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洁莹的网络众筹页面内容如下:
一张林洁莹的身份证照片。
林洁莹确诊的医生诊断书。
一张林洁莹8岁时顶着齐刘海着坐在病床上玩积木的照片。
一张林洁莹15岁时穿着蓝条纹病号服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背影。
一段求助社会上的好心人的文字,描述了林洁莹的治疗情况,和后续所需的费用。
一条捐款进度条,最右边是全部所需款项,“1”的后面是六个“0”。
我盯着“已筹款”旁边的三位数字,额上的血管在砰砰跳动。我觉我自己特别没用,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到,时间一面是停滞的,另一面又飞转不休。田羊又来问我到底要捐多少钱,我告诉她我现在手里乱七八糟加在一起一共三千块钱,我都捐了。她听了我的话,非常不情愿,咕哝两句大意是说我犯不着如此“同学情深”,我挂了电话不再理她。
那两周我过得比平时更浑浑噩噩,白天困得睁不开眼睛,可真的决心睡觉身上又燥热难当,呼吸困难。到了晚上,我却精神亢奋,脑子里念头飞舞,时哭时笑,最后都转到林洁莹身上去。一想到林洁莹,我便开始哭泣,哭累了勉强能在床上合眼,过不了一会儿又惊醒。
有几份报告我都迟交了,交上去的成绩也一塌糊涂,那点可怜的学分加在一起勉强过及格线。教授邮件通知我找我谈话,要找我聊聊我成绩的事情,说成绩和我的欧洲交换有很强的关联。她只见到我,就大惊失色,急忙问我最近怎么了,为什么状态这样差。我说没什么,就是压力太大,欧洲的交换我要放弃掉,我在校外找了一个实习。
教授追问说李凡你是不是瞒着什么事,我就扭捏地不想答。她越逼着我,我就越不想说。谈话的最后她叹一口气,说尊重我的选择,只是觉得我拒绝这机会太可惜。她还劝我去看心理医生,我极其难看地笑了一笑走了。
我最好的心理医生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躺着。
我不敢去探林洁莹的病,是,我混蛋。我只敢每三天匿名给她的众筹账号捐钱。秦小涵有事没事给我打电话,电话不接就发微信。说来说去还是那些事,她在演出里遇见什么有趣的人,写了什么新歌,或者问我收没收到她寄给我的熊猫手办。我难受得不想回信,敷衍她都不想。她好快乐,我好悲伤。我嫉妒她的快乐。
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面是一个有江南口音的低沉男声。他第一句话就准确地说出我迄今为止捐出的金额,我很吃惊,以为被卷进什么诈骗案件,结果他说:
“我是洁莹的父亲。”
“叔叔好。”我说。
林洁莹的父亲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他简单讲了林洁莹的情况,和众筹网站上的说法大差不差。我听着他说着,心里更难受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说完一句的空隙里“嗯。嗯。”接话,鼻子发酸,无声地留泪。
他说他注意到有一个匿名账号总是很有规律的打钱,不留言,数额还很大。他觉得不妥,从后台查到了我的号码,希望我别介意。
“叔叔,我是洁莹的同学。”我说。“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一点点心意。”
“哎,你还是学生呢,我们不能收学生的钱。”他说。“你捐过来的钱,我们不能要,听叔叔的,心意我们明白,钱你拿回去,都不容易啊。”
我坚持要捐,他坚持要退,话说到最后,我们都不再说话。电话没挂,我听见他好像在哭。
“孩子,真的不用,真的,”他的嗓音一瞬间就变哑了。“洁莹也快回家了,我们也用不到钱了,真的,真的……”
他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