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血……”
“宿命的长夜将临……”
“黑暗,于此刻苏醒。”
“罪人们,祈祷吧。罪人们,奉献吧。罪人们,欢呼吧!”
“为新时代奉上最深切的祈愿!”
“恭迎吾主归来。”
我睁着眼睛,眼神无意识地在屋顶上看来看去。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
刚刚的,是梦吗?
耳朵边仿佛还遗留着声音,像是隔了层雾,说不清晰但又留存点印象,说有印象却又记不真切了。硬要形容的话,我好像化身为木制的神像,黑压压的人群围着我齐声呼着莫名其妙的颂词。
我翻身坐起,因为还没有睡醒,所以漫无目的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东西。
床褥旁的太乙六壬式盘还保留着昨晚的卦象,清晨的阳光透过拉门上的白纸漏在地板上。看样子,我今天是睡过头了。
是因为太累了吗?最近因为准备学园祭的活动,我不得不在日常活动中抽出时间配合班级与社团的工作。昨晚又逢新月,匆忙处理家族的文书工作后,我占卜了时音最近的气运,确认没有问题后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就睡了。
话说回来,昨晚的卦象显示,时音最近将要面临重大抉择,这个是不是该和时音说一声呢?
还有那个稀奇古怪的梦境,虽然记不得内容,但我莫名地有些在意,总觉得充满不详的气息。
「夏目,你的感觉没错,还是小心为好。」
“冬,为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思路吗?”
「梦也是占卜的一种方式,是会无意识地捕捉因果的联系。像你这样灵力强的人,梦的内容说不定是某种线索。」
“这样啊……”
我换好了衣服,又将太乙六壬式盘收好,推开了门。
既然是冬的意见,那今晚再对自己进行占卜确认一下吧。不过现在,我必须要跑着去阴阳塾了。
毕竟今天正是学园祭的日子啊。
学园祭是阴阳塾的特色。每逢春暖花开之际,阴阳塾便会举办连续三天的祭典活动,由每个班级和社团进行才艺的会演。之所以说它特色,是因为这场活动是对外界完全开放的。
“好多人啊!”
“确实,好多人啊。”
我和有佳说着没有营养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校舍边的长廊。长廊的木质栏杆被藤萝缠绕,繁复的绿叶既遮挡刺眼的阳光,也可以阻挡外人的窥视,是个十足的好位置。我们就坐在藤萝掩映下的栏杆,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眺望着远处的人群。
“相比除夕大祓、红叶狩以及校庆,学园祭可是例外。即使是没有见鬼之力的普通人也会被允许进入校园,对他们而言,这可是一年一度的机会,自然会有很多人过来参观。”
“塾长栗原老师不也说了嘛,这正是向社会介绍阴阳术魅力的好机会。那还是盛大一些比较好吧。”
有修和时音的话我都知道,不过有佳的疑惑说出了我的担忧。
“去年结界封闭时还被什么望朔会袭击了,如今却要大开结界对所有人开放,就不怕他们卷土重来吗?”
“我想塾里应该做好准备了。首先,虽然说是对外完全开放,但是进来的每个人都是经过安全检查和登记的。其次,在学园祭期间,阴阳寮会加派职业阴阳师来帮忙维持秩序。”
“据我所知,阴阳寮的在任长官也会携家眷前来观赏节目哦。有他们在,安保力量就不用担心了吧?”
“嗯,听说这一次阴阳头也会过来,他是阴阳寮的最高长官,所以这次学园祭配备的守卫力量也是最强的。”
我终于忍不住,出声问到。
“有修,你一直在干什么?”
我们在这里坐下没多久后,有修就低着头,两手在膝盖上不停比划着,就连刚刚说话他也没有抬起头看我们,看着他入迷的样子,我甚至怀疑他是凭着本能与我们交流。
在被我喊到名字后,有修终于抬头了。他悠悠地叹口气,透过树叶的缝隙眺望着远处。
“没什么,只是在准备接下来的节目而已。”
时音偷偷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地说:“有修君在紧张。”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用同样的低声回复着时音:“我也觉得是。”
“你们两不用躲在一边说悄悄话,说大点声也没关系,那家伙就是在紧张。”
有佳坏笑着把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直起身子戳着有修的脸。有修不为所动,但也许是有佳的话让我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在我看来,他的侧脸显得颇为郁闷。
“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几年前,有一位前辈因在学园祭上表现出彩,被时任阴阳头看中,还未毕业就预定了阴阳寮的位置,甚至还成为了某个德高望重的大师的关门弟子。有修他啊,可是从一个月前就铆足劲准备着,誓要追梦成功呢!”
这么说来,我记得现任阴阳头的佐竹和臣似乎是有修年少时的偶像。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念念不忘吗?
“按照有修君的水准,应该没有问题吧。”
听到时音的话,有佳边思索着边放下了手。
“应该吧,不过这次的节目确实有些难。”
“有佳,你们班的节目究竟是什么?”
说起节目,有佳一下子变得神气了。
“我们班?我们班可是有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绝妙的创意。”有佳得意洋洋地用手背敲了敲有修,“老哥,快让他们见识一下。”
“仅凭我一个人怎么让他们见识?”
有修摇摇头,转而认真地看着我和时音。
“我们班的设计是,由全班为在场的观众创立一个奇幻世界的巨大幻境,让没有见鬼之力的人也能身临其境地参与活动,甚至亲手触碰妖怪,体验与妖怪战斗的冒险之旅。”
顺着有修的话想象了场景,我和时音不约而同地张大嘴发出“哇”的声音,这让有佳嘿嘿嘿地笑起来。
“怎么样?是我的提议哦!是不是很棒?”
“很厉害!”
“超棒的!我已经能想到观众的反应了,一定会是他们难忘的经历吧。”
“没错没错,这就是我设计的初衷!”有佳骄傲地昂起了头,“好啦,说完我们班,你们班的节目是什么?这个时候可不能假装保密不告诉我了哦。”
“呀,和你们的节目相比,我们有些相形见绌了。”
虽然这么说着,时音的表情还是笑眯眯的。
“我们班的活动是表演话剧哦。”
同样的,时音的话也让对面的两人大吃一惊。不过,有修率先反应过来。
“和阴阳术有关吧?”
“嗯,毕竟我们是阴阳师嘛,如果节目和阴阳术没有关系,那就太遗憾了。我们也想让观众留下难忘的记忆呀。”
有佳凑上前来,“具体是什么呢?”
“这段由我来说吧。我们班的活动虽然是话剧表演,然而演员却不是我们。”
“式神?”
我佩服地点点头。
“是的,我们会操纵式神来表演话剧的全部内容,相关的纸人式神我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虽然式神全程表演,但因为无法出声,这部分只能由班上同学配音了。”
时音进行了补充说明。
“诶?相当于你们在表演木偶戏?”有佳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只不过木偶换成了式神,丝线换成了灵力。”
“你这个比喻相当到位。”
有修则有着不同的关注点。
“你们的话剧内容是什么?是已有的故事还是自创的?”
“都有一点吧。我们要表演的是竹取物语新编。剧本是加奈和槙子……啊,就是神田同学和安藤同学,剧本是由她两创作的。”
“我们的剧情新增了一个原创人物哦。他是辉夜姬的邻居,也是她的心上人,辉夜姬之所以拒绝五位贵族和皇帝的求婚,就是因为他。辉夜姬知道自己终究要回到天上去,无法同他相守,心情忧郁无法排遣。在月圆之夜到来之前,终于按捺不住心情向心上人吐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辉夜姬希望能得到爱人的安慰,然而她的心上人对她的身份大为震惊,认为辉夜姬欺骗了他,转身离开了。受到爱情的背叛,辉夜姬终究只能失望地、悲伤地等待着月圆之夜,等待着穿上忘记一切忧患的羽衣,等待着天人将她带回月宫,终生不再与爱人相见。”
说到这里,时音适时地停了一下,果不其然,听得入神的有佳立刻追问。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在月圆之夜,辉夜姬穿上了羽衣,忘记了所有烦恼。就要登上飞车的时候,她回头再次看了一眼曾经留恋过的人们,映入她眼帘的是——”
“时音!”
欢快的呼唤声打断了讲述。我们好奇地回过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时音,我们好久不见了。”
“里纱姐!”时音惊喜地站起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千夏姐?”
“我?我正好被派到塾里执行任务,正好有空,刚刚经过这附近时又正好看到你,所以就过来打个招呼。”里纱这么说完,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只是因为有空顺便打个招呼。”
“咦?”时音拖长声音,“原来里纱姐不是特意来看我的节目吗?”
“诶?不是……”
“我本来有要特意表演给里纱的内容呢,不过既然里纱姐工作很忙,那也没办法,毕竟工作优先嘛。我就不挽留你了,里纱姐,工作好好加油哦!”
时音笑着摆手,她对面的里纱急到甚至结巴了。
“有节目?我,不是,你有节目,不是,我,我就稍微,对,稍微看一下,是吧?我其实工作,工作还有别人对吧,也不是非得我……”
里纱还在语无伦次地找着理由,我们这边都已经偷偷笑了,就连里纱背后的千夏也笑着摇了摇头。
“里纱姐!”时音开心地挽住她的胳膊,“如果你肯和千夏姐一起观看我的节目,我会非常开心的。稍微看一下也行哦。”
被妹妹撒娇后,里纱的态度肉眼可见地软化了。
她弱弱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时音笑得更加灿烂。
“好耶!谢谢姐姐!”
姐妹俩的关系现在相当好了呢。真好啊。
千夏走过来似乎要和我说话,我赶紧迎了上去。
“前辈?”
“夏目大人,您也会参加节目吗?”
“嗯,毕竟是班级组织的节目,每个人都会参加。”
“那太好了。”千夏合拢双手,“我会在台下为您加油的。”
“小子,你在和别人的妹妹说什么悄悄话?”
“里纱,我只是和夏目大人正常的聊天罢了。”
千夏的维护让里纱更加不满,她紧走几步,一把拽过千夏。
“时音,我们先走了。你好好加油!”
里纱扯着千夏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有佳目送着她的背影,诧异地飞起眉毛。
“哇哦,可真是一位,嗯,有个性的前辈啊。”
站在她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有修看了一眼怀表。
“有佳,我们得回去准备了。”
“已经到这个点了吗?那确实该回去了。夏目,时音,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刚刚还热闹的地方,转瞬间只有我和时音两个人了。
“时音,你和里纱前辈的关系很好了呢。”
“知道里纱姐是什么性格后就很好相处了。”时音回过头看我,“这都是夏目君的功劳哦。”
我摇摇头,“是你的努力才对。”
时音不认可地摇头,却不再与我争辩。
“夏目君,泰旬大人……今天会来吗?”
时音的声音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到了我的伤心事,不过这种事我已经习惯了。
“父亲昨晚出门了,听说是东京那边有急事。”
“这样啊……”
“泰齐叔叔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感觉从去年开始就不怎么能看见他了。”
“或许在执行秘密任务?在开拓海外市场?还是要去阻止火山爆发?”
“你对泰齐叔叔有着奇怪的印象啊。”
时音被自己的奇怪想法逗得笑个不停,看着她开心的模样,我也觉得快乐。
“啊嘞?时音,稍微停一下。”
“嗯?怎么了?”
“你别动。”
我招呼着她,随后自己靠近她,伸手拿下她头发上的花瓣。
“喏,你看,头发刚刚沾了东西,可能是在树下时蹭到的。这是什么花的花瓣呢?看起来不像藤萝花啊。时音你认得吗?”
“我不认得。”
时音的声音细如蚊吟,和刚刚的开心截然相反。她甚至半扭过身子,不再看我。
“时音,你怎么了?身体突然不舒服吗?”
“没什么。”
时音的双手换着正反地贴脸,看起来热得不行,连耳朵和脖颈都红透了。
“今天太热了,是夏天来得太早了吗?”
现在才五月,应该说正值春天,离夏天还早吧。
时音难道在害羞吗?
不妙啊,时音真的是好可爱的女孩子。
可爱到让我都觉得害羞了。
“时音,花瓣……要扔掉吗?”
“不要!”
急促地否决后,时音的声音又弱下了。
“夏目君。”
她还是不回头,但是悄悄地向后抬起手。
“可以把这朵花送给我吗?”
时音的可爱让人油然生出呵护之心。我小心翼翼地牵住她的指尖,将那小小的花瓣安置在她的手心。
整个过程我都不敢呼吸,生怕吹坏了它。
我知道很难有这种可能,但就是很担心。直到时音缓慢收回手,合拢双手捧起花瓣时,那口长长的气才终于从口中吐出。
“太好了呢,时音。”
脱口而出我自己也不太明白的话,大概是我的潜意识。
时音也乖巧地回答了我。
“嗯,太好了。”
春天一样的女孩子,在最春天的时候捉住了春。
我刚刚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打扰二位的聊天实在是抱歉,不过我们有些迷路了,能不能请……诶?夏目?”
我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感觉舌头都冻住了。
“早里奈婶婶?还有……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