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擅长久坐,在花梨家敲了两天的键盘,我的腰发出了剧烈的抗议,肩膀也要比以前更沉重。积累下来的疲惫难以想象,我从花梨家回来,倒头就能熟睡。
托她的福,我在开学前就把生物钟调整了过来。早睡早起总归是有好处的。我从床上爬起,利落地洗漱,准备发消息给花梨,问她今天什么时候来接我,可花梨更早地就联络我了。
“友香,我要去例行检查,不在家。”非常像花梨风格的文字,简单明了地把事情说清楚。
刚好给自己放一天假。我呈一个大字躺回床上,正想要睡回笼觉,一行大字从心头上飘过。
和葵谈一谈。
我翻坐起身,思考着对策。谈话这种事情,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却都没有效果,我现在才找出原因来。之前的每一次谈话,都只是对我自己的立场进行阐释,完全没有顾及到葵的感受,所以才做了那么多无用功。
我还是本能地想逃避,“不如明天再说吧”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但理性告诉我:不行。
没有“明天”。今天就可以做,却非要明天才开始动手的事情是做不成功的。只有今天才能把事情做成。何况一想到就连花梨都毫不留情地嘲笑我是胆小鬼,我就更不能在这时候退缩了。前进,一直前进,就算下一步会踏入深渊,也要把脚迈出去。
觉悟是有了,办法却还没找到。我要怎么才能联系上葵呢?
我手头仅有对葵的联系方式,只有她的手机号和她家的座机。
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想打她家的座机。我只打过一次,还被接起电话的佣人当诈骗对待,把我晾在通话里十多分钟。
我先试着打了她的手机,当然是留言提醒,因为我的手机号被她拉黑了。
为了防止葵刚好真就在打电话的这种巧合存在,我特意过了五分钟再次拨打,还是留言提醒。
这下子,我只能打那个座机号码了。怕座机的铃声惊扰黑井家人,我特意等到八点才开始打那个沉重的号码。打之前,我开始祈祷,别是那个难缠的佣人接就好。
“这里是黑井府,请问您是?”
万幸,和上次那个讲不通话的声音并非一个人。
“我是黑井葵的同学,我叫星川友香。”
“小姐她出门去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转告她的吗?”
“啊……”这要我怎么说。思来想去,还是放弃的好。“不,谢谢。”
我挂断电话,这回可真没办法了。人会把日常当作理所当然。但是当日常变成泡影之时,人们才会意识到连续不断的日常才是奇迹。还没和葵闹翻之前,我真的想不到要联系她居然这么困难。
大概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靠走在街上和葵碰面这种程度的机缘了。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可能,毕竟在这两个月左右,这样的事情就发生了两次。
我无聊地翻阅着通讯录,本来我对一切形式的联谊都不感兴趣,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联谊的力量爆发了。
我在高中入学的联谊会上,保存了一位名叫“奈央”的同学的联系方式。
我不敢保证这人就是先前在葵身边的那名女孩,但至少她们是同名——至少是同音的。无论如何,这就是启示,在一切都黯淡下来的时候,这条线索显得格外耀眼。
虽说认错人非常尴尬,但我并不会因为尴尬受到情绪影响。我深吸一口气,把电话打了过去。
“您好?”女声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您是?”
“您好,虽然有点突然,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星川友香,在联谊会上得到你的号码。”一般人,在自我介绍之后,还认错了人,那在校园的社会身份基本上就完蛋了吧。“请问你认识黑井葵吗?”
“你找葵同学有什么事吗?”
听到她称呼葵为“葵同学”,我半个人都因为放松而酥软了。这个人大概率就是之前葵身边的女孩。
“啊……那个,你知道怎么联系得到她吗?”我开始忙手忙脚地和奈央解释,“就是说,我之前……”
这时,我听见话筒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找我?谁啊?”
奈央似乎直接把手机给了另一个人接听。
“您好?”
这是葵的声音,千真万确,我就算再糊涂,这声音也不会认错的。
“呃……葵,我是友香。”
“……”
“……”
别不说话啊。
“奈央。”葵把手机拿离了耳边,我还是能隐约听到她在说什么。“你在这里先画着,我出去接个电话……嗯,认识……手机先借我没问题吧?”
一阵等待之后,葵的声音重新回来。
“友香,你先别说话,让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她手机号的。”葵的猜忌心一如既往地重,不如说,不这样的话她就不是葵。
“我高中入学的时候,在联谊会上存下来的。”我如实对葵说。
“为什么不直接打我手——”葵停顿了一下,似乎这才意识到,她还没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我的意思是,你联系我干什么,有事情?”
“我想和你道歉。”我说。
“什么啊,这么突然。”葵的诧异通过话筒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
“就是说……嗯……我之前做的事情很多都是错的。”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我不应该就因为自己的偏执,和你提分手;也不应该仗着自己有情感缺失的障碍,用自以为是的歪理来伤害你。我想就我的不成熟和幼稚向你道歉。葵,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用含糊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现在我明白了。你还在乎我,给了我那么多时间。我还想和你做朋友,这样的道歉能够挽回我们的友谊吗?”
葵在另一头的呼吸声变得很重。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是小岛那家伙教你这样说的吗?”
“哈?”
“我问,是不是小岛那家伙教你这样说的。”葵说,“比如,她教你这样对我说,然后把我的回答录下来给她听之类的。这样的恶作剧,有吗?”
“这是我自己反思得到的结果。”我否定道。“而且,她如果要开这样恶劣的玩笑,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葵再一次沉默了。
我听着她的呼吸声,她好像有点哽咽了。
“不够。”最后,葵说道。“这样的道歉不够。凭什么你觉得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之后,在电话里说几句话就能算了。”
“你今天有空吗?”我说。
“今天下午三点,画室。”葵说,“如果迟到了,以后就都别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