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作者:望休_
更新时间:2023-08-15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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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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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安之回来后的第二周,段闻终于从叶敏那里听到了好消息——检查结果表明她得的并不是白血病,用报告单上的话来说,那些异常数据应当源于某种未分化的结缔组织病。


段闻不清楚这个名词所代表的含义,叶敏一开始也没和她细说,只是拉着她的手,和她像高中时那样盘腿并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她们吃着寡淡无味的南瓜糊、有些受潮的奶片和鲜甜多汁的猕猴桃——那些东西大多是被成箱送到医院,又被原封不动搬回来的。后来,叶敏慢慢地开口了,说的是在医院的一些经历,做了怎样的检查,又遇见了什么事情。


数日以来,各类大大小小的化验把她折腾的瘦多了——好像比她高三最瘦的那阵还要瘦一点,但她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和住院前几乎没有差别。她们依旧款款而谈,聊起天来比热恋期的恋人还要热烈。


“其实还是等报告的那几个小时最折磨人,好像我的未来如何都取决于那一张单子了。”叶敏笑了一笑,手无意识地去抚弄地毯的褶皱。


我们的未来似乎本就如此,取决于数张大大小小的单子。


——这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段闻没有把它说出口。


段段,你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吗?”叶敏问。


“这个奶片。”段闻说着,稍稍张开嘴巴给她看,“它的味道好怪,而且一糊到牙上就舔不下来。”


叶敏笑着踢了她一脚,然后皱着鼻子做了个“去”的口型。


她没有再追问,段闻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在心里咀嚼那个问题——她其实不大喜欢在人前讨论这种类型的话题,尤其是在前不久刚与她的朋友经历了那样一场虚惊的情形下。因任何问题,背后只要与“苦痛”、“恐惧”之类的负面含义沾边,便显得沉,那是一种专属于“成人”的分量。在段闻这个年龄段,多数时候会希望被形容为成熟可靠的,唯有在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仍旧会想要做个小孩。


她们又静下来吃了一阵,两个人贴坐的十分紧密,像要化在一起。后来,叶敏把身体一歪,斜靠到床脚,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段段,我从前一直觉得生死是无关紧要的。短短的一生,如果不能做出什么成绩才让人遗憾。”她稍顿了顿,“但真的遇上了这种病,才发觉不是这样。”


“做穿刺那天,我什么都没精力想了。”叶敏的手指沿着地上那只空荡荡的碗的边沿慢慢划着,面上晃过一个极为突兀的笑,“好在手术没我想的那么疼。”


段闻听了这话,又看着她,莫名生出一种恍惚感,好似夏日午后在密闭的房间里闷头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被被子裹出一身的汗,满背都湿了。


自打她们刚认识那阵起,叶敏在她眼里便是最不会被击倒的那一等人物,积极而乐观,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别人操心,无人看顾的情况下她也必定能自己解决,甚至在繁忙中仍常能腾出心思照应别人——她永远是最让人省心的那种小孩。


尽管后来叶敏很快恢复如常,并若无其事的和她说起过两日要跟叶蕊一起出去玩的事,但段闻心里仍有些黯然——她总觉得,有一部分的叶敏,被永远留在那个医院里了。


当天下午,她帮叶敏去学校补交了假条——叶敏应该是真的想好好调整休憩一阵,请的是长假。一沓病历和医院证明被她们的导员拿着翻来覆去的看,好像对这个将“全勤”视作头等要事的好学生的反常行为感到困惑,最后难得也没问什么,盖下章算是批过了。


第二天依旧是工作日,她碰巧没有排课,一大早便歪坐在床头,一面听何安之在身边打电话,一面把嘴里的口香糖嚼得吱吱作响——自打筹备格兰那阵算起,何安之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躲懒休假了。昨天半夜,她突发奇想地说要去江边晨跑看日出,段闻依稀记得自己曾半趴在床头,迷茫的晃着头看她翻包,后来甚至被她牵下床蹒跚地走了两步,但最终还是无法抑制地睡倒在一片眩晕里。看何安之此时的状态,想必最后也没有独自成行,反而平白损失了数小时的睡眠,因此一心要请假补觉。


段闻难得见她像过去一样为了翘掉任务而编出各种莫名其妙的借口,心里只觉得快乐,好像她已经在无形中战胜了那个不熟悉的世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通电话打得太久,她等到后来,就开始哼哼唧唧地把腿下搁着的一堆抱枕挨个踢下床去,嘴里咀嚼的动作也愈发用力,刻意弄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声音。何安之不管她,依旧气定神闲的在那里讲话,连余光也没有向她扫一扫。她便坐起来,由下而上的拱进何安之怀里,手指按在她肩上,沿着她锁骨一路划下去,存心要搅扰她和工作的最后一点联结。


电话终于被挂断了。


她笑嘻嘻的朝何安之瞟过一眼,一翻身便预备从她怀里逃脱出来,但很快就被抓住手腕,轻轻巧巧地带了回去。


“生气啦——?”段闻的神情狡黠而惬意。


何安之没说话,目光轻飘飘地落到她身上,抓她的力道却紧了一些。她原本以为她要吻她,但她只是把她拉过去,用手指梳开了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当天中午,她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吃午饭。餐厅坐落在闹市区,大门紧闭,看不出在营业的样子,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室内摆设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也是段闻喜欢的风格。食客零星,氛围安静。


餐厅老板是个漂亮的中年女人,短得接近男士的一头黑发,薄唇微微下垂,未经妆饰的皮肤细腻干净的很,十分奇异的一种好看。她看起来和何安之是故交,一见到她,就很亲热的挽上去,含笑问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来。


好的那种亲热。


对待段闻,她也表现出了一种爱屋及乌式的喜爱,亲亲热**管她叫做“妹妹”,连送几道点心不说,又招呼她以后常来玩。段闻一边衔着吸管,一边在心底啧啧称奇。


——待在何安之身边的时候,她时常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爱她。


最后,那些菜品的口味着实让段闻惊艳了一把,使她私以为对得起这里高得离谱的人均。她想,或许因为何安之自小在这个城市长大,所以能对这里一些不为人知的宝藏了如指掌。当她把这话跟何安之说过一遍之后,何安之只是目光安定的看着她,然后笑了笑,从容附和道:“是啊,了如指掌。”


出了餐厅大门,是当地一条非常热闹的步行街,沿街有成排的小店,她们只当消食,闲闲地挨个逛地过去,买了不少零食。后来在街角看到一个老太太支着个小摊坐着,腿边是一个大筐,里面放着成簇的鲜花。段闻原本以为她是卖花的,拉着何安之过去看,问了才知道是专门帮人用花编头发的——段闻是第一次见这种摊子,觉得新奇,何安之说她小时候倒见过,只是近年来很少在街上看到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段闻已经坐到了老太太身前的小凳子上,让人给她摆弄头发——她的头发从开春到现在没怎么剪过,深褐色,长度过肩,发量又多,编起来是有些费功夫的。那个老太太却非常之耐心,脸上始终带着笑,一面不紧不慢的帮她编着,一面不住地夸她水灵漂亮。随后又顺嘴问起她的年纪,在得到回答后有些惊讶地笑称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


段闻的肩膀不自然地动了动,没有接话。她把从头上解下来的发带叼在嘴里,手上开始把玩适才买的苹果糖——说是苹果糖,实际没有任何水果的成分,不过是用红艳艳的糖浆灌进磨具做出的一个苹果形状。因为外面包了一层玻璃纸,阳光底下看着亮晶晶的非常可爱。


红色的球体陷进弯曲的手掌,被段闻不断抛到秋天淡金色的空气里,又接住。何安之靠在旁边的墙上,默默看着她,也不说话,偶尔抬起一只手,按住脖子边上的肌肉揉搓两下,一副出神的样子。段闻见状,很突然地就把糖抛掷过去,何安之有些猝不及防地伸手去接,到底接住了,只见那糖果在她手里轻松地转了一圈,又被重新抛了回来。


段闻便低下头,发带从她嘴里被转移到手腕上。她用灵巧的手指快速把糖纸拆解开来,随后往糖上咬了一口——糖果表面的色素在她唇周留下一片模糊的痕迹,好像刚拨开皮的桃肉会显露出来的色泽;而这种红色最鲜辣的部分则凝聚在唇瓣正中,使她的面孔愈发亮起来。


与此同时,那个老太太将手掌交叠起来摩擦两下,笑盈盈地说了句“好了”。


段闻自己看不见效果,转头问何安之要化妆镜。何安之在包里翻掏了一阵,没找到,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当她们对视的那一刻,段闻突然生出一点不易察觉的自矜——因为何安之怔住了,尽管只有那么一瞬,但她眼底明明白白地浮现了因惊艳而产生的愣怔。


一旁的老太太见这情形,便弯腰从筐底找出一个缺角的老式塑料镜子递了过来,何安之接过后道了谢,与段闻挤在一起望向镜子里那不甚清晰的一方天地——段闻还是有些不满意的,她的头发蓬松,即便是这样编好了盘起来,仍旧有许多碎发不规整的翘着,毛躁躁的,但何安之说好看。


段闻用手摸摸插在头发里的月季,又揪揪没被盘进去的一缕发丝,小声说:“下面看起来有点炸。”


“也好看。”


段闻把她的手臂一勾,凑过去玩笑道:“你在捧杀我。”


正说着,何安之的肩膀从背后被人搭住了,她有些莫名地回过头去,随即讶异地喊了一声:“Jack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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