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作者:望休_
更新时间:2023-07-03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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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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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月亮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找到。尤其是在一个下雨的晚上。


段闻盯着蜷在沙发里写方案的何安之,手上落笔动作不断,思绪却在乱飘。


那天夜里,她似乎是十分痛快的发了一场疯。当在雨中贴近何安之凉冰冰的身体时,她产生了一种十分模糊而久违的感觉,仿佛有一星微小的电光从她脑子里穿过,烧出一朵使人狂喜的花火——她为此激动得浑身颤抖,回到家后仍感觉心脏在腔子里怦怦狂跳不止。被一种快意的冲动驱使着,她渴望把当夜的情形,把何安之的样子尽数记录下来,甚至当作CBPA的参赛作品交上去——只可惜那点火光是如此微弱,仅仅数小时的睡眠,便可使它彻底熄灭,再寻不到踪迹了。


几天前,她登录了CBPA的赛事官网浏览过往获奖者的作品,无意间又晃见潘晋戈的画作。


依旧是她不喜欢的风格。


叶敏总说她这种毫无缘由的、固执的“讨厌”带了点“文人相轻”的意思,她却觉得不然。但当下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幅画,能被学校拿出来反复举例是不无道理的——在他的笔触下,每抹颜料都是一段隐喻,里面藏着他联翩而来的灵感和对天赋的肆意挥霍。


段闻在很久以前有过类似的体验,如今却好像是已经认命了,只在心底颓然地发出一声叹息。


想到这儿,她不禁噘起嘴用炭笔在画板上恨恨地点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点想跟何安之说话,说什么都好,但看见何安之在笔记本电脑上不断敲击起落的手指,话到嘴边又不自觉的咽下去了。


——从七月份开始,何安之变得越来越忙了。


再过两个多月,她们公司年度最大的一场活动——“格兰”就要举办了。其声势之浩大,就连段闻这种对时尚毫不感兴趣的圈外人,也多少从各个媒体渠道里听过它的名头——那是一场为时尚界的各领域名人授予相应奖项的活动,照往年惯例,许多明星以及业内杰出人士都将作为嘉宾出席。今年又恰逢何安之她们公司旗下的当家杂志创刊100周年,因此活动规模空前盛大,各平台上宣发不断。


何安之被迫跟着市场部的人成天公司会场两头跑,被折磨的心力交瘁,肉眼可见的憔悴不少,每天回来几乎是倒头就睡,一副精力被榨干的神态。不过她从不主动和段闻提起工作上的事,被问及时也多是以玩笑的语气嗔上两句,没有丝毫抱怨;烦躁情绪更是少有,即便在凌晨时分被商务电话吵醒,也不过打着哈欠走出去,小声而敷衍的应付着,连皱眉都是淡的,一团薄雾似的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再抬头时又是带着倦意的轻笑。


有那么几个瞬间,段闻会生出一种自己终日在她的人生边缘徘徊的错觉——何安之好像把自己包覆在一个柔软的茧里,而她是一个并不老道的昆虫学者,笨拙地拿起镊子,试图窥视那些隐藏在白色细密丝缕之下的、影影绰绰的疲惫。


何安之坐直了一些,她活动了一下肩膀,用右手伸进衬衫领口,把半滑落的肩带往上拉了一拉。因为这个动作,段闻拿笔的手顿了一下,在画中何安之的眼角留下突兀的一点,细看像是一滴浑浊的黑色眼泪,段闻便伸手去抹,那个点的颜色就这样逐渐变淡,慢慢地不再鲜明了。


段闻托着下巴,眼神怔怔地对那条痕迹看了很久,然后一言不发地起身洗手去了。当她回来的时候,正见沙发脚的那盏落地灯孤零零地亮着,在房间墙壁上斜照出一片三角形的影子,淡淡的,何安之的身影投在上面,好像用黑纸剪贴而出的人形。


于是她也站到光源的附近,转动身体,通过一连串毫不隐秘的位置调整,使自己的影子跟何安之的贴合起来。两人影子的边界一经接触,便迅速融合成了黑乎乎的一片。何安之被她的动作吸引了注意,抬头瞧了她一眼,又转头往墙壁上望了望,瞬间便笑起来。她半转过身,把脊背抻得笔直,头微微向后扬起。段闻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此刻她们的影子只有一处是相贴的了。


她们在接吻。


何安之在亲吻她的影子。


段闻感觉耳根有些发烫,她冲着何安之眨眨眼,走过去贴着她坐下,脑中回忆起小时候也常喜欢玩些“影子游戏”——自然与今夜全然不同。那时候,几个孩子会把双手交叠起来弄成小动物的形状,然后在灯光下变换手势,让墙上的动物影子跟着行动。有时,甚至会各自分配角色,把游戏生生搞成过家家似的小情景剧。直到现在,段闻依旧记得那些手势应该怎么做,但儿时同伴的脸却大多模糊了。


思绪浸在回忆里的时间久了,段闻感觉有些发困,她的颚部微微隆起,显然在压抑着一个哈欠,但这种尝试马上以失败告终,向外吐气的同时,她眼里的水汽也跟着凝结起来滚入发丝,于是她顺势歪倒,靠在何安之肩上,开口问道:“姐姐,如果用一个动物来形容我,你会选什么?”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何安之回答道:“海鸥。”


“为什么是海鸥?”段闻又问。


何安之把电脑搁到一边,想了想,含笑说:“海鸥是自由快乐的鸟。”


段闻没有再问了——现在她取代了电脑的位置,靠在何安之怀里。何安之的头发披散着,有几缕垂荡在她脸侧,弄得她发痒。她顺手从中揽过一簇,在指尖环绕成圈,再把它们分成一股股地开始编辫子。因为身体仰躺着的缘故,编的并不顺手,总有几根头发跑到外面,她自己也嫌编的不好,于是拆了编,编了拆,把何安之的头发弄得乱蓬蓬的,最后甚至带落下几根,可怜兮兮地挂在她指尖。


她想起来,何安之的大学是在英国念的——她曾经和她说过,英国码头上的海鸥大多不讲道理,经常要去抢食路人的薯条。


针对段闻对她头发施加的暴行,何安之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慵然地搂着她。等段闻回神再看过去时,发现她已经又要睡着了,眼睑半合半张,薄薄眼皮下隐约可见眼球的振颤,一下一下,与她心脏的呼跳声奇异的重合。


“姐姐。”


她用迟缓的手将捆着自己头发的皮筋摘下来,侧脸隔着衣料贴上何安之的皮肤,声音模糊地呓语。


何安之“唔”了一声,好像已经是某种无意识的应答了。段闻看见她的肩膀下沉,睡意朦胧的眼睛跟着张开一条缝,低声细语的问她:“怎么了?”


“我好像画不出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她坦诚地回答,“我总是什么想法都没有。”


“嗯......”


“你在听吗?”


“啊?嗯,我在——”何安之揉了揉脖子,“是那个比赛吗?CBPA?”


段闻点点头。她曾向何安之提起过的。


何安之耸肩笑了一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慢慢说道:“灵感是最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她似乎向来很少真把事情当回事,此刻说起这话,语气也是淡的。


段闻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便有点不满,正好见到何安之暖而白的一截手腕,从衬衣袖口里垂出来,便迅速凑过去,半玩笑的在上面轻轻咬了一下。


何安之有些迟钝的往手上看了一眼,不见一点儿不悦的神色,过了片刻,才抬起这只被咬过的手,去抚摩段闻额角的一小块肌肤,补救似的安慰她:“段闻,我们总得给自己一点时间。”


段闻喜欢何安之用的那个词——“我们”,但又对她现在这样忙碌的状态感到隐隐的不安。


她们能像今夜这样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她用指尖在何安之的耳垂上轻轻刮了一刮,又朝她眨眨眼:“你得陪着我。”


“好。”何安之说。


过了一阵,段闻犹似不放心,又开口问她:“要是到了截稿日,我依旧什么都画不出来该怎么办?”


“别太逼迫自己了,放松一点。”何安之用指尖往她胸口点了点,“有些事情,必要的时候是需要在心里面退让一步的。”


段闻说:“只有在这件事上,我不想退。”


何安之一愣,很快笑起来,伸手去揉她的头,把她本就躺的松散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段闻扭扭头,轻微反抗了一下,她便停了手,问道:“你要不要先去睡?睡个好觉会对瓶颈期有奇效的——”


“不要,”段闻很快拒绝,随即便不作声了,过了半天才又开口说,“我想离你近一点。”


这话其实有她自己的一层意思在,她想用很随意的口吻把这句话说出来,可惜嗓子不听话,讲话时有些轻微的发抖,也不知道何安之听出来没有。


何安之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把她拢紧了一些,非常亲密的姿态——但两人之间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又使段闻的心开始飘忽不定。她看见何安之的眼睛又合上了,长长的睫毛一动未动,面上神态看起来要比刚才轻松。在她以为何安之要睡去之前,突然听见她问道:“段闻,要不要去我工作的地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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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单推人
咕咕咕单推人 在 2023/07/01 06:59 发表

去码头对岸整点薯条.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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