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向小混蛋求亲这件事，月白真的有些一时冲动。
话本里的情节着实让人生气，月白搞不懂这些写书的脑子里怎么想的，怎么就能让一个姑娘喜欢上那样对她的人？是作者脑子有问题还是那姑娘脑子有问题？还是都有问题？偏偏这写书的文笔不错，让人身临其境地生气。一气就想到季无念，一想就想到那个脑子有点儿病的魔尊，再想想他们那不知道摆了多少遍的婚礼……
越想越气，月白脑筋一断，话就脱口而出了。
偏偏季无念的回应愣得很，气得大人只能再问一遍。
后面的月白多少有些骑虎难下的怄气，她不愿松口，季无念也硬要逗她不肯答应。其中的拒绝也不知多少是真心，反正月白被她弄恼了，这句话就是不收回，看季小狐狸怎么处理。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接受。季无念对待月白的小脾气，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然而。
月白是没有成过亲的，她也没有跟人求过亲，也不知道求亲之后要做什么，更不知道求亲之前要做什么。要见父母吗？她没有母亲，只有姐姐，姐姐还肯定不能见。季无念倒是有父母，都死了。她倒是还有师兄，但那算长辈么？还有婚礼上要怎么弄？真需要拜父母吗？形式要怎么弄？不能跟她之前的一样吧……
从容的大人难得陷入恐慌，然而她现在无人可以求助。左看看右看看，都是季无念的熟人。她不想这个想法传到季小狐狸那里，所以……
“……九一。”
“……嗯？”识海里的某个系统被她激活，回应里还有刚睡醒似的迷糊，“怎么啦？”
“……婚礼……该怎么弄？”
“……？”九一刚开机就宕机，“啥？你说啥？”
月白无奈地再说一次，“婚礼怎么弄？”
“……！？”九一的CPU要烧掉了，“婚礼？什么婚礼？谁的婚礼？”
月白没回，九一就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不会是你跟季无念的吧？”
你猜月白大人有没有这个胆子承认？
“……”九一一口大气，也不知是该倒吸还是该吐出去，真的是对宿主绝望了。“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月白一五一十得给他说，九一一五一十得听完，整个系统都麻了。
“……所以、你头脑一热，跟人家求婚了？”
“……”差不多吧。
“……人家糊糊囔囔暗示了一晚上，还是被你逼着同意了？”
“……”也没有被逼着……
“你个渣女。”
“……”月白无话可说。
“不诚心就不要娶人家。”九一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骂，“知道人家对这件事有阴影，你怎么好意思开口？”
“……”月白这就要为自己辩驳一下了，“没有不诚心……”
“你诚心你还头脑一热？”九一真希望拿个大铁棒子砸她脑袋，“人家求婚都是精心准备，你倒好、脑子一热就问，问了还一定要人家答应。我看小说里写的就是你，渣女！”
“……”这要她怎么说？
月白自知有些理亏，但九一的控诉她也不承认。没有好好在这件事上准备确实不好，但想给季无念一场婚礼这件事，她想过不止一次。最近几场红事，丛生与苏扬终成眷属，柳云霁和冷羡也是欢喜冤家走到头。她们都去了，也都有人打趣问她们什么时候。可季无念总说“早着呢”，连给她反驳机会都不留……
这还不如刚开始的时候，月白宁愿她天天给自己找麻烦，也不喜欢就这样被推开。
“那人家也有人家的顾忌啊……”九一知道了许多，也理解了季无念，“她把心给你，你之后就跑了……”
但就算这样，季无念也还是答应了。
“那还不是你软磨硬泡？”九一都要生气了， “人家不想就不想嘛，你干嘛逼人家呢……”
“……”月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逼了。被折腾的人是她，季无念若是不想、也会找出百八十个理由。她家小狐狸聪明至此，怎么会连一个婚约都推不掉。
“那不是怕你伤心么……”
所以还是在意她……
九一麻了，不想跟月白绕这种圈子了，直说，“你既然求了婚就好好对人家，求婚已经搞砸了，婚礼就好好弄吧。”
哦、对，这才是正题。
“婚礼该怎么弄……？”
九一想掐死她。
想要诉诸暴力的系统终究因为没手没脚只能放弃计划，还因为天天吐槽又被月白重新封存。没成过亲的大人又只能靠自己。好在这段时间还是恶补了很多关于各界婚礼的知识，大人想一想、还是能弄出好几个方案的。
但选哪个呢……？
成亲计划陷入瓶颈，月白叹一口气，出去找季无念。
或许看看对象能有些灵感。大人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然而季无念此时正在和一众部下开会，没注意到她。月白也不打扰，隐去身形往角落一藏，就这么偷听。
“殿下，属下认为、此处应于山谷建城，设‘亡灵六道’，易守难攻。”
“……这种地方、攻了也没有用，”另一人说到，“殿下，建城还该在平原。我们本不是为了那些修为高的大魔，理应考虑方便。”
“要安稳，后面有的是地方，”前一人急起来，“殿下，若木受魔尊庇护，故可立于平原。这城立在边界，定要有险可守，不然那仙……”他一顿，“若有他人来犯，守不住。”
“……”那边与人间接壤，但能打进魔界的、大概也有修仙的了。
“对慕天问那样的人来说，什么险都没用。”这人说急了，“这里不过就是些小小山峰，哪里算得上险？你难道害怕人间有胆来袭？”
“……”季无念看着眼前的沙图，此时也不说话，任他们吵。
等吵得差不多了，殿下再是一句“出去吧，我想一想”，终于得了清净。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刚刚叽叽喳喳得吵得头疼，季无念双手撑头，低着脑袋、狠狠得出了一口气。
太难了。
魔界鄙视人间、憎恶仙门，仙门又对魔界满是戒心，生怕他们扰乱人间。两者对立，把一个脆弱的人间夹在中间。还有妖界那几个脑子不好但爱闯祸的……季无念努力平衡，谨小慎微，可她毕竟也有立场，之后肯定也得牺牲什么。
累。
她捂着额头，突然想到了之前按照既定路线过活的日子。因为最难的选择已经做过，无力的她至少在精神上、是绝望的轻松着的。
呵，好笑。
之前明明那么渴望“往前走”，但真正走到这条路上、却又要回望。
不能这样。
季无念呼出一口气，拿了旁边的城标。目光在沙图上扫来扫去，依旧在思考选址。
月白从背后看着她，见她纤细的背深深弯下，好像脊骨都要突出来。撑着身体的手有不可查的颤抖，季无念往远探身的时候好像都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平衡。
她太辛苦了。
月白心中有动，上前给她指。
“这里。”
季无念一惊，猛地回头。身后的人却往前走，拿了桌边的另一个标，放在了沙图一处的水边。
“我们考虑过那里，”就环境来讲、那儿是最好的，“但离花居太近，会起冲突。”
花居是一位还未归顺的元婴大魔，自占一方。他性格理念都与之前的漆墨更像，并不想与她们相处。
“冲突就冲突，”月白看着她，“我可以去和他‘谈谈’……”
季无念张张嘴，一句话没说出口，换了一句，“你这一谈，别人也得跟我们谈了……”
外面几位未归顺的，知道月白厉害，早沆瀣一气、一轨同风了。月白若是灭了这个，其他人感觉自己受到威胁，指不定就会破釜沉舟。
“再等一等吧，”季无念拍了拍月白的手，“我再想想办法，反正建城也不急。”
“……”这是月白可以预想的答案，但她说出了口，月白就也有些不舒服，“不累吗？”
明明有简单的解决方案，却又要多想。季无念不喜欢利用大人的强大，可她们明明……
“多想几步，省的是以后的事，”季无念已经能听出月白细微的不爽快，起身就哄，“我知道大人厉害，但我们最终、是要放手的……不能总依仗你。”
“……”月白知道，可月白不喜欢。然而她又只能叹气，覆住季无念的手，“还不如不来了。”
她只是想给季无念找事做，不是让季无念又去负担什么。现在这样子，简直本末倒置。
“……”这是在闹什么别扭？
季无念弯下腰，正对着月白冷冰冰的脸，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笑得贼兮兮的，“大人，是不是婚礼筹备不顺……来我这儿发脾气了？”
“……”月白眼眸一利，怎么可能。
这种反应、就一定是了。
相处这么多年，季无念九成九能抓住月白的小脾气。大人今天那么冲，肯定是什么事没有做顺。她最近只在忙婚礼，那也就是这个原因了。
“月白……真的不用费什么大心思……”季无念凑到月白身前，坦然面对大人紧皱的眉头，“只是一个典礼而已……”
月白不愉快，“你就这么不在乎？”
“……”大人这无名火、燃得可真旺。季无念无端被牵连，倒也不怕，干脆再往前凑点儿，凑到她耳边。
“我在乎的、又不是这个礼。”
“……”
别扭的大人落荒而逃，季无念总算是扳回一城。小小的骄傲挤走了刚刚的烦躁，季无念拿起月白放下的城标，看了看沙盘上远一些的位置。
花居的领地离月白中意的城址很近，若是处理得当、说不定能一起拿过来。
正好她也没有什么可以陪嫁的，干脆送月白一两座城池、就当给大人的彩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