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_tank

巴牵着我的手走着。

巴是盲人这件事，我有意不去过度在意。如果问及她失明的事情可能会伤害到她，我不想伤害别人。

体温，并没有感觉到，反而是感觉到我的体温在向巴的手中扩散。

这是一种微妙的感受。

在无光的空间中，视觉被剥夺，其余的感官却更加敏感了。

巴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么。

手心处的冰凉感让我有些紧张，我不想因此出汗，于是让巴抓住我的胳膊。

“我们现在去的地方是……我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但那是一个可以用到热水的地方。”

巴的脚步有些迟疑，我向她解释了去向。

当步数达到某个值时，我停了下来，推开了右侧的门，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走入室内，开始调试设备。

“那个。”

这时，巴向我开口了。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不再夹杂着嘶哑的气息。

“怎么了。”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嗯，应该是，洗澡。”

“洗澡是……”

我有些诧异，这孩子对一个我认为应该是人之根本的概念提出了疑问。不过仔细一想大概是我的误会，巴既然没有视觉，那么洗澡肯定也是和健全的人不一样的，也许

洗澡对巴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陌生的地方。

“洗澡就是，清洗身体。”

“嗯……”

“别担心，会帮你的，我平常都是在这里洗澡的，只要调好这些东西就不会有危险。”

“危险……什么的。”

我并不是故意要吓巴，记得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时候，我因为不了解差点被不可估量的出水量淹死，但是现在已经没问题了，现在我很熟悉这里。

“没问题的，相信我。”

然后，巴没有说话。

即使看不见，我觉得这也不是安心的反应。

失明一般的环境，只能听到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铁皮上，锈蚀的设备闻起来像失去了是么重要的东西。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个，我……很感谢您。”

巴颤抖地说道。事到如今为什么说这个？

“您没有伤害我，还给了我很好吃的东西。

“就算是说救了我一命，也不为过，所以……

“补偿，是应该的……我会回报这份恩情的，即便我现在无能为力，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报答您的

“可是……

“我想，我……现在，不可以，支付……”

巴没有再说下去。

没有继续说我也明白了，这孩子的这份沉默。

“说了好多呢，巴。”

我将肺中潮湿的空气呼出体外。

“不知道这个可不可以说服你，”我看向大概是巴的位置说：“我是女孩子啊。”

“欸？”

虽然这是看一眼就能明白的事，可是巴做不到。

“可是您说……”

“称谓只是一种习惯，声音也是我没有办法的事情。”

巴作为一个女孩子为自己的身体担心是对的，即便是我有时也会担心。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

换作手塜，肯定就能用玩笑巧妙的应付过去了，但是换作手塜他就完蛋了。

“我也没有办法。”

我只能祈求巴可以理解我。

“我的名字是藤野千早，千早就可以。”

“千……早……。”

设备调试好了，大量炽热的水汽爆炸般地从管道喷出，水箱已经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热水。

我等待着。

直到衣角被轻轻牵动。

我想伸手去摸摸巴的头发，但是放弃了。

“那么，去洗澡吧。”

拉开铁门，苍黄的灯光刺入眼球，让我有些不适应。

“怎么了？”

巴问到。

“没事，被灯光吓了一跳。”

我脱下了衣服，因为身上的东西比较多，所以我准备完成时已经在巴之后很久了。

巴通过声音应该可以知道。

但是现在只是一片寂静。

临近水边，空气潮湿得令人反感。水汽压在鼻腔里，感觉十分沉重。这是，囚禁在湖底的感觉。

“千早。”

熟悉的声音呼唤着熟悉的名字，我转过身，看见巴面对着我，于是反射般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就确认一下吧。’”

我的耳边响起了不可能听见的话，那句没有说出口的下半句在被巴的声音完美地呈现出来。

那么，正在揣测我的巴，又在想什么呢？

“千早……让我确认一下吧。”

“呃，……啊。”

我有些不知所措。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心跳在耳中变得格外清晰。一声一声的咚咚声像恶作剧一般地重申着我的心率。

湿热的空气在身上凝聚，变成水珠顺着皮肤缓缓流下。

有一种很痒的感觉在前方扩展着，让我感觉很难受。

接着，一个凉凉的东西贴在了我的脸上。

“好烫啊。”

我没有吱声，巴在缓缓移动她的手。这个样子，就像是在抚摸我的脸颊一样。

“为什么不睁眼呢？”

一只手指温柔地覆盖在我的眼旁，小心地从上往下滑动着。

“那会被你戳瞎的。”

“哈哈。”

巴轻声笑道。

第一次听见她的笑声，虽然十分微弱。

“嗯，我相信千早。洗澡，拜托了。”

“啊……谢谢。”

刚才一番举动让我有些不太精神，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已经恢复正常了。

我扶住巴的肩膀，走到她的身后，就这样走进了水箱。

“一开始可能有点烫，你先试一试。”

“很温暖哦。”

我坐在巴的身后，用水浸湿她的头发，仔细地梳理着。

洗净头发后，又开始清理巴身上的污渍。

手心中传来舒适的触感，只要轻轻用力，皮肤就会贴合手掌的曲线。

“千早，现在还闭着眼么？”

“没有，我睁着呢。”

“真的么？”

“……大概。”

“千早，我已经全心全意地相信千早了，千早也相信我吧。”

“我睁着眼呢。”

巴的性格原来是这样的么，这样的话好像有点麻烦。

说起来她到底为何会厮守在那个教室的角落呢，难道攀上了漫长的高度，只是因为迷了路？

按理说我不用操心这些，但是现在却有些好奇。

不过不用在意就是不用在意，巴也肯定不希望我在意这个。

我这边很快就洗完了，但是巴由于头发的原因洗了很久。

水箱旁有可以吹出热风的机器，可以吹干头发。

虽然没有什么其他沐浴用品，但是这种条件也没必要去奢求什么了。

将巴弄干净以后终于可以拿出那件买的裙子了。

“这是什么？”

“是新衣服，你原来那件已经不能穿了。”

衣服意外的合适，巴幼小的身材穿上后有种奇妙的反差感。她的双眼在黑纱的映衬下变得更有生气了。

“嗯，很可爱。”

“我，看不见哦？”

“嘛，衣服这种东西，一般也不是给自己看的。”

听我说完，巴在我面前捏起裙摆的两边，优雅地转了一圈。

我笑着牵起她的手，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