿,因为实在没事好做,我招招手示意她低下头,在她乖乖照做后摘走了她头顶的叶片。


被倦怠感笼罩的我无聊地转着叶柄,心中升起想打哈欠的欲望。

「……唔。」

好在最后还是忍了回去,结果一抬眼就发现阿葵娜偷偷苦笑了一下。

我撇了撇嘴,停下转动叶柄的手。

「你该不会觉得我明明就是个不能熬夜的小孩子却夸下海口虚张声势吧。」

「……我才没那么想。」

她以正直的声音这么说,然后撇开视线小声补充一句。

「只有一点点。」

「你啊……」

我拖长尾音,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当然,我没打算真的纠缠下去,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

副驾驶有让驾驶者打起精神的义务,何况提出趁夜色溜走的人是我。

为了不与村长诡异的死扯上关系,加上知道了村子的秘密,考虑到后续也许还会出现更麻烦的事情,我们不可能继续待在那个原本只是小山村的地方。

幸好残余魔兽的势力也变弱了,不用我们插手也能完全剿灭,于是便偷偷取回马车,趁着城门守卫陷入混乱之际连夜逃走。

一走了之固然方便,但唯有一点——连悲鸣也没发出一声就在黑暗中变成木乃伊,村长那副凄惨的模样一直深深印在我脑海中。

那实在不像人类能办到的残酷做法。

一直没离开我视线的黑骑士自然不可能做得到。

只有那团黑影,那个前来迎接黑骑士的……是那东西做的吗……


『……呼哇,真是不太平的一夜。』

静谧的森林突然响起不合时宜的扇叶嗡嗡声,同时以云淡风轻的语气打断我的思路。

『新手村出现终盘BOSS怎么想都是犯规的吧,Owner居然会傻到和对方单挑。我不是说过不要做不符合自己风格的事情嘛,真的会死人的啦。』

从口袋里钻出来的徽章开始喋喋不休,让人很想弹飞它。

而且说是单挑未免太抬举我了,我只是单方面被威吓。


「你根本没说那是终盘BOSS啊,说到底你这家伙不是一直都在我口袋里装死吗,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啦!」

『迁怒于我也没用吧?那时出声也只会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谁要被那家伙当成目标!况且我一开始就提醒过你对方很强的,然而你们这些家伙,就像郊游一样手牵手感情要好地跳进陷阱阵里,居然还好意思说我!』

「是、是这样的吗……」

听了这句话,阿葵娜小声嘀咕着,莫名变得有些扭扭捏捏。

「……」

过去的事情说再多也只是马后炮而已,还是换个话题吧。

「说真的,艾希斯,你看得出那个黑骑士的诅咒是什么吗。」

『不知道啦那种东西,不是不死之身吗?』

「……也太鬼扯了。」

虽然这么说,但总觉得不是完全没可能。

或许艾希斯才是对的。

但听到这种无敌诅咒还是有些泄气。


沉默半晌,阿葵娜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

「那些魔印……说不定和莫莉埃尔所说的人类灾厄有关。」

「就算是这样,让我承担起拯救世界的任务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而且还差点没命。

「总之先让我梳理一下目前这些人的关系,至少可以确定黑骑士不是白天道具店的女人。她本人说是银龙事件的局外人,和四年前来到村子的那个戴眼镜的女人是否有关尚且不明。」

虽然还存在道具店的女人和四年前的女人是同一人的假设,但现在还无从知晓。

「从对话来看,村长似乎并不认识黑骑士。」

再度将视线转向正面,凝望森林深处,阿葵娜轻声说道。

「但黑骑士对村长和银龙事件知根知底,如果她是被人雇佣的话就能说通了。」

「这么一说……回想起来,那个黑骑士叫我落跑勇者并认定你是真的王女,说不定……」

「她知道隐情,搞不好还是谋反事件的参与者……不过她好像不是奉命来追杀我们的,这点很奇怪。」

正如阿葵娜所说,黑骑士的立场出乎意料的复杂,让我有种深陷阴谋旋涡的感觉,难以想象背后是什么人在指使她。


『她与银龙事件产生交点应该是为了研究自身的诅咒吧?不觉得街上那些小型魔兽和银龙桶里的东西有种异曲同工的感觉吗?想想看,也许小型魔兽就是实验失败的产物,虽然数量多到惊人,但以那黑骑士的执着劲儿说不定真能做的出来。』

艾希斯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出来的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小型魔兽与再生产纹章,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失败产物……

胃里有种难受的感觉在翻涌。

沉闷感驱散了困意,我被迫继续思考。

魔兽,魔物……说起来最近也听到过大群魔兽还是魔物来着。

我记得是……

——魔物进犯边界,魔物群不断向国中蔓延。

心中一沉,脑海中突然浮现国王在谒见之间所说的话。

我犹豫了一下,但直觉不想忽略这个疑点。

「……也许是我多心了,想确认一下,拉彼耶塔边界出现的魔物群是什么样的魔物?」

稍作停顿,我下定决心直截了当地向阿葵娜发问。

事到如今已经没法顾虑太多。

「你的意思是……」

阿葵娜皱起眉头,但看我的眼神依旧冷静。

想必她理解了我的意图。

正如我所期待的那般,她没有逃避我的提问,而是在稍作思索后回答。

「我记得报告书中提到的多是大型类猿的黑色/魔物,记录中没有我们今天看到的那种小型魔兽。」

「是吗……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一切都还是谜。


「不过……」

她拖长尾音,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凝重的脸色令我心生好奇,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胸口蔓延。

抿紧双唇,阿葵娜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再次开口。

「你记得那位村长提过一个人名吗?」

「人名……好像是什么大人物来着……?」

「没错,他提到了黑兹主教。瓦哈鲁特·黑兹,艾格尼丝的主教之一,同时也是边界领地彼加尔德的领主……因为行事高调,他相当有名。」

阿葵娜一脸复杂的表情,想必所谓的高调不在什么好的层面上。

「村长说过那个桶是黑兹主教赐予的圣物,也就是说那位主教搞出诅咒反转装置,还参与隐瞒银龙事件……」

知道银龙的事情且帮着村里人欺瞒外乡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随着线索变多,思绪也越来越乱,结果阿葵娜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给我就继续说了下去。

「不仅如此,还有一点我必须要说。」

「什么?」

「刚才我说的魔物报告……提交这份报告书的正是黑兹主教。」

「……」

总觉得前路越来越暗了。

这位边界领主提交的报告书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我的脑袋被谜团塞满,只有这一刻完全不想去思考什么阴谋诡计,只想倒头就睡,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


「艾格尼丝教……总觉得水很深。」

「……也许我们应该先保留这份报告的真实性。」

『你们也真是多灾多难呢。』

被艾希斯如此总结,我和阿葵娜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苦涩表情。

某个多话机器人却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再次钻进我的口袋。

这家伙,该不会还要继续睡吧……好羡慕。


虽然说了一堆,却好像什么也没搞懂。


深感疲惫的我只想着将这些抛诸脑后,去车厢里拿点吃的。

刚侧过身,另一边的外套口袋突然有东西慢吞吞地动了起来,接着探出一对前蹄。

「终于醒了吗,爱睡鬼。」

我戳了戳口袋,小小的脑袋才终于露了出来。

「咩……」

呆呆任我戳着脑袋的小只绵羊发出可爱含糊的回应,尽管如此也完全看不清它脸上的表情,应该说不仔细看的话连到底有没有睁着眼睛都看不出来。

不过它毫不在意,像梦游般晃晃悠悠一路从我的膝盖爬到阿葵娜腿上。


「之前闹出那么大动静,亏你睡得着。」

看着蜷在阿葵娜腿上的毛球,连我也忍不住想挖苦它两句。

不过幸好它没在那时醒过来,否则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这个年纪的幼崽很能睡呢。」

用握着缰绳的手轻轻蹭了蹭艾炽莉的脑袋,阿葵娜脸上浮现出怜爱的表情。


「……咩?」

然而被抚摸着蜷成一团的毛球似乎被什么吸引,发出疑问般歪了歪脑袋。

它的疑惑出自阿葵娜的右手。

那只手的手背留下了些许被黑炎诅咒魔力残渣波及的灼伤,虽然由我做了应急处理,但多少还留下了一点痕迹,似乎只能靠时间慢慢愈合。

阿葵娜刚想挪开右手,没想到艾炽莉已经伸出舌头开始舔舐她的手背。

「等等,这不可以舔……」

慌乱地用另一只手按住它的脑袋,阿葵娜将右手稍稍抬高。

在光明球的微光中,看到那只手的我愣住了。

被黑色火焰缠绕的伤痕——黑色诅咒的残留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

注意到我愕然的视线,阿葵娜也看向自己的右手。

「这……是……」

同样陷入惊讶与沉默之中。

「咩?」

只有发出含糊疑问的绵羊在一旁不知所以。


「绵羊族也有净化能力吗……」

从阿葵娜口中发出茫然的声音。

我突然觉得怎样都好了。

或许那个黑骑士根本就找错了人(羊)。

「与其说是净化更接近治愈……?」

但第一次发现那家伙的时候它都没有治疗自己的伤口。

「排除不能医治自己的可能性,也许是那些锁链封印了它的能力。」


卸掉枷锁的艾炽莉说不定拥有我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怀着这样的好奇心,我轻轻把羊捞回自己怀里。

我们四目相对,虽然不太能看得清它有没有在看我,也许我根本就没看到那纯真的黑暗之眼。

「好,要不要吐个火球看看?」

「咩?」

「嗯……」

只是开玩笑的。

我没抱什么奇怪的期待。

「说起来,既然枷锁已经解除,在这种森林你也能活下去吧,要不要现在就踏上一只绵羊的独立之旅?」

我开玩笑地这么说。

结果衣角立刻就被咬住了。

「现在,你仔细思考一下,跟着我们是不是会遭遇很多麻烦……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虽然想要继续捉弄它一下,但绵羊根本不愿松口,只好作罢。

「算、算了,我是开玩笑的啦。」

听到这句话才像终于安心了一般,小小毛球窸窸窣窣地用前蹄扒开我的口袋,再次麻溜地钻了进去。

「天天窝在我的口袋里,早晚变成穴居羊。」

像是没听到这句话,口袋里的绵羊转了个圈,调整到舒服的位置后,便露出半个脑袋美滋滋地开始睡觉了。

我都开始羡慕它了。


「真是个谜。」

看着我的口袋,阿葵娜意味深长地感叹。

「就是说啊,等有空的时候仔细研究一下好了,这家伙说不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能力。」

虽然对这么小只的绵羊抱有期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如果它能使用魔法的话,即使只有治愈能力,也多少能补足我们面对强敌时魔力不足的问题。

我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龙之眼项链。

里面的魔力被我用完了,好在增幅魔力的道具不会这么容易失效,等魔力恢复的时候再存点进去就好。

看着龙之眼,我陷入深深的沉思。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转向阿葵娜,我难得换上严肃的表情。

虽然只是装装样子。

「你在赌场到底把金币翻了几倍?」

听到这唐突的问题,她一时面露难色,想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开口。

「五、五倍……」

一边窥探我的脸色,以小心翼翼的口吻回答。

五倍……

也就是说离开赌场时她身上有一百五十枚金币,就算买了龙之眼项链,那时她也带着近一百枚金币走在路上。

「你真的不怕赌场的人半夜来暗算我们吗……」

……大概没在怕的。

武力还是我们占优势。

但作弊也要讲仁德,见好就收才能稳赢。

「因为感觉你能用得上那条项链,但又怕资金不够,就自作主张多赌了两次……抱歉,是我的错,这种事情应该先和你商量再做决定的。」

她略微垂下毛绒绒的耳朵,用稍显低落的声音说着。

「但我想着你收到这个也许会开心一点……」


「……」

我完全被镇住了。

直球好意加上她把我在意的点全部道歉完而且也在反省,这里当然是原谅她……

不,这样我岂不是完全无刺可挑……

「就、就算你用那种“贫穷新娘看见店里有喜欢的结婚戒指但考虑到家计问题不得已放弃却被恋人察觉并偷偷攒钱买下最后两人互诉衷肠皆大欢喜”的说法,我也觉得多少有点问题……也许是有……」

有吗?

我的语气和视线都开始游离不定起来。

「结婚戒指吗?成对的东西我觉得还是两人一起挑比较好,考虑到两个人的喜好,如果是喜欢的款式和花纹最好不过了。」

「……」

为什么这样就能搞错重点。

「……你觉得呢?」

还甩来这种不明所以的问题……

她稍稍偏着头,小心翼翼注视着我。

怎么回事那双无辜的眼睛,仿佛抱有期待般熠熠生辉。

说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给人的印象变得很容易亲近了。

「呃……你说的倒也没错。」

即使想反骨地说不,那双眼睛也害我不得不改口。

为什么我非得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按捺着心中微妙的感觉,我勉强将话题转了回去。

「戒指的问题先放一边……虽然觉得还是应该针对你的金钱观进行说教,不过今天就算了,下次再说。」

毕竟说教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唔……」

心虚的声音以难以觉察的音量从她口中发出。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我强行扯回正题吧。

想了想,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沉重和奇怪的话题就到此为止,来聊聊之后的行程吧。」

说是行程,也就是未来。

但那也不过是火中取栗,充其量是能不能分到一点栗子的程度。

「嗯,得先确定下一个目的地才行。」

「我在考虑是这样走直线去港町伦格还是稍微绕一点路去亚瑟利亚,根本来说最后是走海路还是陆路的区别,你觉得应该走哪边?」


虽然我抛出了疑问,但想必是多此一举。



「伦格和亚瑟利亚吗……」

阿葵娜垂下眼帘,轻声默念。

看她思索的模样,我一边思考该如何推波助澜,一边以平静淡然的语气开口。

「我记得你的朋友在亚瑟利亚对吧?要去见见她吗?」

口袋突然翻腾了一下,某个徽章想必露出了我不想看到的鄙夷表情。

又想做什么傻事——它八成是这么想的,但出于看乐子的心态又什么都没说。


「可以吗?但她也许……」

她望向我的眼神充满犹豫。

怀抱期望,却又害怕失望的表情。

是怕被认出来还是怕不被认出来呢,亦或二者皆有。

「不用考虑太多,能不能见面另说,但至少向对方报个平安。不说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如果我们真的去了魔界,能不能回来也是个未知数。」

当然,对方也许事先知道了我们平安的消息,说不定还在因此焦虑。

尽管如此,我还是以善意的第三者的身份这么说。

「就当是和朋友最后的道别,你也应该去吧。」

「最后的道别吗……」

淡淡的郁色笼罩着那张端丽的脸庞,映在她眼中原本微弱的光也愈加黯淡。

「你说的没错,不去的话确实会留下遗憾,不管对方是否相信现在的我,我都应该去见见她……即使只是单方面见她。」

微微压低声音,带着落寞的表情,她苦笑了一下。


考虑了没被对方接纳时需要面对的危险处境,只是远远看着对方的话自然就不用面对危险。

那大概是因为我也在的缘故。

即使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她也以自己的方式苦恼然后找到合适的应对方法。

但我也有自己的考量。

如果没有伪装道具我自然不会以身犯险,可现在情况有所不同。

我想从那个人口中问出一些情报,想在这如坠雾中的现实里找出一点真相。

「那么目的地就这么决定了。」

尽可能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这么说,我移开了视线,转向黑暗中被照亮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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