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不想续写,有人却似乎想开新篇。二小姐以为自己拒绝得清楚,可再清楚也抵不过执着。执着的人还任性,寻到门路、就把月白的心情扔去天边、再不考虑。
鬼晓得她从哪里学到了跟踪月白的办法,居然时不时就出现在她身边……
“啊?”无念很无辜,“凤信教我的……”
凤信以万物的联系立身,寻到月白自然不在话下。月白不明白凤信为什么会将能力分与,凤信也很无辜,“阿青说、她想学……”
阿青那里不用问,肯定是“她想学”,而且语音上翘、揶揄调笑。
她姐姐说过不管,但无念是她弟子,自然“慷慨非常”。
月白被她跟得有些头疼,可就算锁定周边空间,无念也会出现在远一些的地方。凤信的能力强制,月白也没有办法阻隔。她也拉不下脸去跟小姑娘解释原委,更不想与她姐姐的说法产生冲突。她们俩在这些朋友的心里地位很高,她不想让凤信为难。
但被无念跟着实在令人烦躁,月白一狠心、干脆在家里呆着。
她家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就算无念知道她在哪儿、也进不来。
“你们这叫风水轮流转。”九一坐门前台阶,舔着个冰淇淋,“以前你跟她、现在她跟你。”
一对跟踪狂。
月白不理他,拿着个盆打鸡蛋。黄白分离,月白把蛋黄打散,往里放白糖,又搅一会儿。另外一个盆打奶油,桌上还有切好的草莓。全混在一起,月白手中一凉,东西就好了。
九一咬一口蛋筒脆皮,不得不感慨,“魔法真好用。”
舀个圆球放筒上,月白先递给酡颜,再给自己备。
酡颜尝了一口,甜蜜冰凉,惹人笑,“很好吃。”
月白舔了一口没说话,还是九一更骄傲,“那可不,我们科技党还是很能干的好吧?”
月白感觉自己也没用上什么科技,这玩意儿这里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但看九一那个小样、就不拆穿。她再尝了一口,确实冰冰凉凉、让人舒服,“这个确实不错。”但她做这个不只是为了味道,还是点评,“若没有灵力或魂力,这个冷冻的过程起码两三个时辰……太慢了。”
科技党炸掉,“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这么挂逼的!”九一跳起来,正好冰激凌吃完了,手上没有牵挂。他跑到月白桌边,有点费力的指着她做出来的吃食,“这玩意儿,在我们那儿就算没有灵力还是什么魂力、所有人都能吃到!”
“如何解决冰冻问题呢?”酡颜也好奇。
“有冰箱啊!”九一叉腰挺胸。
“……名字倒是易懂,”酡颜想象一个冰做的箱子,“但若不以魂力维持、也不能长期运输吧?”
“……有电啊……”九一无奈。
“……”说太多也听不懂,月白不喜欢鸡同鸭讲,直问九一,“图纸。”
九一给她翻个白眼,“下午我给你画!”
到底是“天地之数、尽在我身”的系统,虽然看着只是个孩子、行为也不稳重,但知识还是好好继承了。那些是柬衣以前的记忆,月白不知从何而来,但很有兴趣。
九一早就觉得月白是个理工大佬,现在就证实。他知道的基础物理、数学,人家早已熟识,还相当不屑一顾。因她姐妹时空化神,所有一世的世界规律对她们都不适用。九一只能翻个白眼。
挂逼。
挂逼倒也有有兴趣的。因此世最重要的是魂力,所以技能树都往那边点。月白对无需魂力灵力的机械很有兴趣,特别喜欢应用科学,时常叫九一画图纸。
他也不知道大佬要图纸干什么,反正有人养着、那就画呗。
九一老神在在地无所谓,还自己再弄了一个冰激凌,站在桌边舔。他正好听见酡颜问月白,“外面的人、真不见见吗?”
这话总感觉熟悉,九一仰头问,“她等了多久了呀?”
“……半个多月了吧?”酡颜都佩服她的毅力,对月白说,“她呆的那个地方不太好,你要么把她送回去、要么把她放进来吧……”
某个傻子自己跑进了月白放置的陷阱,一段力量狂涌的风雪屏障。虽说地方明显、但非常危险,就算是她自己也不会贸然进入。那傻子在那儿呆了半个多月,估计吃了不少苦头……
月白很怀疑那是苦肉计,决心不管。酡颜觉得就算苦肉计也不能让无念在那里久待,劝了月白好几次。
“她不傻,”月白说,“难受了自己会出去的。”
“……那会不会晕过去了啊?”九一边舔边问,“你不是说那儿很危险吗?不会挂了吧?”
“……”月白没说话,咬了一口脆皮。
酡颜好像感觉出了什么,跟着九一说,“我听说、那里面就算阿青都会受伤……无念才多大啊?可得半死不活……”
“她之前的伤好了吗?”九一盯着酡颜问,“不是说插了好几剑吗?我上次见她还瘸着呢。”
“没好……”酡颜也低头,似乎只跟九一说话,“竹青说,她伤没好就出去折腾了,这段时间奔波……估计好不了了吧?”
“啊?”九一想了想,“那不是得瘸了?”
“……腿骨长不好是一回事,就怕她肋骨也长不好,”酡颜说,“那剑插得太深了,穿了肺,差点就碰到心脏……”
“你们这种玩儿魔法的不能赶紧治吗?”九一也咬口脆皮,嚼得嘎嘣响,“之前月白都是直接治的。”
“无念可能不会。”酡颜摇摇头,“竹青说让她吃个教训,也没帮她。”
“那不会一不小心就废了吧?”
九一说得轻巧,酡颜倒是摇摇头,“应该不会……月白呢?”
说着说着,身边的人已无踪影。九一也没看到,但并不担心,下巴一抬,“接人去了。”
酡颜了然,又觉得有趣,“这招倒是有用。”
九一啃完了脆皮筒,一拍手,明白得很,“傲娇嘛、简单。”
“简单”的月白实际没有去找无念,她被她们说得烦了,回了自己住处。只不过她确实不想无念死在她家门口,还是画了个圈、看一看。
那姑娘活得好得很,还寻到了月白给她备的小山洞,生了一团火、烤着小野兔,看着惬意、半点不用月白操心。
没死就好。
月白放了心,却不知为何多看了几眼。
风雪、山洞,这幅场景有些熟悉。只是当时的血气令人烦躁,此时的场景、却让人心生暖意。
……还是去见一见吧。
不给自己找借口的二小姐也不给自己找理由,她现身便是现身,由虚化实,直接现在火光的另一边。
无念一愣, 也不激动,笑着递去一只兔腿。
“没带调料,有些淡。”
月白没想什么,伸手去接,还被她提醒一句,“当心烫。”
再烫的东西也烫不着月白,只是她现在没有胃口,更不想吃这么大一只兔腿。无念又递来一把小刀,“当心些。”
“……”一把平凡小刀也不知哪里需要小心。月白觉得她转了性,割了一小块兔肉,打算观察一下。
她确实没有之前痴缠跳脱,就乖乖地坐在一边,抱着腿、看着月白。她依旧爱笑,只是一下安静下来,又被火光映了脸,像是悦动的火苗消下去、只留了暖。
月白不想回应她的目光,盯着火苗、沉默地吃一口。
山洞里有风声、有火声,有月白嚼动的声音,可无念在这些喧杂里静默,几乎像没她这个人。
月白觉得不舒服,自己出声,“寻我何事?”
“就看看你。”无念脑袋搁在膝盖上,笑得精明,“许久没见你了、就想见见。”
月白不愉快,言语也硬一些,“又拿自己性命不当回事?”
无念一笑,看一圈山洞。岩壁被火光映照,似是与外面风雪隔绝,两个世界。
“不是有你护着么?怕什么?”
一句话说得月白想走,可这行为又太欲盖弥彰,反而把月白钉住。她不回无念的话,只是把口中的兔肉嚼完,腿和刀都给她放在一边。
“见过了、可以走了?”
“再看看,”无念笑说,目光牢牢地抓着月白,“看不够。”
月白被她盯着,自己却只能看着火光。她不知应该说什么,有一种浑身的难受。她想坐一会儿就离开,不要再出来了……
“月白,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别扭?”
“……”有,还不少,可月白不承认,懒得理她。
月白的不理就是真的不理,连个白眼都不会给她。无念此时不想惹她,月白不理,那她也就不说话。
小小的山洞里开始了沉默的比赛,只有爆开的木炭说明了这里还有两个活人。月白被她盯着,总觉得皮肤上有股灼热。二小姐不喜欢这样,率先认输。
她站起来,自顾自绕过火堆。这个山洞不大,走两步就能出去。月白第一步没有听见后面声音,第二步迈得小了些。
第三步就要跨出,后面终于有了声响。
“月白,”无念唤她,“我要怎么样、你才能对我亲近些?”
不似之前急切,反而有一种无奈的了然。月白突然觉得熟悉,回身过去,见她面容如音,全是拿她没办法的神情。
也不知是谁让谁为难,月白回答她,“此世难得,你过好自己就好了。”
无念直说,“没你我过不好。”
月白转身就走。
别扭。
无念叹气,她师尊明明精地天怒人怨、怎么就把月白养出这样好欺负的样子……?
“简单”又“好欺负”的月白还不知自己被别人如此评价。她一步回家,躲开九一和酡颜,不想说话。
还好无念乖乖走了,月白就可以单独呆着,逃避思考,完全放空。她不喜欢处理复杂的情绪,只能归给最简单的解决方式,不想面对。
除非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月白还是不想见无念。
明明说过会见她,二小姐食言成了一只乌龟,天天把自己埋在家里,门都不想出。只有她姐姐是不能推托的邀约,月白去得有点不情愿,但也没办法。
“怎么这样躲着她?”竹青环着手笑她,“就这么为难?”
“……”月白站在她身边,内心依旧乱着,只能说,“我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
情谊未消、心结未解,月白还没有把自己理顺,无法兼顾外人。
竹青拍拍她的肩,“不想接受么?”
“难。”
难的是月白自己的心,她做的决断只够保证底线,却还不足以平复心绪。她还需要时间,最好是没有无念的时间……
“姐,我想出去走走。”
竹青看她,手还搭着她的背,笑问,“想去多久?”
“……几年吧。”月白回得轻,有些不敢看她,“我想静静。”
“你已经静了三年,还要静多久?”竹青推她一下,带着她走,“不许静了,我需要你在身边。”
“……”月白抿唇,只能跟着。
殿外的侍卫向她们行礼,竹青挥挥手让他们放下,月白也点头示意。她们走向殿前的竹林,慢慢淹没在散落的花朵里。
月白盯着自己脚尖,心里又空荡荡的。她不可能躲开姐姐就这样消失,可跟无念呆在一起、她也难受。最好的办法还是躲着,但她该怎么躲呢?
姐姐不能不见,家也不能不出,最简单的还是去与凤信聊聊,无念那边……还是不要帮了。
反正当时都是以“学习”作为借口,学会了、就不要再用别人的能力了。
嗯、这样比较好。只要无念找不到她,月白就能自己静一静……
“月白?”
这声音……
月白此时跑不了,只能跟着姐姐走过去。那边一个人影,在粉色的花海里红得亮眼。她手中捧了一个大篓子,里面全是桃花。
“要这么多么?”竹青边走边问她。
无念掂了一下,笑说,“多一些、甜一点。”
月白一下停了脚步,被竹青落在后面。
她姐姐走到那人身边,从篓子里捧出一捧桃花瓣,手腕翻转间,粉瓣似瀑布落下,重叠中露出后面人的火红衣衫。
她依旧笑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说着多的、可以做桃花糕……
月白喜欢那样黏腻的味道,竹青不理解,叫她另做一份、少放点糖。
那人说好,还说秋日要有桂花,可以做桂花冰粽,那个不会太甜、两姐妹都会喜欢。
竹青说句好呀,转过来问月白,“白白,‘冰粽’是什么?”
月白知道,可是月白无法回答。
她的嘴边堵了好多话,“冰粽”被排在最后,甚至不及喉口。她想提问、又想回答,怔愣间没有说话,只用目光表达。
无念看见了,往前走了一步,唤她。
“月白……”
月白动了一下,却是往后。
无念不知该不该上前,还在聚集勇气的时候,月白已经消失。
仅需一步后撤,月白就可以消失在这迷了眼的花树林,散成随风的瓣。
无念在原地叹气,傻傻的捧着为她采的桃花。
想过她会跑,没想过她会跑那么快。
“这可难哄咯。”
竹青还在旁边幸灾乐祸,无念又叹一声,“师尊,你要跟我一起去道歉吗?”
“我与月白之间要什么道歉?”竹青笑着,往前画了一个圈,“你自己去吧。”
“那麻烦师尊拿一下?”无念把怀里的篓子递过去,竹青接了,说一句“小事”。
……口头禅倒是一样。
无念感慨一下她们姐妹的相似,穿过黑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眼前看着是一座宫殿,她自己站在台阶之上。回身,往下台阶过千过万,不见山底。此处似在云上、驭巍峨之峰,不在人世、离凡尘喧嚣。
地点倒像月白会选择的住所,只是月白偏爱小院,不喜欢宫殿。无念不知竹青为何把她带来这里,再往上走两阶,她又明白了。
她已经有了这样的体质,可以知道月白就在这里。
只是这座殿禁制极多,不用试、无念就知道自己进不去。月白肯定也知道她来了,但就是不想见她……
无念叹口气,不想做无用功,只能先在台阶上坐下。
月白现在肯定处于震惊。她家大人对复杂的情绪很排斥,自己处理不好,就别扭地憋着心里,然后又藏不住,表现出来就是生气……
以前无念总能哄她,但现在被拒之门外……
无念的无奈都可以填满这个山坳,只能低下身去、扶额叹一声。
人都见不到……怎么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