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葵这么说，我认为我的猜测是有个准了。如我所料，葵的所有性格形态都是建立在“善良”之上的，她的恶意，不会利用不相干的人来传递。

既然如此，那就稍微配合一下她，让她从我这里拿点精神上的愉悦，方便接下来的交涉。

“嗯……我是说，她——奈央，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应接着葵的心思，故意这么问她，好叫她能优越起来。

“毕竟世界上有人能前脚跟女朋友分手，后脚就去找的下家家里吃饭。大概也觉得所有人都和自己一副德行了。”葵虽然表情保持着一个很礼貌的浅笑，眉毛却快扬到天上去了。她终于在这方面找到一个反击点。“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是这种人。奈央是我导师的女儿。出于人际往来，我得多照顾她。这样说你是不是安心了。”

我的确安心了，至少奈央还在观众席上，没有被拉下场来打这场昏天黑地的大乱斗。

“等等，你问这个干什么。”葵多疑好妒的性格让她反复品味了一下我的问题，“你不会对奈央……”

我平静地和葵对视，把她想发泄出来的嫉妒心全塞回去。

“——谅你也不敢。”葵自知说错话了，连抽两根百奇吃起来缓解气氛。

“扯远了。”我把话题拉回来。“这周五下午，我还和花梨有约。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可以周六再——”

“我刚刚说了什么你是完全没听进去吗？”葵涌动的情绪差点冲破她理性的外衣，假如这会儿我们在私底下里聊，说不定她就开始歇斯底里了。“那个家伙，不正常。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说，她经过这几年病床生活把脑子给治好了，那难道不应该优先考虑我的邀请吗？”

“那是因为花梨先和我约好了。”我把道理摆明，方方面面都说清楚，把葵的所有突破口堵死。“而且，我又没有故意冷处理你。既然你想谈，再者只要我匀得出时间，周六周日下周一下周二连谈四天谈不够再加时加一天。唯独周五，我的日程表上已经挂号了。”

“真是——我都怀疑你真的是没情感的机器了。”葵被我激得炸毛了，“本来就都是你做得不对，莫名其妙地闹分手。难道这件事受伤的是你吗？你不来哄我就算了，还跟那个花店打工的眉来眼去。况且，我都这样给你台阶下了，你为什么不领情啊？”

“我又不是编理由和你提分手。”我已经完全没有解释的办法了，这种情况只能信者信之。葵没办法在这点上相信我，就永远没办法达成共识。“我真的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冲动。”

“哈啊？”葵终于正视了这个关键点，下决心要跟我把这个问题深究到底，“你当时为什么要接受我告白？”

“我的行动会考量很多因素。”我给葵分析道，“首先，如果当时拒绝了你，那你的自尊心肯定会受到一次大的打击。‘星川友香有什么资格拒绝我’，这种想法你绝对会——”

“你怎么就敢说我‘绝对’会这样想。”葵好似很不服气，她一根接一根地吃百奇，很快就把百奇杯吃到见底了。

“在当时，我心里也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我稍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通过后来和你的相处，我完善了评估的参考比重。现在我敢说，你那个时候被我拒绝的话，‘绝对’会产生这种想法。”

葵死死盯着我看，给我施压。不过，她本人肯定相当清楚我说得到底对不对。“我会不会这么想的问题先跳过，你先告诉我：你说你无感情的症状可能会影响到我未来的生活、怕对我造成伤害才提的分手。那你都预算到这一步了，当初又何必同意呢？‘长痛不如短痛’，这种没心没肺的话都敢说，怎么那时候又只字不提？”

“补偿性快乐。”我说。

“补偿性快乐？”葵把最后一根百奇拿起。

“我假设了一系列数值。假设拒绝你的告白，你受到十单位的伤害，又没有任何补偿，所以就是单纯地受伤了。”我说道，“但是，如果我在同意和你交往之后，尽全力为你创造美好回忆，就算分手的伤害单位更大，只要我创造出的美好回忆转化的补偿性快乐大于这个数值，大体来说，你就不会受伤。”

“这两个东西难道是可以这么简单相加的吗！？”葵几乎是喊出来的。她马上四顾了一下，又把声音压了下来。“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数据。”

我不找任何借口地承认了错误：“因为，葵是第一个和我交往的人，所以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葵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我不了解这句话的哪部分让葵很有感触。总之，葵听完我这句话之后，态度马上软化下来。“友香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进行治疗也好，让我理解也好，难道不应该尽早才对吗？”

“治疗的话……我不想。我已经靠没有感情的思考方式活过快要二十年了，如果这时候把它治好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新的生活。”我坦白道，“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我是在等待一个理由。如果葵能抛开所有激情因素，找到我身上一个可以附着的情感锚定点，那我也不会和你提分手了。”

“我明白了。”葵说道，“本来以为是友香无理取闹，现在看来我这个当对象的没有尽早察觉也是有失责的地方。既然这样，那我也认为应该重新考量一下我们的关系该如何走下去——虽说直接提分手太激烈就是了。”

“可能一开始坐下来好好谈会更好一点。”我喝光最后一点冰美式。

事件出现了巨大逆转，仿佛就是奇迹。葵竟然能理解我的难处，在我预想的所有情况里，都是没有设想这种好事发生的。

“那我还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葵眨巴着眼睛，往我这边打量。“友香……友香既然没有情绪冲动的话，那对那个花店打工女，也不会有任何情绪上的萌发，对吧？”

“是这样。”我点点头。

“很好。”尽管我不知道‘好’在哪里，葵仍是一副相当愉悦的样子，“那么，我的反击要开始了。”

哈？

一种不安荡漾开来，似乎本来冲着完美收场的事件轨迹又开始抖动、扭曲了。

“我这边的周五原安排取消。”葵说，“改为，让我跟着友香去会见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