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雅瑟已经记不太清年轻时的那些事情。
少时的她正巧撞上集体下南洋的潮流,或许是在老家的不得志,或许是那少年的希冀,她像大多数人那样拎上一件普通的行李,便头也不回的坐上了开往远方的货轮。
然而荣归故里的终究是少数。一时的冲动让刘雅瑟十多年没能踏上回家的道路。在异乡打拼漂泊,不熟悉的语言、面孔、味道…单单拎出一个都足以让少年人在微凉的街头落泪,更何况是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那时刘雅瑟第一次明白了,书里的思乡是吃着手里油腻冰冷的汉堡、想着那口辛辣下饭的青椒炒肉,然后为了填饱肚子再吃一口汉堡。
刘雅瑟知道自己就算一穷二白的回去,妈妈也不会责怪自己。反而会边唤着她的小名,边跑去菜市场买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可她不想就这样回去啊,其实这么多年下来,各种职业都做过的刘雅瑟完全能买一张回家的船票。可就这样回去…她总觉得不甘心。不为了别的,只是不想辜负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老天终究还是眷顾着努力生活的人,刘雅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路见不平,就这样认识了流着同样血脉的曾可妮。曾可妮算是所谓的华乔,小时候就跟着父母来了这片故乡大海对面的土地。那之后两人有机会就约在一起大晚上的跑出去半夜发疯。姑且称得上是朋友,不过是“塑料”姐妹花的那种。
那段时间是刘雅瑟多年来最开心,最自在的一段时光。日子还算过得去,积蓄也慢慢多起来,身边有个随便开玩笑也无所谓的损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实话要是收入再高一些,那就真是刘雅瑟的理想生活了。可天公不作美,一封来自老家的信如晴天霹雳一样,让刘雅瑟的生活又一次蒙上灰暗的色彩。
外婆的来信里提到,她的妈妈生了重病。虽然人还算精神,但医生建议要住院治疗,长久积累下来,家里不算多的积蓄也因为治疗费用快要见底,实在是不得已,才给她来信寻求帮助。接到这封信,刘雅瑟不敢相信,那个一直以来开朗乐观的妈妈,那个把自己宠上天的妈妈,怎么会得病呢?她当即决定不论如何都要回去,去见她的妈妈。
刚一落地,刘雅瑟连家都没回,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医院。好在妈妈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跟医生了解后得知康复概率很大,只是治疗周期长久,花费是个问题。刘雅瑟拿出自己这几年的所有积蓄先垫付了一部分,然而剩下的费用依旧是个问题。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刘雅瑟只是走过去像以前那样靠在妈妈的膝盖上撒了撒娇,第二天便又回了海的另一边。刘雅瑟明白自己不能再这样自由放浪下去,是时候该挑起家里的担子了。
她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曾可妮问问有没有什么适合她的高薪工作。然而光是学历不够、语言不通这两点,几乎就刷掉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高薪工作。穷途末路之时,刘雅瑟突然想起当初和曾可妮认识的机缘。她也许别的不行,可是她从小就打过不少架。虽然没赢过几次,也都不是她自己主动挑起来的,但她从来不怵别人。
深知打黑拳有多危险的曾可妮自然是不同意这个想法,可耐不过刘雅瑟的苦苦哀求,曾可妮还是抱着吓退她的想法带着刘雅瑟去了地下拳场。谁知道刘雅瑟一听奖金数额,趁着曾可妮一不留神就自己翻上了擂台要跟对面的肌肉男打比赛,任曾可妮在一旁怎么拉都拉不下去。
那一天自然是以刘雅瑟身上无数的伤痕和淤青结束。不过刘雅瑟却靠着那天死扛到最后都不主动放弃比赛、一次又一次像丧尸一样重新站起来的模样,在地下拳场打响了名声。自此刘雅瑟正式踏入了地下拳场的世界,曾可妮虽然担心,却也没办法去否认好友想要救下母亲而做出的努力,只能在刘雅瑟比赛之余,一次次的帮她包扎,时不时的给她带些优质的蛋白质加餐。
渐渐地,刘雅瑟赚的钱已经交齐了所有的治疗费,海那边妈妈也正式出院,身体越来越好。但曾可妮没想到,刘雅瑟居然会为了钱疯到这个地步。
她听闻消息赶去的时候,八角笼里只剩下刘雅瑟一人低着头矗立在原地。断裂的左臂早已干涸,黑色的手套、衣角直到发丝上都不停的滴着刺眼的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水洼。那些曾经强大的对手们正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到处都是红色,没有人分得清哪一处又是谁受伤喷涌而出的鲜血。
所有在场的人就像渴望鲜血的野兽一样发自肺腑的在笼外嘶吼,扒着铁笼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曾可妮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她后悔当初没拦住刘雅瑟翻进这个擂台,没直接在知道她妈妈生病时坚决的甩给她一大笔钱。不然刘雅瑟就不会被人骗去打了来路不明的药物到这里来打死亡擂台赛,这时候就不会生死不明的站在台上流血。
管他什么行业的规矩,曾可妮自诩从来不是什么听话的孩子。她也不会再允许刘雅瑟做这种不顾自己生命安危的事情了。于是当着这地下拳场老板的面甩了几大捆钞票,她立马就打开八角笼冲了进去,将刘雅瑟背了出来。并当场宣布刘雅瑟从此以后再也不踏入地下拳场,带着她拼死拼活夺来的奖金坐上摩托,开进了夜色。
感受着背后的人呼吸越来越弱,体温却越发炽热,曾可妮又回想起刚才八角笼内的光景。刘雅瑟大概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没能控制住自己,恐怕那些倒下的人里已经有人没了呼吸。加上刘雅瑟打黑拳的事,更不能去正规的医院。曾可妮思索了一会,决定调转车头去找那个传闻中脾气古怪的天才黑医。
刘惜君刚因为一声巨响从梦中惊醒,便看见某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家伙接着打碎了自己开张没多久的店面的崭新玻璃,自顾自的将一个满身鲜血的女人放在了操作台上,又自顾自的请求她救下那个昏死过去的年轻女子的性命。刘惜君不是谁都救,但在曾可妮千奇百怪的恳求加上刘雅瑟体内的无名药物,刘惜君突然觉得刘雅瑟很适合自己的最新作品,那救一下也不是不行。
经过一番抢救,刘雅瑟终于是稳定下来,还多了一条崭新的机器臂,可以用来做不少没什么大用的事情。据刘惜君所说,刘雅瑟因为药物和近乎濒死的原因,大脑的情感功能受到了影响。从此以后可能再不会像以前那样的情绪外露,也没办法很好的理解他人情绪。曾可妮觉得这没什么,只要人还活着就行。
刘雅瑟在一个月后终于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果然如刘惜君所说,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疯爱闹了,反倒变得有些文艺起来。曾可妮收拾着有些乱糟糟的房间,觉得这样也不错。她告诉刘雅瑟她不用再去打黑拳了,因为自己已经给她找到了更好的工作。
在西雅图的某条海边公路上,她新盘下来一间老酒吧,想让刘雅瑟去做那里的酒保。刘雅瑟可以住在酒吧的二楼,开门时间随意,最少每个月开两次就行,店名叫【SC62 PASS-11】,在店里她就叫【Sei】。
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一切曾经发生的伤痛,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