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茫和困惑中度过了三天后,丽贝卡回到了约定的地方,艾格妮丝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
“看起来,你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嗯……多亏了你和小奏。”
“很好,我们走吧。”
“去哪儿?”
“修道院。”
○
艾格妮丝所说的修道院位于千里之外。
那里有四条回廊,东西南北,围成了近似天井的结构。当一个穿着轻便甲胄、佩有长剑的红发少女刚来到空地中央,便被一个同样装束的少女拦住。
“今天的行动中由我担任艾格妮丝大人的副手,如何?”那位少女有着一头波浪状的棕色长发。
红发少女没有回话。
“较量看看,如何?用实力决定一切,你和我,一对一。”
红发少女依旧不想搭理她,可当她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一只脚却被凭空出现的魔法镣铐锁住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非要在狩猎前浪费体力吗?”
“如果你害怕了,可以现在就把副手的位子让给我。”对方笑了笑。
“那么……这是你自找的。”说罢,发自体内的力量将镣铐震得粉碎。
就这样,两个人在空地上摆开阵势。
周围聚集着八九位循声而来的旁观者,她们都与两位剑客年纪相仿,不过十五六的岁数,除了少数几个同样身披甲胄之外,大都穿着黑色的校服。
有一人例外——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孩子把半个身子藏在廊柱后的阴影里。与那位短发剑客一样,她也有着鲜红的头发,只是略微长一些,垂在脸颊的头发,把本就柔和的面部轮廓勾勒得更加圆润。
虽然两个剑客用的都是训练用剑,但观众们却像是在观着一场你死我活的实战一样紧绷着神经。
棕发剑客率先进攻,剑身轻轻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接连几次试探性的攻击后,棕发剑客忽然变换节奏,发起迅疾的攻势。
咄咄逼人的脚步,连连不断的猛击,一时间把对手逼到了墙角。见对方想要沿着回廊边缘的拐角变向脱身,她不自觉地想用横向移动来封堵。可就在她还没有稳住步法、调整好重心的短短一瞬,红发剑士便迎面冲来,两柄剑交缠在一起。
缠斗中,转守为攻的红发剑士伸手抓住对手的剑身,同时用腿压住她的小腿肚,顺势将她放倒在地。慌乱中,倒地的对手伸出手去够掉落的武器,红发剑士的剑锋早已直指她的咽喉。胜负已分——
不服气的表情仅仅持续了须臾,败者便认输了。
红发剑士伸手把她拉起。
“不愧是卡罗琳娜。”
“诺拉·简已经是我们中第二出色的剑士了,可依然完全不是对手啊。”
“我们就差得更远了。”
围观者们啧啧赞叹,而那位同样有着红发的白裙少女则在阴影里藏得更深,躲避着卡罗琳娜抛来的目光。
这时,传送阵的光芒在不远处显现。
“艾格妮丝大人回来啦!”有人喊道。
卡罗琳娜一听,也向传送阵渐渐暗淡下去的光芒投去憧憬的目光,可看到一道前来的丽贝卡时,她皱起了眉头。
“那是谁啊?”众人开始议论。
“就是艾格妮丝大人提到过的另一个圣女吧。”
“这样啊,艾格妮丝大人终于不用孤军奋战了。”
当艾格妮丝带着丽贝卡上前向她们致意时,卡罗琳娜朝客人投去了锐利的目光。从这目光中,丽贝卡感觉到了敌意,对此她感到费解,毕竟这只是她们头一次见面。
○
没有多做停留,艾格妮丝带着丽贝卡穿过天井,进入古老的礼拜堂,那里似乎透出某种悠远的悲怆感。
“这里曾是教团的圣地,却被混沌所亵渎。”艾格妮丝说,“虽说盘踞在此的魔物早在半个多世纪前便已被清除,但这座修道院依然被教团放弃。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它的存在,但我们将会恢复它的荣光。”
她们进入讲经台右侧的门,来到一个近似于藏书室的地方。书架上满是宗教与魔法书籍,这让丽贝卡想起约书亚的住所。不同的是,有一个架子上安放着许多形状不一、颜色不一的瓶子,里面有发光的雾状物在游动。
“这些瓶子里装着沾染混沌的恐惧、绝望、痛苦、悲伤……来自刚才那些孩子们的内心。”艾格妮丝说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并示意丽贝卡坐在自己身旁,“我把它们取出来封在瓶中,直至混沌彻底消失。”
“那些孩子们是?”
“她们是教会学校的孩子,也是索德玛拉的幸存者。”
“索德玛拉……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史上最强大的恶魔降临在了那里,夺走了数百万人的生命。而教团用影响模因的圣物‘思维棱镜’改变了世人对这件事的记忆。”
“史上最强大的恶魔?那么……教团为什么要隐瞒?”
“已经成为圣女的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是不该让局外人知道的。否则他们的意识和记忆将会成为混沌滋生的温床,新的魔物会由此诞生。至于为什么连你都瞒,是因为教团对这场灾难难辞其咎。”
“什么意思?”丽贝卡想起美耶说过的话。
“是教团导致了恶魔的降临。确切地说,是一个名叫撒迪厄斯的教士用自己的影响力把索德玛拉变成了一座罪恶之城,然后依靠那里蓄积的混沌召唤来了恶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人知道。也许是为了给爱人报仇吧,教团杀死了他被混沌感染的妻子。”
“所以就要毁灭整个城市吗?”
“他的信念扭曲了,错把对妻子的爱当成了至高的信仰,因此背弃了神明、背弃了世界。教团里有许多人的信念已经扭曲,否则在索德玛拉的时候,也不会抛下我们、抛下全城的幸存者。”
“抛下?”
“当时,我率领着一支护教军救援队孤军深入,趁着先知和伊莎贝尔小姐与恶魔周旋,疏散受难的民众。恶魔过于强大,她们一度几近落败,面对这样的局面,尊主下令弃城,放弃还未来得及撤离的民众。
“虽然收到了命令,可我做不到,因为我看到这些孩子被困在了断裂的马路对面,教堂作为堡垒保护了她们,但更多的魔物正在逼近,她们挺不了多久。说到底还是无法做到见死不救,我们驱赶魔物,并且帮助孩子们跨越了路面的沟壑,但却被几个眷族截断了后路。
“担任后援的护教军本可以助我们拼死一搏,但他们选择了服从尊主的命令,把同伴还有无辜的孩子们留给了眷族和如潮般涌来的魔物。不过,或许也怪我,在教团内部素来没有什么朋友吧。”
说到这里,艾格妮丝自嘲般地笑笑。
“眷族不同于普通魔物,是很难应对的对手,很快,救援队就只剩下我一个。那时,已经受了伤的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孩子们面前,用虚假的希望鼓励她们。
“可就在即将山穷水尽的时候,天使降临了。她与我合二为一,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我和天使召唤来了洪水——激流像无数奔马,将眷族连同魔物一起冲走,我们这才得以逃生。一定是神明回应了我们的祈祷,才让我在命悬一线的关头觉醒。神明救了我们,丽贝卡,就像当初挽救你的生命一样。
“所以,我必须用行动来回应这份恩赐。”
“在索德玛拉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索德玛拉的灾厄在幸存者的心中种下了混沌的种子。教团清除了能找到的所有幸存者的记忆,而我想让那些孩子们记住。为了避免心灵创伤的情绪滋生魔物,我只能把这些黑暗的情绪提取并封存起来。”
“可是……我不明白……尊主大人为什么会做出抛弃自己人的决定?”
“无论是民众还是我们,都是可被替代的东西。”艾格妮丝说,“倒不如说,对教团高层而言任何人都是可牺牲、可替代的,他们唯独在意的是每个人对教团而言价值几何。圣女也好,普通人也罢,都是筹码,都是能用价值衡量的东西,先知也不例外。”
“就连辉夜也是可以被放弃的?”
“根据我了解到的情报,索德玛拉事件后,由于先知受了重伤,教团内想要放弃救治她的声音占了上风。最后是你哥哥坚持,尊主才决定继续救治先知。而约书亚也因此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来自教团,也来自你的家族。”
“难道教团不是应该尽最大努力挽救先知的生命吗?为什么放弃辉夜也会成为一个选项?”
“因为先知带来的阻碍已经超过了利益,而先知死后也会有新的先知诞生。”
“可是即使单从功利角度衡量,辉夜活着不是也对教团更有利吗?她之前的几任先知都没法感知神谕,而且未来的新先知也未必能够做到吧。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与神明沟通的人,难道不应该格外珍视吗?”
“问题就在这里,教团现在的秩序中已经没有神明的位置了。在失去神谕指引的几个世纪里,教团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教团了,它变成了满足上层人世俗利益的工具。所以,我们才更需要修正错误。”
“我的家人也一样?”
“约书亚也许和别人不同,从他的身上我能感觉到一种虔诚。要不然,他也不会竭尽全力保护先知了。”
“那爸爸妈妈呢?”
“你父亲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没有人能参透他的心思。不过我想,求助于黑魔法的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想必不会是虔诚的信徒。”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关于血誓诅咒的事,约什……他知道吗?”丽贝卡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想他知道,但应该是几年前才知道的。
“几年前的某个时候,他对待家族和教团的事务突然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上心;虽说原本他就是个认真的家伙,但那以后变得更加狂热。这种转变显而易见,想必是因为知道了你为了家族、为了他而承担的一切,才更加不敢辜负家族的期望吧。”
一时间,丽贝卡说不出话,不自觉咬住下唇,攥紧拳头。但是现在的她,要远比三天前来得平静,灵力也没有过于剧烈的波动。或许得益于三天来对这些讯息的消化,以及奏的治疗带来的功效。
“虽然很早就知道教团没有那么美好纯洁,但我也是在调查了默滕斯的现状后,才认识到他们已经堕落到如此程度。所以,丽贝卡,和我一块来对抗和改变教团吧。和我们一起,让神明的意志不再被亵渎,让祂借助圣典重掌支配世界的权柄。”
“如何才能做得到?”
“这需要借助一件神器的帮助。看那里。”
艾格妮丝指了指上方。
看到悬浮在天花板的物体,丽贝卡吃了一惊。一颗水晶三八面体缓缓旋转,发出白色的微光。在房间里待了这么久,竟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丽贝卡有种感觉:这东西的存在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是……”
“那是圣言石。”艾格妮丝做了一个手势,水晶缓缓落下,悬在离地一米左右的高度,“你没有发现它的存在再正常不过,这件神器能够干扰人类的意识,能让你对它视而不见。简而言之,你的眼睛看见了,但意识却受到了蒙蔽。”
“不可思议。”
“这块石头是阿德里安找到的异界之物,他本想用它来改变世界,直到他的盟友出卖了他。走运的是,他的盟友们——包括克洛普施托克和默滕斯的先祖——都不知道他把它藏在了哪里,否则这块石头早已落入教团手里。
“即将被俘的时候,阿德里安当着所有人的面删除了自己的记忆。因为他知道,宗教裁判所拥有最好的审讯大师,他们的酷刑足以让任何人屈服,甚至还有能够直接读取意识的强大魔法使,可面对一具没有记忆的躯壳,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于是,教团烧死了他。
“教团没想到的是,阿德里安的记忆已预先被复制到了一块魔法符石上,并被一名亲信藏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一旦出事,教团一定会焚毁他留下的所有手稿,为了让自己的思想不至于就此消逝,他才会做好这样的安排吧。
“或许你也知道,解经者的记忆代代相传,继任者将会全盘继承前任的记忆。而我很早就感到好奇,为什么上千年的悠长记忆中偏偏少了一段,教团也对此讳莫如深。感谢神明的指引,一年多以前,在收集失落经文的过程中,我无意找到了被藏匿在山洞里的记忆符石。第一次触碰到它,阿德里安的一缕记忆就流入了我的脑海。
“出于对教团高层屡屡违背教义的不满以及对那段记忆的好奇,我没有上交符石,而是将它藏在这座没人会注意的废弃修道院里,没有告诉任何人。但由于年代久远,储存的记忆有所磨损,我只能慢慢修复、慢慢吸收,还没完工,索德玛拉之灾就发生了……不过好在‘殉道’之后,我有无限的时间来提取其中的记忆。如今,我已经几乎获得了阿德里安的所有智慧,也正是他指引我找到了圣言石。”
“圣言石的作用是?”
“它比教团的‘思维棱镜’更强大。
“思维棱镜只能改变人们短暂的记忆和对某些事物的认知,而圣言石却能从根本上改变人们的思想,重建人们的信仰。有了它,就能让世人把圣典奉为至高守则,让世人重新回到神明的怀抱。像索德玛拉那样背弃神明的罪恶之城再也不会出现,人们心灵中的邪恶也终将消弭。这也是阿德里安当年的目标,想要实现这个目标,恐怕还需要借助教团的力量,无论他们愿不愿意。”
“听起来就像洗脑……”
“这么解释也没错,教团用洗脑欺骗世人,而我要用同样的方式修正他们的错误。我成功后,教团和世人就会重新将圣典的教义奉为不可违背的至高守则,再没有人会为了自己的私欲曲解和利用教义了。”
“圣言石对圣女也有作用?”
“由于守护天使的存在,圣言石对圣女的影响很有限。要凭空植入思想恐怕不切实际,但在圣女习以为常且接受的尺度内,还是能够造成一定程度的干扰的。譬如,让你把晴空万里的天气误认为雨天;再譬如,把它自己隐藏起来,让你感知不到它的存在。不过,只要我提醒你往上看,这种把戏就彻底失效了。总之,想要骗过一个圣女可绝非易事,但对于凡人——哪怕是最强大的魔法使——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
“你也对辉夜说过自己的计划吧?”
丽贝卡想到那天在庇护所感知到了艾格妮丝身上的灵力气息。
“是的,我为这事去拜访过先知。”
“可辉夜似乎没有加入的意思。”
“毕竟,教团把她养大,她还没有做好对抗教团的准备。”
“她知道教团曾经要抛弃她吗?”
“知道。”
“即便这样,也没能改变她的心意?”
“对,但她迟早会想明白的。”
听到这里,丽贝卡感到一丝悲凉。
“而且在我看来,她过分关注魔物的威胁,却忽略了堕落的人类并不比魔物好多少。”
“……还有一个问题。”丽贝卡说,“关于圣典,素来有许多不同的解读吧?就算是让教团无条件相信圣典,他们还是有曲解教义的可能。而且,理解的分歧还可能引发争端,甚至导致教团分裂。”
“的确如此,所以,一并植入的还有阿德里安对圣典的解读。解经者不但最了解圣典,而且在继承前任记忆之前,思想也会接受改造。这样的改造,是为了确保百分之一百忠于神明。所以,我们永远不会放纵自己的私欲。”
“我知道……”
“而阿德里安对圣典的理解远远超乎其他所有解经者,所以他们才如此害怕他。而现在,我要用他的思想清除教团的痼疾。”
“具体该怎么做到呢,怎样才能让圣言石起作用?”
“那就需要你的帮助了。”
“我该怎么做呢?”
“晚些再告诉你吧。”艾格妮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狩猎的时间到了。”
“狩猎?”
○
今天的猎场,是一座被焚烧过的森林。
狩猎的队伍传送到森林边,各自做着最后的准备。除了丽贝卡和艾格妮丝,参与者都是教会学校的少女。她们手持长枪、长剑或弓箭,身着轻便贴身的甲胄,看起来像是护教军的制式护具,不知艾格妮丝是从哪里弄到的。
丽贝卡发现那位名叫卡罗琳娜的红发少女也在,似乎依旧对她抱有某种异样的敌意,因此,丽贝卡躲避着对方的目光。
“这里的魔物是什么?”她问艾格妮丝。
“火蜥蜴(Salamander),纯净的元素能量被混沌腐化的产物。”艾格妮丝答道,“它四处制造火灾,以受难者的精魄为食,许多无法解释的大火都是这种魔物的杰作。我们已经追踪这一只很久了,上次追捕中它被我击伤了,现在应该很虚弱。这片森林是它的诞生地,如今,它也是出于本能才回到这里吧。”
“那些孩子们……”
“她们都是普通人,但也是坚定的战士,失去家园的痛楚让她们更加坚韧。现在,她们将以姐妹会的身份战斗。虽然这是她们第一次狩猎,但参加的每一个人都经受过充分的训练,她们的武器就来自这座修道院被遗忘的秘库,由教团最好的工匠打造,能将使用者体内的信念之力转化为战斗力,而对神明的热忱将赋予她们无尽的力量。某种意义上,她们与我们很像,毕竟圣女的力量源泉,也是对神的绝对信仰。”
“可辉夜说,信仰的形式没有那么单一,而且伊莎贝尔小姐还有美耶也都不是信徒。”
“伊莎贝尔小姐……我知道,真实的她与教团塑造的那个完美而圣洁的殉道者相去甚远,以圣女的标准来看,甚至称得上离经叛道。不过可能就连先知都没有注意到吧,在战斗训练中遇到困难之时,还有和我们一起目睹索德玛拉惨剧的时候,伊莎贝尔小姐都下意识地向神明祈祷了。所以,与其说不信神,倒不如说是反抗教团虚伪的教条吧。
“至于濑藤小姐,我并没有见过她本人,但这位‘焰姬’可谓声名在外,我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关于她的信息。她儿时待过的某个机构受到教团的资助,所以,她也许多少见识到了教团腐朽的一面。她的情况应该也和伊莎贝尔小姐很接近吧。”
“所以,她们只是口头上不信?”
“除此之外别无可能,不信神必定无法成为圣女。好了,我看大家准备得差不多了,该开始狩猎了。这片森林很大,我们分成两队搜寻。”
○
就这样,姐妹会的少女们分成了两队,一队跟着丽贝卡,一队跟着艾格妮丝,在广袤的森林中展开搜寻。
丽贝卡能清楚地感知到混沌,可就和那天追踪曼提柯尔的时候一样,无法判断确切的位置,因为混沌的能量弥散在空气中。她暗自惊叹,周围的混沌能量远非曼提柯尔能比,这已经是被击伤后的状态,倘若它没有受伤,不敢想象它会有多么强大。
或许是被曼提柯尔打击了自信心,丽贝卡竟期望自己不要遇到火蜥蜴,期望艾格妮丝能眨眼间把它终结。
然而事与愿违……
“出来了!”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
森林中的某个角落,一个巨大的活物倏地冲了出来,在少女们中间横冲直撞。它双瞳中燃着火光,有着蛮牛一般的体型,通体披着钢板一样的鳞甲,与其说是蜥蜴,不如说是某种近似于三角龙的怪物。
“冷静,按照训练过的那样列阵!”诺拉·简喊道。
魔物虽然打乱了阵型,但训练有素的少女们很快就稳住了阵脚。
诺拉·简带头的几人用附魔的长枪把它围在中间,而包围圈外面的少女则用弓箭射击,箭矢上同样镌刻了除魔的烙印。虽然这些武器不足以穿透那坚硬的鳞甲,但是也足以用疼痛暂时控制住魔物。
“它要开始喷火了!”
只见那怪物用后肢支撑起身体,胸腔透射出火光,眼看着炽热的火焰就要上涌,从它的口中喷涌而出。就在危急关头,一支箭射入了魔物铜铃般的眼睛,将它的气势压制了下去,但魔物也凭借着绝境激发出的力量冲出了重围。
在疼痛与愤怒的双重作用下,火蜥蜴冲向了外围的姐妹会成员。火焰再度从它的咽喉涌出,喷向了阻拦它的几人。千钧一发之际,坚冰形成的屏障拦住了火焰——丽贝卡挡在了她们的身前。
“再坚持一下……唔……”
火焰越来越灼热,而丽贝卡不断用寒气来抵御这股炎流。
就在丽贝卡即将顶不住的时候,少女们用附魔的箭不断向火蜥蜴射去,早已无心恋战的魔物只好抛下丽贝卡,朝着远处逃窜。而灵力消耗过大的丽贝卡也差点瘫坐在地上。
魔物拼尽全力奔跑着,鳞片的缝隙和足迹都燃起火焰,用坚硬的头部不断撞断挡在前面的树木。不一会儿,森林就被点燃了。周围是延绵不绝的树海,眼看火焰就要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
这时候,万里晴空竟凭空下起了雨。那是艾格妮丝召唤的灵力之雨,虽然只是细细的雨丝,但有如魔术般,转瞬间就浇灭了火焰。
有些虚弱的丽贝卡也终于追了上来,她看到卡罗琳娜正朝着前方漫无目的逃窜的魔物举起长枪,符文发出幽光,这光覆盖了整个枪尖,同时伴随着嗡嗡的声响。愤怒的怪物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不顾一切地冲向卡罗琳娜。
“危险!”丽贝卡呼喊。她想做点什么,但已经很难调动起灵力。
魔物离卡罗琳娜近在咫尺,它高高跃起,张开火山口一样的嘴朝她扑过去,但卡罗琳娜始终没有躲避的意思。
千钧一发之际,艾格妮丝手中的水流凝成的圣枪从上而下刺穿了怪物的颅骨,将它死死钉在地上。随着体内的火焰彻底熄灭,魔物也一命呜呼。
就这样,惊心动魄的狩猎结束了。
○
回到修道院时,参与了战斗的孩子们都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还没能达到参战条件的“替补”们毫不掩饰羡慕之情。晚餐时间,艾格妮丝在照顾受了轻伤的同伴,而丽贝卡在食堂里回应着大家的赞美,这令她有些难为情。
“不愧是圣女!”
“如果不是您的保护,这回可真的要被烧死啦!”
“真希望有一天能和艾格妮丝大人和丽贝卡大人一样成为圣女啊。”
“也没那么厉害啦。”丽贝卡赶忙转移话题,“不过,我倒是以为会有一顿大餐犒劳我们呢,毕竟,我们可是干掉了一只火蜥蜴啊。”
她的确觉得意外:这毕竟是姐妹会的第一场战斗,而且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她以为会有一场像样的庆祝,可大家只是在有些简陋的食堂里吃着再普通不过的食物:面包、土豆、生菜和一些罐头,比起庇护所也没好到哪里去。
“口腹之欲只会瓦解我们的意志。”坐在她对面的诺拉·简说,“神的孩子不需要世俗的欢愉,唯有更近于神才是真的喜乐。”
“也是……”
圣典中的确有着这样的规训。丽贝卡感到愧疚,身为圣女的自己,竟不如普通人记得牢。原本想要化解尴尬,却反倒令尴尬加倍了。
她四处张望着,看见那对红发的姐妹正远离人群坐在食堂一角。卡罗琳娜正对另一个孩子说着什么,表情严厉得像个长辈。
“那是卡罗琳娜和她的妹妹格温德琳。”身旁的奥黛丽对丽贝卡说,她是个有着拳曲金发的高瘦女孩,“短发的是姐姐,长发的是妹妹。今天姐姐和我们一起参与了狩猎。”
“卡罗琳娜……”丽贝卡回想起她面对魔物时毫无惧色的模样,“她好勇敢。”
“因为圣言石消除了恐惧。”诺拉·简显得有些不服气,“如果是我,也能做到。”
“消除恐惧?圣言石还有那种作用?”
“是啊。圣言石改变了我们过去对神明肤浅甚至荒谬的认知,也让我们的信念更坚定,而信念会赶走恐惧。只要信念足够坚定,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吓退我们。”
“就算牺牲,也会到达神明许诺的天国啊。”
“别说得这么可怕啊。”
丽贝卡可不希望在座的人成为殉道者。想到刚才卡罗琳娜以自己为诱饵吸引怪物时的模样,她开始认为适当恐惧也未必是坏事。
“话说回来,卡罗琳娜也的确是我们中最出色的一个,虽然不想承认。”诺拉·简叹了口气,“连艾格妮丝大人都说,她很可能是我们中间第一个觉醒成为圣女的。”
“卡罗琳娜做梦都想成为艾格妮丝大人的第一个伙伴呢,一有时间就会向艾格妮丝大人讨教,不过现在只能是第二个了。”坐在诺拉·简身旁的乔安说,她是个圆脸扁鼻子的棕发女孩。
听到这里,丽贝卡开始理解为何卡罗琳娜对她有敌意。
“明明训练得一样刻苦,但艾格妮丝大人对她总是更上心。”诺拉·简忿忿不平。
“你就别吃醋啦。”奥黛丽笑笑。
“她们俩好像有点不合群?”丽贝卡说。
“除了她俩外,大家都是教会学校的学生嘛。”
“她俩不是吗?”难怪她们的衣着风格与别人都不一样。
“嗯,不是。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有人排挤她们,但很快这种现象就消失了,只是隔阂好像一直都在。”奥黛丽说,“一开始,我们也试图破冰,但没有什么收效。”
“最近关系反倒是越来越紧张了。”乔安说,“对此,诺拉·简你难辞其咎哦。”
诺拉·简撇过脸,没有回应。
“妹妹没有参战吗?”丽贝卡问。
“她呀,”奥黛丽叹了口气,“她信念不够坚定,无法从武器中获得力量,她根本不适合战斗。唉,明明是姐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别?”
“毕竟是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的嘛。”乔安说,“我听说,她们的父母早就离异,她们一个跟着爸爸一个跟着妈妈。”
“好不容易见次面,就遇到这样的灾难,可真是不幸。”奥黛丽说。
“遇见艾格妮丝大人,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所以卡罗琳娜才那么崇拜艾格妮丝大人。”说着,乔安又开始介绍两姐妹的身世,“父母分开后,格温德琳跟着妈妈,而卡罗琳娜则几乎是由奶奶带大。她们的奶奶是虔诚的信徒,而妈妈则是无神论者——真可怕,世上竟还有不信神的家伙——这就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格温德琳竟然还说想离开修道院,想专心拉什么小提琴,真是令人困扰啊。幸亏卡罗琳娜严厉地喝止了她。”奥黛丽说。
“那不是很好吗?拉小提琴的女孩子优雅又帅气。”
“不是吧?”众人惊异地看着丽贝卡,就好像她发表了什么奇谈怪论。
“为了被神明所摒弃的世俗之乐,放弃为神而战的殊荣,绝对是奇怪的想法吧。”
“嗯,嗯,还是为了信仰而战比较帅气吧。”
“是这样吗……”丽贝卡一时想不起圣典是否说过神明排斥音乐,但由于害怕露怯,她也不再辩驳。
“就是因为迷恋这些东西,索德玛拉残留的混沌才会蓄积在她体内吧,就连艾格妮丝大人都无法帮她抽离出来。”奥黛丽说,“就是因为这混沌的存在,就连圣言石都无法为她重塑信仰。”
“假以时日能做到的。”不知何时出现的艾格妮丝拍拍奥黛丽的肩膀,然后转向丽贝卡,“跟我来礼拜堂一趟,丽贝卡。
“记得吗,我说过有事需要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