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邪龍的使命

貝雷絲還沒來得及看到尼德霍格的真身，眼前只剩下燃燒著暗紫色的龍焰。

霎時之間，四周的時間流動變得異常緩慢，但她的身體也無法動彈。

腦中浮現出了從小至今的回憶，並大量湧現出了與艾黛爾賈特相遇的回憶。

與此同時，她看見了獨自躲在角落哭泣的弱小身影。

凌亂的棕色長髮掩蓋著她瘦弱的身型，隱約看到她身上穿著骯髒破爛的衣服，衣服下露出的肌膚佈滿傷痕與瘀青。

四肢、脖子戴著生鏽的鐐銬與項圈，在長期的摩擦之下，接觸的肌膚已經出現了反覆癒合的傷口與發炎。

幾名看似天族的人，圍繞在小女孩的身邊，每天日以繼夜的對她的身體進行慘無人道的實驗。

小女孩淒厲的叫聲迴盪在狹小的空間裡，但卻沒有人回應她的呼救。

隨著時間的過去，小女孩的喉嚨也已經沙啞了。

無論再怎麼喊，也永遠不會有希望之火出現。

小女孩的眼神漸漸失去了靈魂，失去了自我，就像是一副空皮囊。

在最後的實驗中，小女孩無助的視線投向了無能為力的貝雷絲，兩人就這麼剛好互相對視。

貝雷絲眼角不自覺地浮出淚珠，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因為她知道……這名小女孩，是年幼時期的艾黛爾賈特。

──艾黛爾賈特並非出生就是『炎帝』。

『炎帝』是天族實驗出來的力量。

但天族的身體卻沒辦法承受住這股力量，因此才試圖製造出『容器』。

數之不盡的生命在天族的實驗中喪命。

而『炎帝』的誕生，並沒有終止實驗。

他們依舊不斷地製造著聽話的『武器』，繼續著無意義的戰爭。

踐踏著其他種族的生命，壯大自己的族群。

甚至認為，其他物種的生命，都只是為了天族而存在。

──轟！

一聲巨響，龍焰所到之處全被融成了橘紅色的火光。

原本已經快崩塌的廢墟，此刻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唯一還能看見的，就是曾在這裡被『炎帝』屠殺的黑龍族的龍骨。

彷彿大雨沖刷著墓地，讓亡者的骨頭漸漸地浮現出來。

龍焰結束時，尼德霍格看著貝雷絲原本所待的位置，不禁吐出一口長氣。

「……」

尼德霍格以為自己徹底奪走貝雷絲的生命，但一股強大的殺氣從上方襲來，尼德霍格猛然抬頭，卻被一顆燃燒中的巨大隕石砸在頭頂上──

由於重力加速度的關係，龍形態的尼德霍格，並沒有承受住突然其來的攻擊，龍頭直接撞到了地面。

先前已經被龍焰摧殘過，如今又被巨物重擊，地面直接碎裂開來，附近的建築與石壁開始崩塌，掉落到深處。

尼德霍格意識到地板面臨塌陷，本想張開翅膀向上飛去，此刻卻連能夠承受他重量的地面都沒有。

爪子試圖抓住石壁，卻在尖銳的爪尖陷入時，也跟著碎裂開來。

尼德霍格沉重的身子跟著石塊掉進了深淵之中。在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隻燃燒炎帝之火的鳳凰，而牠的背上正坐著貝雷絲與艾黛爾賈特。

這瞬間，他彷彿見到了太陽……

如此的耀眼……如此的……令他痛苦。

我其實從不想傷害妳……貝雷絲。

但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我只能繼續……向前……

……儘管知道這是錯的。

尼德霍格默默接受了這個結局，緩緩閉上了雙眼，任憑身體不斷地墜落。

莫堤斯城堡從廢墟化為一片火海，已經看不出原有的模樣了。

鳳凰在空中盤旋了一會後，遠離了此地。

才剛找個平地降落，艾黛爾賈特便緊緊抱住了身痕累累的貝雷絲。

「妳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我以為來不及了……」

艾黛爾賈特身上的體香撲鼻而來，貝雷絲的尾巴不自覺地感到喜悅，不停地左右甩動。

「我沒事。」

貝雷絲鼻尖蹭了蹭艾黛爾賈特，想趁機補給心靈上的能量。

伸手撫摸艾黛爾賈特的臉頰，用指腹為她拭去淚珠。

貝雷絲一想到剛剛那名受盡折磨的小女孩就是艾黛爾賈特，藍色的眼眸不禁流露出悲傷。

她不想再讓艾黛爾賈特受到如此對待，但又無能力改變這一切。

「貝雷絲？」

艾黛爾賈特察覺到貝雷絲的情緒，擔心地開口問道。

貝雷絲垂下眼眸，耳朵因情緒影響而微微塌平。

或許是因為兩人之間有了連結，貝雷絲才能看到艾黛爾賈特的過去。

但這件事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不願被揭露的傷疤。

倘若貝雷絲直接開口詢問艾黛爾賈特，只會讓對方帶來痛苦。

因此貝雷絲決定閉口不提。

這時，大地劇烈搖動著，腳下的土地龜裂開來，一雙龍爪突破地面。

距離兩人不遠處，尖銳的龍爪深深刺入地面。

「吼──！」

他在撼動大地的轟然吼聲中現身了

一頭張開雙翼的黑色巨龍從地底衝了出來。

砰轟！

尼德霍格抵達上空時，縮起了翅膀，讓身體的重量任憑大地的重力拉扯，四肢重重地落在了地面，直接破壞了附近的地形。

但他的模樣與剛才相見時，完全不同。

胸口像是被未知的力量撕裂開來一樣，裸露著暗紫色的火光。以胸口為中心，裂痕延伸在身體表面各處，散發著同樣的光芒。

頭部原本只有一對紫色龍眼，如今卻長出了好幾對扭曲的鮮紅色龍眼。

尼德霍格的紫色龍眼變得混濁，毒霧漸漸地從他的傷口飄散出來。

他發出咆哮聲，龍頭不斷地亂甩，神情似乎非常痛苦。

「尼德霍格……終究還是墮落了嗎……」

艾黛爾賈特握緊雙拳，緊皺著眉頭。

貝雷絲則是面露疑惑地看向艾黛爾賈特。

「尼德霍格……也是天族的犧牲品。」

「由於龍族的身體十分健壯且長壽，因此天族才能將『災厄之刻』所產生的毒霧全部吸收在他的體內。」

「毒霧無時無刻都在侵蝕著他的身心，那種痛苦……生不如死……」

「若尼德霍格就這樣死去，毒霧便會重新擴散到這個世界。」

「……因此他才會努力撐到了現在。」

「貝雷絲，希忒亞之劍能夠吸收毒霧嗎？」

貝雷絲拿起希忒亞之劍，只知道它能夠吸收魔力，卻沒嘗試過去吸收毒霧。

「毒霧在尼德霍格的身體了這麼久了，想必多少也混著尼德霍格的魔力。」

「但願尼德霍格一直以來的堅持沒有白費。」

艾黛爾賈特右手一伸，召喚出『安科阿勒』，隨後擺出了戰鬥姿態。

貝雷絲回想著不久前與尼德霍格打鬥的情景，希忒亞之劍雖然能夠吸收尼德霍格的魔力，但她卻沒有感覺到希忒亞之劍有吸收到尼德霍格體內的毒霧。

是因為尼德霍格並沒有使用毒霧攻擊嗎？

為了抵擋眼前的劇毒，貝雷絲讓青焰纏繞在身體表面。

雙臂上的火紋響應著貝雷絲的呼喚，全身散發著強烈的光芒，並給予使用者更強大的力量。

貝雷絲原本的人形身體開始出現新的變化。

頭上長出了兩對青色的晶角，尾巴變長，毛髮更加濃密。

雙手上的爪子也變得更加鋒利無比。

接著，皮膚開始長出濃密的獸毛，就像是人形態的『災獸』。

希忒亞之劍化為閃閃發光的流體，纏繞上貝雷絲的右手，變成暗色的鎖鏈。

手掌張開，鎖鏈前端形成了符合使用者大小的黑劍。

貝雷絲身上的火紋順著手臂、指尖，來到了劍身。希忒亞之劍上也擁有了『炎帝』的力量。

艾黛爾賈特第一次看見如此模樣的貝雷絲，看得有些入迷。

貝雷絲對於身體的變化並沒有驚訝的表現，而是感覺到一股無窮的力量不斷湧現。

微微張開嘴巴，嘴角便飄出一絲青色火焰。

貝雷絲視線緊盯尼德霍格，緩緩壓低身子，等待空隙。

就在尼德霍格動作停頓的瞬間，貝雷絲以閃電般的速度衝了上去。

尼德霍格察覺到敵人，立刻對貝雷絲的方向吐出龍焰。

貝雷絲立即察覺到了危險，向右側翻了一圈，趁尼德霍格噴吐龍焰的僵直時間，爬上了他的頭頂。

尼德霍格一時之間無法做出應對的狀況，貝雷絲的黑劍刺進了鮮紅色的龍眼，尼德霍格的傷口發生爆炸，並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阻止他身體本身的治癒能力。

貝雷絲握緊黑劍，順著後頸一路向下劃開。

或許是長期下來，毒霧造成的負面影響，尼德霍格的身軀不再像往常一樣堅硬，黑劍輕鬆劃開黑鱗、皮膚、血肉，鮮血混雜著腐臭的綠色液體大量噴出。

但這些傷勢，並沒有阻止尼德霍格繼續發狂似的攻擊。

背脊上的傷口，竄出一條又一條魔力凝聚成的爪子，全數襲向了貝雷絲。

──轟！

貝雷絲口中噴出了大量的青色火焰，吞噬了眼前無數扭曲的爪子。

握緊手中的黑劍，向尼德霍格的前肢，以螺旋的方式向下切開，而切開處則是燃燒著黑焰，造成傷害的同時阻止他身體裡的毒霧散發出來。

不斷閃爍刀光的畫面映入艾黛爾賈特的眼簾，視覺試圖想跟上貝雷絲的動作，卻只能看見青色的殘影。

傷痕累累的尼德霍格搖晃著身子，前肢才剛向前踏出一步，龐大的身軀便向一旁倒了下去。

這時，兩人注意到尼德霍格敞開的胸口深處，插著一顆綠色的魔法水晶，只是一開始尼德霍格胸口的紫色龍焰燃燒的十分旺盛，導致兩人並未在第一時間發現。

伴隨著貝雷絲接二連三的攻擊，尼德霍格胸口處的火勢越來越小，似乎代表著生命即將到達盡頭。

那雙紫色龍眼虛弱地注視著貝雷絲的身影。

自從貝雷絲誕生時，尼德霍格就靜悄悄地看著她長大。

對尼德霍格來說，彷彿就像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

他也曾答應過希特莉，會守護著她的孩子。

如今，眼前的孩子已經長大了，也有了自己想守護的對象。

「貝……雷絲……用那把劍……呃啊！」

尼德霍格痛苦地低吼著，胸口的綠色水晶突然散發強烈的光芒，水晶的形狀開始扭曲變形，逐漸成長。

水晶開始佔據尼德霍格的肉身，無數尖銳的水晶體刺穿尼德霍格的身軀。

無力抵抗的尼德霍格身體不斷地抽搐，喉間無法說出完整的字。

貝雷絲消耗魔力的瞬間，以尼德霍格為中心，四周顯現出了無數青色的魔法陣。

數量龐大的魔法陣迸發出青色的光芒。無數道光線，破壞了尼德霍格身上長出的水晶體。

貝雷絲微微彎曲壓低身子，手中的黑劍瞬間燃起了黑色火焰。藍眸變得犀利，不再存有一絲的猶豫。

在深吸一口氣後，貝雷絲以閃電般速度刺進了胸口的巨型水晶。

水晶表面開始龜裂，接著從裡面開始燃起了黑色火焰。

大量的毒霧從裡面噴發出來，但在接觸到貝雷絲之前，黑劍將毒霧吸進劍中。

貝雷絲清楚感覺到劍中的毒霧，混有著尼德霍格的魔力。

否則，純粹的毒霧，希忒亞之劍是沒有辦法吸收的。

貝雷絲原本耗掉的魔力，重新得到了補充。

就在徹底吸收乾淨毒霧後，綠色的巨型水晶直接碎裂成無數碎塊，散落在地面。

尼德霍格終於完成了他的『使命』。

貝雷絲伸手撫上了尼德霍格的臉，閉上雙眼，小聲地說了句：

「……安息吧。」

艾黛爾賈特從貝雷絲的背影中察覺出她悲傷的情緒，上前想伸手安慰貝雷絲，但話到口中，又膽怯地吞了回去。

「貝雷絲……」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靜靜地在一旁陪伴著。

戰後，貝雷絲請艾黛爾賈特召喚火焰領主來幫忙搬運尼德霍格的屍體。

至少最後……讓尼德霍格和他的族人埋葬在一起。

兩人疲憊地離開了莫堤斯後，到了附近的小鎮裡，找了一間酒館稍作休息。

艾黛爾賈特靜靜看著正在卸甲的貝雷絲，內心的不安湧現了出來。

彷彿貝雷絲隨時都會離開自己的身邊。

「貝雷絲……妳想向天族復仇嗎？」

貝雷絲沒有回應，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地板。

艾黛爾賈特從後方溫柔地抱住貝雷絲。

「妳不需要一個人去承擔這一切，我會陪著妳的。」

貝雷絲將最後一件防具放到桌子上後，用帶有劍繭的手撫摸著艾黛爾賈特的手背。回頭抱住她，吻上了她的唇。

「我現在只想珍惜妳。」

◇　◇　◇

在陰暗的辦公室裡，一名男子優雅地搖晃著手中的玻璃酒杯，靜靜地看著杯中的紅色液體。

小飲一口後，嘴角勾起了滿意的微笑。

這時，他停下了肢體的動作，嘴角的幅度慢慢地收回。

「真沒想到……那隻龍會被處理掉……」

他放下了酒杯，拿起了桌上的資料。

上面詳細寫著尼德霍格、『炎帝』、貝雷絲……等，個人資料。

男子拿起印章，在尼德霍格的照片上，蓋了上去，隨後丟到了希特莉和傑拉爾特的資料上。

而希特莉和傑拉爾特的照片上，都有著同樣蓋著『清除』字樣的印章。

接著，視線默默地移到了『炎帝』和貝雷絲的照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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