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醒来就会很幸福，睡一觉就能充满活力，有那样的好事是小学生的特权。

对大人来说，睡醒之后也只会想再继续睡，睡够八小时也没什么活力可言。

其实我也没资格代表大人，不如说就连算不算成熟的大人都值得商权，所以以上只是我个人的经验之谈。

手机闹钟不依不饶地“叮叮”响着，我有些粗暴地关停了它。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叹了口气。胃有点刺痛，大概是昨天没好好吃饭的报应，但我没有做早餐的心情。

赶紧洗漱一下到便利店打发掉吧。

这么想着，我来到洗漱间，叼着电动牙刷盯着自己的脸，刘海有几缕黏在一起了。

大概是睡着之后抱着抱枕滚来滚去了吧...我不可能确切地知道自己睡姿如何，不过从头发的杂乱程度就可见一斑。

洗漱完之后，我用沾水的手指轻轻拍湿黏在一起的头发，用梳子梳开，把其他乱乱的头发梳直。接着，我来到梳妆镜前化了一个淡妆。由于化妆水平实在糟糕，我又用手拍掉一点脸上的粉。最后，喷了喷淡淡的香水，把头发扎起来，看起来终于有点人样，至少不会被公司楼下保安当成要饭的拦住。

做完这一套之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我来到楼下便利店，昨天见到的栗色女孩不在，当然不在。今天是星期一，她大概在哪里的学校吧。

我在冷柜里拿了一个饭团和一罐咖啡来到收银台前排队，在收银台里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凶，实际上也很凶的大妈。

也许是我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反正她从来没对我用过礼貌用语。

但我居然开始在意便利店员对自己礼不礼貌，这说明我变得迂腐了吗？

不，不对，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我在意的是她会不会很凶地对那个栗色女孩。

有这样严厉的前辈肯定很辛苦啊。

我在脑海里想象着她们站一块的场景，有种灰姑娘和坏后妈的既视感。

“要加热？”

“要啊。”

过了一会，她把加热过的饭团放在收银台上就接着给其他客人收银去了。

我伸手去拿饭团，结果被烫到了，只好拎着一个角拿走。

这当然怪不得她，是吧？早上的便利店就是有很多上班的公司职员和上学的学生，而加热过的饭团会很烫，这是理所当然的。被烫到也只能怪自己太蠢。

在便利店吃掉饭团之后，我接着向公司走去，在差不多快到公司的时候，我撞见了月子。

“早啊。”

“早...”

月子很积极地跟我打招呼，但我回应她的温度大概只有一半。

不过，她并没有介意这种温度差，走到我身边跟我一起默默地走着。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如果我表现出没有想要聊天的态度，她就不会主动找话题，而是配合我的步调。

有时我觉得能和我相处得来这件事就可以作为特长写在简历上。那样做的话也许会出现下面这一幕：

面试官：“你在简历上写的这条‘和姬子相处得很好’是什么意思？这个姬子是什么人？”

面试者：“姬子大概是整个地球上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社交废物，我想这可以说明我的社交技能点满了。”

面试官：“真的这么强？那你想进销售部门？”

面试者：“不，我想进行政部门。”

傻傻的想象，我不禁笑了。

“干嘛突然笑了？你在想什么。”

“只是在想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啦。”

她用手肘轻轻锤了我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嘟囔着。

“要我解释给你听吗？”

“不要，感觉会很长，已经快到公司了。”

进入公司后，她往业务部办公室的方向走了。我也默默地走向行政部的办公室，一路上跟很多个同事互相道了早安之后，终于能在工位上坐下了。

我坐在工位的椅子上第一件事就是伸了个懒腰，这样做很不像话。不过因为我来得算早，毕竟是徒步可以到的距离，办公室里还没几个同事，连灯都没全开，所以没关系。

检查了一下上周留下的文书工作，要处理的工作还很多，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件，我叹了口气。我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处理邮件和任务，希望今天能高效完成。

期间，我抽空去茶水间吃了一片胃药。

做不完，我的工作就是永远都做不完，得亏月子打电话过来叫我，我才知道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月子站在公司食堂前等我，因为我来得晚的缘故，食堂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不等我也没关系的。”

“不等你你会不吃饭的吧，又会像以前那样搞坏身体的。”

“没事，我每天都吃胃药的。”

“傻瓜，好好吃饭的话就用不着吃什么胃药了。”

在食堂的饭菜窗口逛着的时候，发生了以上的对话。

受欢迎的菜已经连盘子都被撤走了，我们只能在剩下的不那么受欢迎的菜里挑，什么都不想吃，我徘徊了很久。

“挑食的话倒是早点来啊。”

月子抱怨着，但她的语气里没有抱怨的意思。

“到外面吃点好的吧？”

“好啊”

在月子的提议下，我们放弃了食堂，来到了附近的一家有格调的餐厅。因为这里的价格算比较贵的，所以环境相对宁静，不像公司食堂和附近的便宜快餐那样喧闹。我们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菜。

“昨晚说的找翻译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我都忘记了，不过才发布了一天不到，大概没什么人看吧。”

虽然那么说，但我还是拿出手机来看看有没有人应聘。意外地已经收到不少简历。

应聘的人大多是大学生，这点是如我所料的，因为我开出的报酬就控制在对学生来说很有吸引力，又不至于作为全职工作的水平。

我看到一份很详细的简历，留言也很热情，但是对方是个男性。因为不清楚要跟对方来往到哪种程度，我把他pass了。

就算有人指责我是性别歧视，我也不会辩解，这毕竟属于我个人喜好范畴。

跟公司、企业在招聘中大规模的歧视不是一回事，这只是我基于自己的兴趣找一个帮手罢了，翻译也不会因此就成为一个男士免进的行业。

而且更过分的歧视只要留心观察的话要多少就能找到多少。

月子就是一个例子，我和月子都是应届进入现在这个公司的，但是她升到重要职位的时间却比我晚得多。这并不是因为她比我差，而是因为她比我好，因为她无论化妆前和化妆后都比我漂亮，因为她看起来就比更可能成家立业。

想到这样的蠢事理所当然地在发生，我感到很无奈。

我觉得这样不对，但如果有谁把话筒递给我要我说说有何高见，我也给不出什么解决方案。

要不在简历上加上这样一句试试？

——我是女同，请放心录用。

“喂，你又在想什么傻事了吧？”

月子戳了戳我的脸问。

“非要说的话是严肃的事，只是最后有点傻，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傻笑嘛。”

我们接着聊了一点无关紧要的琐事。侍者来上菜了，香气扑鼻，我感到了久违的食欲。我收起手机，专心地吃了起来。

吃完正餐后月子提议坐到两点再回公司，于是我们又叫来侍者，要了甜品和饮料。

两点才回去的话其实算稍微迟到了，不过这种程度的话谁也不会说什么。

我继续看收到的简历，看到了一份重量级的。

投递的人是一个名叫堇的外语专业大一女生，简历中详细地列出了她的学习经历，邮件里还有一个附件，是她翻译的译文。我看了看，具体什么水平还需要回家打开电脑才能清楚，但比我自己翻译的全是标准句的小学生作文好得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真正重量级的还是她的留言，留言很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情。在留言中她说她是我的忠实粉丝，字里行间充满了溢美之词。

互联网真好啊！

在现实中绝对不会有人这样夸我，但是在网上就能收到这样的留言。

我注意到这份邮件的到达时间，03:42，也就是说她为了编写这封邮件忙到那么晚吗。

这就说明她真的很上心吧，对方是个百合宅这一点也很加分，交流起来也容易，我决定回家之后就联系她。

整个下午，我都带着轻飘飘的心情在公司工作。尽管月子说我一直傻笑的样子有点恶心，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喜悦的心情。

下班之后，我绕到超市买了菜，打算久违地做一顿饭，除了食材之外，我还买了一瓶有点上档次的威士忌。

我并不是嗜酒的性格，而且喝酒对胃不好，但是高兴的时候我就会想要喝酒，这也是成为大人之后可以获得的为数不多乐趣之一。

没有要买的东西，但我还是向便利店走去了，想看看能不能见到栗色女孩。

我在便利店和隔壁药店之间形成的小巷里找到了她，小巷里有点阴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隐约能感觉她有点不高兴。

“有烦恼？”

也许是没想到有人会搭话吧，她吓了一跳，然后转过身来。

“你是？

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之后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昨天那个怪人？”

果然留下这种印象了吗。我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吧？”

她点点头。

“你在烦恼什么？”

我又问了一遍。她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说吧。”

我们朝着一个不是我家的方向走去，我很想问这是要去哪，但总感觉问了的话她就不会跟我说下去。

“没想到你居然有工作。”

她指了指我挂在胸前的工牌，说了无关紧要，还有点失礼的话。

我感到一丝高兴，因为这种谈话是正式交谈前的热身，就像做正事前的润…

“我不仅有工作，而且从毕业开始就一直全勤，除了病假从来没请过别的假，只有早到没有早退哦。”

就像要赶走脑子的的色情比喻一样，我有点饶舌地回答了她。

“没想到你有这样一面。”

“大人的话，或多或少都会有不同的形象的啦。其实也不止大人，中学生也好，高中生也好，大学生也好，在这方面我想没什么不同。”

她停下脚步来盯着我的脸，我也停下了。

“跟别的大人不一样呢，你。”

“这是说我很不成熟的意思吗？”

说完之后，她接着走了起来。

“不是那种意思，我想说的是在你心里好像没有粗略地将自己和别人划分为大人和小孩两边。也不简单地认为自己这边就是对的，另外一边就是错的。

我一边走着，一边想象她口中的别的大人。

想必那个别的大人的心里有一张中间划着线的桌子，上面放着许多人。他把一些人拨到代表大人的一侧，然后粗暴地把其他人都拨到代表小孩的另一侧，而她就是被拨到小孩一侧的其中一人，被那个大人蛮不讲理地横加指责。

那个大人会是谁呢，可能是她的老师，或是父母，还可能是便利店的店长。我想不出更多的可能性，毕竟我们也没那么熟。

“不说这个了，其实我烦恼的是工作上的事。”

“是那个瘦瘦的凶凶的大妈为难你？”

“不是，那个阿姨没什么不好的。是我在找别的工作，但是我觉得我搞砸了。”

“搞砸了，具体来说是怎么回事。”

她犹豫了一会。

“我看到那份工作之后太兴奋了，在简历上写了很多不该写的东西。”

我想起了那份让我开心了一个下午的简历，那种幸福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要紧的呀，也许对方会明白你字里行间的热情。”

“嗯…但是你干嘛突然笑咪咪的，有点——”

她没说出口，但我确实听到了有点恶心。

我笑不出来了。

在那之后，她说差不多到交接班的时候了，我们调头往回走，在路上分开了。

回到家里，我做了饭，吃完之后洗了碗，顺势收拾了一下家里的物品，搞了家里的卫生。这些事情不趁心情好的时候赶紧做一下，就会一拖再拖。

忙完这一切再泡了个澡，我躺到床上准备联系堇。

“你的翻译和简历都很不错，方便谈谈吗？”

过了一会，堇回了消息：

“当然可以！直接打电话也可以哟！”

要打电话过去吗？我有点紧张，毕竟对方是陌生人。

不过，打电话也能验一下对方的性别，虽然我不认为她会骗我。而且对方只是学生，又是我的粉丝，没什么好怕的。

所以我打了电话过去。

“喂？老师你好，我是堇！”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最近有点熟悉起来的声音。

虽然我没有听过她这么欣喜的声音，电话的声音也有点失真，但还是一下子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