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突兀，但竹青收了个徒弟。

外界传闻，这徒弟乃三千年前的柬衣转世，天盟盟主当年不舍与妹妹争夺，又因其伤了妹妹，只能含泪拔刀。千年过去，往事随风，她正好遇见柬衣转世，又正好她妹妹闭关不在，盟主便将其放在身边，聊缓情义。

她徒弟往外转了一圈，回来觉得荒唐得很，“师尊，这谣言你不管管吗？”

“管什么？有什么好管的……？”竹青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不想动，“曾经还有人说……我与月白暗通款曲、双子乱.伦，也有人说我和暮云私定终身、择日完婚的……谣言那么多，哪里管得过来？”

“是吗？”徒弟坐在树上，背靠主干，两腿叠在一起，脚尖晃晃，“哎，我只是觉得师尊可怜……明明每日独守香闺，却要被传秽乱宫闱……”她假意一叹，“都这么大的人了，真嫁不出去……”

“唰”的一声，徒儿往边一侧，正被长出来的藤蔓接住。

她看了看远处的匕首，又顺着藤蔓往回侧身，学她师尊一样躺着，“师尊，你和你妹妹、真没点什么？”

“……怎么？”竹青往上看她，“你也想学秋海，磕双子西皮？”

徒儿搭着脑袋想一想，点了点头，“听着是挺好磕的。”她转了个身，又往上看，这里在天之上、往上没云，蓝的深邃，有点像月白的颜色，可她没见过，“但我没见过您妹妹……目前看来、还是暮云大哥好些。”

“ 月白闭关去了，”竹青看着自己手掌，五指微张，那把扔出去的匕首就重回她手上。再往旁看，不正形的小徒弟托着脑袋晃着腿，听书一样看着她。竹青朝她一招手，小徒弟就跳下来，到了她身边。

“等她回来，带你见她。”

小徒弟弯下身来，笑问，“见她与见您，有什么不一样吗？”

“……呵，”竹青笑开，眉眼舒展。她的手往上，贴着徒弟的脖子，直到整个手掌覆住那嫩滑的肌肤。指尖碰处，心跳的频率带动生命，如纸一般脆弱。她是不喜欢这个问题的，“我们虽面容相似，但却是不一样的。认错我们……”手掌微微收紧，指尖下的跳动愈发明显。竹青对着她的眼睛，“要命。”

威胁的话语如靡靡之音，听得骨头都软。小徒弟顺着跪下，迎着师尊的手卡上去，眼睛亮亮的，“师尊曾因柬衣认错将她打得半死不活，徒儿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只是……”小徒弟大逆不道，牵着师尊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脑袋一歪，“徒儿这么可爱，师尊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指尖挑起徒儿下巴，竹青甚至撑起了身体，靠过去些，“我能造一个你、就能造另一个……”

渐轻的气息如一条蛇，隐隐散着寒气。可徒弟是个小太阳，把师尊抓得可死，自信得很，“那您也舍不得。”

“若是舍得，我这般大逆不道，早给您撕成渣渣了。”

得意的小表情惹人烦躁，竹青正想怎么教训她，后面突然来了人。

周边的侍卫弯下头颅，小徒弟却开心得跳了起来。

“暮云哥！”小徒弟绕过自家师尊就跑过去，蹦蹦跶跶得直接搂了暮云的手臂，“云哥，这次给我带什么来了？”

“灵道十弩，”暮云手上一挥，拿出一把弩弓来，“这个送你。”

小徒弟拿着弩左右看看，“‘十弩’‘十弩’，不该是十把吗？”

“‘灵道十弩’是指把灵道之十封在弓弩里，”竹青慢悠悠坐起来，手还撑在身边，“一发、便是一阵。”

“可‘灵道之十’不是一个很难布的阵吗？”小徒弟看向暮云，“暮云哥、你都不会吧？”

“不会。”暮云摇头，拿过她手里的弩，缓慢输入魂力。漆黑的弩上显出灵纹，从握把延去箭道，一支金色的灵箭缓缓现出，正正搭在弩上。暮云把弩伸过去给她看，“你看这个纹，这里是‘时印’一处，用的是你师尊的能力，具体的你得问她。”他又把弩往竹青那儿伸一下，“喏，你给她解释解释。”

“她要是现在都看不懂，我就白教了。”竹青往前倾一些，手托着腮，往前微微一顶，“无念，解释一下。”

“是，师尊。”无念拿过弩，看着上面显现出来的纹路，仔细观察，“这道‘时印’以‘暝阵’为基，起‘定形’之效，连着……”她顿了顿，看出了门道，抿起了唇，“这又是月白做的吗？”

弩弓向下，无念都有些腻了，“师尊，你这妹妹、也太爱做东西了。”

些许抱怨沿着目光射向暮云。这大哥暗藏私货，送她的东西时不时就有月白做的，烦得很。

“不好吗？”暮云也跟着笑她，“毕竟是你‘未来的妻’，虽然现在见不到……早些了解也是好的。”

“……妻不妻的……”无念都不想要这弩了，转向竹青，“师尊，真拿我当‘童养媳’啊？”

“你这么大了，哪算得上‘童养媳’？”竹青不理她的怨念，目光跟着走过来的暮云，“事情办妥了？”

“人杀光了。”暮云递给她一个帖子，“详情都写上面了，你看看吧。”

“不必。”竹青把帖子放到一边，浅笑看他，“你办事我还不放心吗？”

暮云坐她身边，手上一翻，又拿出了个盒子来，“你的礼物我也带了，看看。”

竹青打开，里面是一个红彤彤的珠子。她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真诚道谢，“多谢。”

暮云了然地笑起，刻意低了声音，“下次去见酡颜，就不会被打出来了吧？”

“……”这还真不一定。

想到那人，竹青只能低头轻叹。正好暮云在她身边，外人看来就有些亲密了。

某个方向传来口哨声，他们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抬头，无念靠着柱子环着手，“师尊，云哥，你俩多配啊，要不要赶紧……”

时间暂定，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暮云看她一眼，少女脸上还有兴奋的表情。这句话已经说了几次，但他现在也只能再次感叹，“月白的眼光……当真独到。”

“……”竹青扶额，“太独到了。”

“白白那个性格……”暮云再打量无念，却只能摇头，“不知她怎么受得住。”

无念太过跳脱，他们都快受不住了。

竹青都有些后悔，不该把她放在身边。可徒弟都收了，现在也不能扔出去，“白白什么时候回来？”

“下月吧？”暮云也叹一口气，“她这次、当真是伤到了。”

月白最讨厌闭关，可这次回来之后自己定了闭关三年，只能是真的伤到心了，得缓一缓。

然而闭关是为了忘却，出来的时候却有一个“童养媳”在等着她。

“也不知、她回来看到无念……”暮云没有说完，看了看身边的竹青，“她肯定得跟你生气。”

“气就气吧。”竹青看着无念也有点头疼，“都已经这样了……”

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面对解决吧。

“……择个婚……”那边一句话没头没尾，无念一下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脚下一跺，“师尊，你又定我！”

“别闹了。”竹青站起来，一下有了上位者的威严，“无念，下月我妹妹回来，欢迎宴你来准备。”

“啊？”无念不情不愿的，“我不能不去吗？我不想见……”

“够了。”竹青打断她，言语里已有严厉，“你不是她的‘童养媳’，她也不一定要你。去把晚宴备好，听懂了吗？”

“……”这时候的师尊不能忤逆，无念只能乖巧地行礼，“听懂了。知道了，师尊。”

竹青离开只走了几步路就散了身形，留着闷气的无念和看戏的暮云。他们俩都还在原地，无念低着头，暮云看着她。

“无念，”暮云唤她，又往她那儿走，“一起走吧？”

“……”无念没说话，只是在暮云走进回廊时跟着他。远处有守殿的军士，站得笔直笔直的，无念余光看着他们，撇了下嘴。

“暮云哥。”

“嗯？”

“……师尊、就那么喜欢她那个妹妹吗？”

“……”身后这人出现不过两年，虽说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但竹青给她的、也不是能填补记忆的情感。暮云叹了声气，想一想，反问道，“你觉得、我和秋海关系如何？”

“你们是兄弟，自然是好的。”无念明白他要说什么，“可是……”

“月白只是最近不在，但在你不知道的那些时间里，都是她们扶持走来的。”暮云转身，正面这个迷茫的女孩，“你对月白有偏见，去见见不就好了？”

“不论你们之间的关系如何，竹青身边、也会有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